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的大明商人們想要承包一條鐵道,高麗總督拒絕了.”

楊士奇說道。

朱高熾不置可否。

人的慾望無止境,利益的訴求,只會越來越多。

“大明工局反應的確慢了些,根據工民聯合部的統計,在高麗的工人數量,大概有百萬之眾,而大明工局只有不到二十萬的工人.”

“高麗的大明商行,與國內的模式不同,因為吸取了大明工局的優點,特別是重慶東南部的新吸收的百姓群體,這些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的人們,他們對自家商行非常的忠心.”

還有一些話楊士奇沒有說。

這些剛剛從苦難中走出來的百姓,比內地的百姓們更加的野蠻,簡而言之,更加的無畏,無畏就不怕死,不怕死就比一般人能打。

任何事都有兩面性。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野蠻其體魄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沒有代差的裝備下,野蠻可以打十個。

高麗有蒸汽機,雖然以經濟作物和原料為主,但其實已經有了初級工業的能力,商人們也不缺乏技術,比起琉球,渤尼等海外的商人,高麗因為獨特的因素,那裡的商人們已經成長為不可小覷的力量。

高麗有煤礦,有鐵礦,有平原,有人口,多樣化的地理環境,可以做到自給自足的社會,符合這樣條件的地區,就能發展起來工業。

朱高熾盯著輿圖。

事物的發展,隨著大明帶來的貿易頻繁,重慶發生的事情,竟然撬動了高麗,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恐怕那些大明商行也沒有預料到這麼遠。

他們只是從利益出發,搶在大明工局前面,吸收了大批的不同的工人群體,隨著大半年的變化,起到了意外的作用。

這些沒有王化的大明百姓,成為了大明商行手裡最忠心的打手,比起內地其他地方的百姓們,這些工人群體心裡對朝廷還是有畏懼的。

有了畏懼就能服從朝廷的管理,沒有畏懼就不服朝廷的管理。

“讓趙安去高麗吧.”

朱高熾說道。

楊士奇愣了愣,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趙安是武將,如果讓趙安擔任高麗總督,打破了原有的用人制度,會不會造成新的危機呢,楊士奇有些猶豫。

“讓趙安擔任全羅都督.”

朱高熾知道楊士奇的擔憂,直接說道。

楊士奇沒有了意見。

高麗北部由高麗總督府壓著,高麗南部由趙安鎮著,雙管齊下,朝廷很快就能穩定局勢,讓蠢蠢欲動的商人們安靜下來。

總督是文官,都督是武官,這套制度在西部七省已經施行了多年,並沒有什麼問題。

“治理黃河長江,堵不如疏.”

朱高熾認為事情並沒有徹底解決,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楊士奇聽得仔細,太子殿下常常有令人歎服的主意。

“法律的制定滯後於社會的發展,大明立國五十載,工業化的發展也進入了第二十五個年頭,在社會資源分配模式的過程中,走上了正軌,猶如已經高速通行的火車.”

“取得了方方面面的成功,可是在社會巨大的變革下,以及大明的疆域和宗藩體系的擴張中,法律的條文已經落後社會的需求.”

其實大明律這些年來已經變化了不少,特別是關於財產等方面的保護,更有徹底取銷國內奴隸制度,全面恢復人格平等種種。

但是近年來,大明遇到地方一個又一個的新問題,經過朱高熾的沉思與總結,其中法律的落後,也有很大的原因。

商人們沒有安全感。

除了他們的野心之外,也有不安。

琉球人口稀少,倭國動亂,渤尼等海外之地文明程度太低,皆無法支撐起商人們的野心,唯獨高麗不同,這裡大有可為。

楊士奇贊同太子殿下的說法,特別是最近聽取了京城已經家喻戶曉的新學,從南洋歸來的楊士奇,猛然發現大明的學問,新學已經成為了主流。

那麼新學中,關乎宗藩體系的想法,也為楊士奇提供了更多的思路。

不久後,在內閣的組織下,召集了許多的學者,甚至邀請了不少有名的訟師,以及許多的賢達,關於大明律的擴充,展開了規模巨大的商議。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法的加入,標誌著此次大明律商議的重要性。

