第160章為天下而爭

金州中左所的條件很艱苦。

受生產工具的限制,此地沒有開發出來,農耕文明留下的水利灌溉設施,在遊牧文明幾百年的洗刷下,慣性遺留下來的農田,一代代消退直至無影無蹤。

正如明清交際,明朝雖然消亡,但歷史慣性遺留下的火器,在清初還在綻放光芒,可到了中期卻已然頹敗。

面對荒野,樹林,土坡,從無到有的平整土地,挖溝渠,非一日之功可成。

在袁容的眼中,小小的一塊貧瘠荒蕪之地,竟然能撬動北平的政治形勢,真可謂奇妙。

“嗖.”

“好弓術.”

袁容射到了一隻黃羊,身旁騎在馬上的丘福誇道。

“在丘千戶面前,在下班門弄斧,當不得丘千戶的誇讚,只不過是獻醜罷了”

“袁公子謙虛.”

打到了獵物,幾名軍戶把黃羊搬去河邊開膛破肚,還有人升起篝火,準備就地烤全羊。

丘福領著袁容,找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坐下。

“此地是寶地啊.”

丘福指了指這一片,感嘆道:“難怪大公子會看重這裡.”

“此地從先秦前就是我中國產糧之地,後來司馬家屠戮公孫家,導致東北陷入高句麗等小國.”

“乃至唐朝時打敗高句麗,光復了東北,不過唐朝消亡後,此地又重新落入蠻夷.”

袁容望著荒蕪的金州,只覺得世事無常。

“根據先秦書籍記載,此地農業發達,產量乃北地之冠,短短几百年,把此地敗壞到如今的模樣,實在令人惋惜.”

“小王爺認為,把東北的農業設施重新興建起來,只憑田畝就可以養活上千萬的人口.”

一陣香氣飄了過來。

篝火上的烤羊,進過軍戶的手,在火焰上翻滾,羊肉在燒烤的過程,散發出誘人的肉香味。

丘福收回了視線,沒有反駁袁容的話。

軍戶也是農戶。

土地的好壞,只憑肉眼就能得出判斷,“非一日之功啊.”

丘福指出其中的難處:“開墾之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而人又離不開物力,恐怕要消耗不少人的性命.”

“所以大公子提出透過購買日本的奴隸,在遼東砍伐林木,平整土地,興修溝渠,開墾田畝,不但可以加快這個過程,還能減輕我大明的負擔.”

袁容把話題引到此處,趁機說道,“你寫一份章程,金州中左所以抗倭的名義,向北平王府申請一批兵備,我帶回去交給王府.”

袁容說完,等著丘福的回覆。

此舉等於落實了金州中左所的歸屬。

金州衛隸屬於山東布政司,但是聖人顧慮遼東沒有就藩的藩王,所以下旨流放的罪犯由燕王監督。

這其中可以做文章。

當上面權屬不明的時候,下面人的態度,就能起到關鍵,他們聽哪一頭的,哪一頭就掌控了實權。

是小王爺和姚廣孝,金忠三人最早謀劃,從遼東挖出一塊肉。

“王爺會不會生氣?”

丘福不是傻子,問出了關鍵。

袁容沒有回答。

如何選擇,要看丘福。

丘福見狀,也沒有繼續再逼問袁容。

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需要別人來回答他,至於何去何從,丘福起身走向篝火處。

……

袁容帶回來丘福的求援信。

朱棣收下了丘福的書信,但是沒有給袁容好臉色,一旁的袁容嚇得大氣不敢粗。

在王爺面前,殺了他也不敢違抗王爺,可是在小王爺面前,他也不願違抗小王爺。

無論王爺和小王爺接下來如何,他們終歸是父子。

“滾吧.”

朱棣看見袁容嚇得舉手無措,喝罵一聲,袁容不但沒有生氣,猶如解脫般逃了出去。

一個女婿半個兒,被老子罵一句又怎麼了,袁容自我安慰。

不久。

葛誠,餘逢辰,金忠,姚廣孝等人來到了大廳。

“你們看看.”

朱棣冷冷的說道。

太監拿著丘福的書信,轉交給眾人輪流翻閱。

大廳中很安靜。

“丘千戶認為他可以打敗倭寇,對朝廷是好事,理應支援.”

金忠打破了沉默,出言說道。

葛誠一臉的驚訝。

此人好大的膽子,明知道王爺的心意,卻還敢違背,是因為覺得背靠大公子嗎?

果然,朱棣怒目而視。

金忠坦然的面對。

“屬下一片公心,王爺明鑑.”

“公心在哪?”朱棣冷然質問。

“倭寇六年前逐漸消停,乃至去年下半年又復起,防不勝防,對我大明危害日甚.”

“遼東是倭患最嚴重的的地區,丘千戶有敢戰之心,如何不應支援呢?”