其中,有人提議減少遺產稅,把最高百分之四十五,降低到百分之二十,徵收標準也大大提高,增加了整整三倍,最後被朱高熾親自出面,強硬的拒絕。

原本可以指示別人出聲,但是朱高熾沒有這麼做,他要用自己的態度告訴一些人,某些紅線絕對不會動搖。

不控制資本,最後就是被資本控制。

那麼百年後,朱高熾很肯定,自己打造的一切,很快會被資本佔據並主導。

人們常常喜歡把矛盾混為一談。

甲和我有矛盾,我就不和乙玩,因為乙和甲說過話。

老師罵了我,我就不學習報復他。

同樣的道理,後世西方的社會人文,並不全是資本帶來的,反而是透過了多年的戰爭與抗爭,以及科學水平的發展帶來的新高度的生產力才有的。

西葡荷英法在征服新大陸的過程中,源源不斷把國內窮人,把一無所有的窮人們輸送到新土地上,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奮鬥與對抗,鐵與血的過程,多少代人的犧牲下,才解決了國內劇烈的矛盾。

只看到後世人的笑,卻看不到栽樹人的苦與淚,同樣是犯了傲慢主意的錯誤。

在與資本的對抗中,社會不斷的進步,透過劇烈的變革,才達到了後世西方的人文環境,這是運氣,不是必然。

想要維持社會資源分配模式的社會,達到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終極理想國,朱高熾就必須堅持許多事情,其中包括解決社會資源再分配的核心問題。

那麼控制商人的資本世襲,就是與解決貴族世襲一樣重要的手段。

農業社會權利不能世襲。

工業社會資本不能世襲。

前者是土地兼併,後者是生產資料兼併,皆是壟斷百姓們,阻礙階級向上的通道。

每個人都有私心,楊士奇也有私心。

已經走到權利的核心,楊士奇操控著國家的權柄,與他一樣在南洋治理多年的黃福,也到了結束在交趾的任期,返回了朝廷。

所以楊士奇提議,高麗的局勢很複雜,需要一位賢才。

朱高熾接見了黃福。

歷史上的黃福,在永樂朝以太學生出任項城、清源主簿。

後遷為金吾前衛經歷,以言政受賞識,被擢升為工部右侍郎。

時任工部尚書,安南屬明時期,黃福任首位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

在安南治理的十九年裡,威惠兼行。

離任時,百姓號泣送別。

立朝四十餘年,在兩京任尚書三十九年,督漕運、議兵屯,老成忠直,剛正廉潔,史稱其“操節之正,始終一致”,是一位難能可貴的人才。

如今的黃福,同樣在治理交趾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交趾到占城的鐵道修建的如此順利,離不開地方的平穩,修建鐵道不容易,在地方常常會遇到很多的矛盾和挑戰,特別是交趾與占城這樣的邊地.”

朱高熾與黃福在文華殿的花園裡,高度認可了黃福的能力。

“臣愧不敢當.”

黃福恭敬的說道。

朱高熾話鋒一轉,問道:“新學你瞭解嗎?”

“臣回到京城後,聽過兩場,並且與曹大家討論些許,略懂皮毛.”

黃福回道。

朱高熾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高麗的問題,不光是高麗的問題,也是大明的問題,關於宗藩體系制度的健全,高麗是實驗田,需要一個能顧全全域性的總理大臣.”

“與高麗總督合作,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綜合考慮大明的長遠利益和整體利益,協調各方面的利益關係,維護宗藩體系的穩定和發展,最終推廣天下.”

黃福明白了太子殿下對自己的安排,雖然是楊士奇對自己的排擠,可換個角度而言,自己做好了這件大事,也是自己寶貴的資歷。

自己還年輕,黃福認為自己等得起。

“臣願意試一試.”

“臣打算透過三年的時間,在高麗摸索出一套符合大明利益和需求的宗藩體系.”

“好.”

朱高熾痛快的笑了起來,“我拭目以待,等著愛卿凱旋而歸的那天,介時,我親自迎接愛卿.”

永樂十三年十月。

朝廷出臺了高麗總理大臣,全權負責高麗之事。

高麗的北軍被高麗總督府收編多年,高麗的南軍也被大明收編兩年,高麗中軍的武官多半是大明的將領,面對上朝把高麗當做自己的地盤任意打扮,高麗國王李芳果除了私下裡抱怨外,並沒有辦法。

高麗總理大臣黃福,先是覲見了高麗國王,獲得了熱烈的迎接,隨後接見了方方面面的賢達群體,以及高麗的兩班階級。

再北上與高麗總督商談了一日,取得了一部分的共識,最後南下巡視整個高麗,在全羅道也和新都督趙安商談了一日。

黃福召集了高麗的各大商行,與他們進行了溝通。

“大明修建鐵道二十餘年,從奴兒干到馬什哈德,全長一萬九千餘里的鐵道,目前西部只修到塔什干,東部只修到刺魯衛,還有合計五千餘里修建中,也是最難的部分.”

“塞北都司,塞南行省各一條鐵道,青海的鐵道已經在朝廷的規劃中.”

“從陝西到雲南,從北平到廣西。

陝西到山東,四川到浙江,雲南到寮國,廣西到占城,加上這些已經通車的鐵道,還有未來的五年內,高麗,奴兒干,西部七省的鐵道修建完工時,大明國內的鐵道總里程會突破十萬裡.”

“十萬裡的鐵道,是大明的命脈,關乎大明的國運,任何人與勢力,都不要圖謀,否則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黃福醜話說在前頭,商人們面色複雜。

前有太子殿下,後有新任高麗總理大臣,商人們已經明確的知道朝廷的態度,至少當下沒有人敢反對。

見商人們沒有人說話,黃福又說道:“朝廷其實很認可諸位的功績,猶如當初的金州和北平,北平發展的速度,離不開金州的供應.”

“如今也是,大明國內的發展速度始終如一,正是因為高麗源源不斷的原料供應,保障了大明工業化發展的需求,才能一直高度維持下去.”

“所以朝廷不光加強了對大明律的健全,保障了各位的權益,也在政策上給予了各位更多的支援,如高麗煤礦的貿易,避免了高麗低價煤礦對國內的傾銷,最後是朝廷承擔了之間的差價,讓大明工局出血,才滿足了諸位礦區內的生產銷量.”

“你們有些人可以看成是各取所需,互相得利,無論怎麼想,首先應該承認大明社會為諸位帶來的好處,沒有當下大明社會的存在,你們的商品賣給誰?你們的利益從何而來?”

“只有想通了這個道理,你們才能真心接受,一起為大明社會的發展使勁,才是長遠的持久之道,諸位在高麗有什麼問題和困難,都可以來找本部堂.”