“請問諸位,丘千戶能打敗倭寇嗎?”金忠平靜的反問眾人。

葛誠等人無言以對。

丘福的才能,肯定是能打敗倭寇的。

不只是丘福,北平諸位多少將領都有這個本事,倭寇的難處,不是倭寇能打,而是倭寇神出鬼沒。

茫茫海域,能從何處防備。

大明在海邊修建了眾多的兵堡,但倭寇也不是傻子,自然會換個沒有兵堡的地方。

大明人口多,城池多,不像草原千里無人煙,找不到人跡,在大明海域,從何處都能佔到便宜。

“至少,丘千戶是第一個願意負責此事的將領,那麼王府就應該支援他.”

金忠堅定的說道。

抗倭是個苦差事。

將領們不怕打仗,也不怕戰死。

可抗倭太被動,誰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哪裡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抗倭不如北征。

北征雖然也難以尋到敵蹤,可總有個盼頭,抗倭在人們看來,就是個全憑運氣的事。

帶著軍隊碰到了倭寇,那就是運氣,如果沒有這個運氣,那就只能苦哈哈的窩在兵堡裡。

如果倭寇在任意一處地方上岸,糜爛了地方,反而容易遭到牽連。

抗倭是大義。

王府本身就有監管金州中所作的職責,以此理下手,無人可以指責,但也容易遭受反噬。

葛誠忍不住說道:“如果倭寇登陸金州,而丘千戶趕不及支援,倭寇燒傻搶掠一番逃入大海,那麼有心人能以此為由彈劾王府.”

這個道理誰都知道,也是沒人願意擔負抗倭的原因。

太容易背鍋了。

“王府不應該牽連此事.”

餘逢辰出言支援葛誠。

兩票對一票。

姚廣孝不是長史府的官員,所以沒有出聲。

金忠落於下風。

“小王爺曾經說過,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金忠力排眾議,堅持說道:“有些事是底線.”

“於國有利之事,王爺不應畏懼責任.”

金忠起身拱手,義正言辭。

“如果連王爺都畏懼責任,而不願意肩負重任,又有何人會願意呢?”

朱棣還未回答,葛誠就知道金忠贏了。

聖人為何喜歡燕王。

正是因為燕王有擔當。

整個北平以北的開拓,都是燕王打下來的,包括前年的大勝,而聖人在長城外先後設立開平衛,大寧衛。

實際上是瓜分燕王的勝利果實,可燕王從來沒有埋怨。

朱棣撫摸了下巴。

金忠說的義正言辭,實際上是圖權利,不過他說的有道理,抗倭是大事。

葛誠沒有說話,一旁的餘逢辰站了起來。

“金州之事牽扯山東,理應知會山東布政司,而不是王府下場,徒惹人非議.”

餘逢辰拱手看向朱棣,真誠的勸誡:“北平布政司已有不滿之聲,再加上山東布政司,恐怕對王府不利.”

“請王爺三思啊.”

葛誠跟著說道。

金忠反對。

“布政司官員沒有擔當,只會對內,此事王府不出手,那麼抗倭之事講沒有盡頭.”

“放肆.”

餘逢辰抓住了金忠話語中的漏洞,“三司乃我朝國策,安敢如此輕視之.”

“金右使的言論傳了出去,豈不是讓王府成為眾矢之的.”

“是在下失言.”

金忠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雖然他是這麼認為的,可有些話不能當眾說出來。

“咱認為金忠說得對.”

突然傳來了話音,令眾人嚇了一跳,紛紛望向門口,只見到朱高熾微笑著走了進來。

朱棣本想質問禁足之令,不過又忍住了,當著外人的面,他不想打擊老大的威信。

王爺都沒有發話,其餘人也不會不開眼提出禁足令。

朱高熾向眾人拱了拱手。

遼東的倭亂,從洪武二十五年復起,一直到永樂九年,才讓金州抓住了機會,把登陸上岸的倭寇就地全殲。

這十幾年內,遼東百姓深受其苦,也讓金州因為海運受阻,萎靡了十餘年。

是明初將領不能打嗎?

當然不是。

缺的是一個願意擔負抗倭責任的將領。

“倭寇之難,難在勇於任事之人,丘福是王府的人,他願意為國平患,那王府就不應該顧忌非議而拒絕丘福.”

“難道王府的擔當,還不如丘福!”朱高熾擲地有聲。

大廳中陷入了平靜。

朱高熾面對朱棣的視線寸步不讓。

他不是為了權利爭。

是為了靖難之役,為了大明蒼生而爭。

削藩之策下,如果王府失敗,他的下場也逃不過一死,他沒這麼聖賢,願意為此付出生命,所以肯定是要支援朱棣造反的。

那麼如何擴大朱棣的勢力,盡最大可能消弭這場兵禍對地方的傷害,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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