黃福前面說的嚴厲,最後又說了些好話,恩威並施。

敲打了一番,又畫了一通大餅。

高麗。

江原道鐵原府境內。

盧記礦場。

當地最大的礦場,不光有豐富的煤礦,上層還有優質的鐵礦,商人們自己在礦區鋪設的簡易鐵道,成列成列的煤礦被拉上來。

財大氣粗的商行,運用了十幾座新式抽水蒸汽機日夜抽水,抽出來的地下水運到新挖開的溝渠中排入江河。

遼東的人口主要集中在遼西走廊和金州地區,所以鐵道也是在遼西的西北部,從金州沿著黃海海岸修建的鐵道,連線到鎮江堡,由鎮江堡進入高麗平安都司以及咸鏡道都司。

江原道的鐵道開工才一兩年,預計還需要一半以上的工期,才能修通連線咸鏡道都司的鐵道,透過鐵道運輸到遼東,再有遼東運輸回國內。

不過呢,因為距離的原因,鐵道運輸並沒有淘汰海運。

平安道定州周邊的鐵山,自古以來的礦區,加上黃海道的黃州,由咸鏡道以南、江原道的煤礦和原料會透過此處,最後還有忠清道的洪州與泰安、全羅道的全州和長興。

有專門運輸煤礦與鐵礦的輪船,日夜不停的來回運輸,因為距離的原因,運輸的成本並不比鐵道高多少,而且時間更快。

所以當下的盧記礦區更看重江原道到西部的鐵道修建,當這條鐵道修通後,盧記的煤礦運輸成本會大幅度的降低,也就是利益的憑空增加。

這個背景裡,盧記的東家盧順義出門的時候,他的馬車車輪突然脫離,摔下了進煤礦的山谷下,最後人們只找到了幾具被野獸吞噬剩下的殘骸。

盧順義的家人控告吳宏,指責吳宏謀財害命。

盧記是盧順義與吳宏合夥開辦的商行,多年來兩人齊心協力,一個出高麗的關係,一個出大明國內的關係,除了是最早的一批商行,也成為了高麗最大的煤場主之一。

吳宏以約定為由,拿出了盧順義家人不知道的契約,賠付了盧順義家人五千元錢,從此盧記商行改名為吳記商行,成為了吳宏自己的產業。

盧順義的家人當然不服氣,加上又有指出來,在碼頭上看到過車伕,因此盧順義的家人們推測,那幾具殘骸除了盧順義是真的,其他都是假冒的。

大明人與高麗人的官司,歸屬權屬於高麗總督府。

這個官司拖來拖去,最後鬧到了姜賓知手裡,姜賓知沒有出面,出面的是總督府的僉事。

“你給個準話,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僉事好奇的問道。

人們都認為是吳宏派人做的,吳宏苦著臉道:“我豈是無德之人,真要是我做的,天打五雷轟,我不得好死.”

吳宏詛咒發誓。

僉事搖了搖頭。

盧記的礦區如果說當下價值上十萬元,等火車通車後,沒有了運輸的限制,以盧記礦區的產量,至少要翻幾倍,甚至有人認為價值百萬。

這可是下金蛋的母雞群,幾百年的富貴,價值並無法用簡單的糧票衡量。

“聽說你們二人當初的本金才不到三千元?”

聽到僉事的話,吳宏忍不住板起臉。

僉事不在乎吳宏,滿臉的感嘆。

才十幾年的時間,三千元到價值上百萬,實在是不可思議,讓人眼紅,僉事也眼紅,不光僉事眼紅,總督府上下有不少人眼紅。

區區發誓賭咒算個什麼,盧順義死的突然,而吳宏得了利,那不是他做的,人們也認為是他做的。

吳宏無可奈何。

當年他的熱氣球也是,的確剛開始沒有什麼價值,軍工聯合辦打發了自己一筆銀子,結果呢?熱氣球成為了軍中的常用軍備物資。

他們商人太難了。

人人都眼紅他們。

自己靠著這筆銀子,千辛萬苦來到高麗重新開始,好不容易有了眼下的機會,結果各個都旁敲側擊,希望從自己身上分一杯羹。

他們難道就不記得協守兵團的事?才過去了幾年,就忘記了後果麼。

吳宏氣憤的分了出去不少的暗股。

盧家人最後什麼也沒有撈到,被總督府的官吏們以鬧事為由,關的關,罰的罰,驅逐的驅逐,事情告一段落了,盧家人無能為力,告之無門。

鐵道終於修建到了吳記商行的周邊。

隨著鐵道的工程,吳記商行的價值,每一日都在上漲,許多的大商人旁敲側擊,詢問吳宏有沒有招股的意向,吳宏當然不願意。

眾樂樂不如獨樂樂。

他現在背靠總督府,不把同行們放在眼裡。

數十萬的閹工和戰俘,以及大明鐵道工人們的努力下,高麗的鐵道修建速度並不慢,至少在當下如此,雖然遠遠比不上十九世紀的美國。

十九世紀的美國,平均每年修建一萬二三千里,最高的一年修建了四萬多里路,而大明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集合全國之力,也才修建了不到十萬裡。

不過大明的鐵道修建速度也不算慢,新中國成立前,國內鐵道總里程也才四萬多里。

當然,兩者的環境不一樣,大明是穩定發達的社會,而那時候的中國是戰亂社會,所以鐵道修建的很慢。

但是人們都知道,隨著鐵道的速度,當高麗的鐵道通車後,南北東西的物資運輸瓶頸得到突破,很多的商行資本至少要翻一番。

那些優質的礦區更是最優質的投資方向。

國內無數的商行來到高麗投資,高麗的土地上有了越來越多的探測隊,在所有的山區尋找礦場,每找到一處礦區,就會成立一家新的大商行。

不缺錢,不缺人,不缺技術,只缺礦,只缺土地。

有的商行入股高麗的老商行,有的自己成立從零開始,鐵道的通車日期越臨近,高麗的商業資本越急速增長,甚至又驚動了朝廷。

黃海道的海州,國內的牙行甚至掛牌每個商行對外的售價。

他們把自家商行評估後,那些想要藉助這波紅利發財的商人們,願意售賣部分的資本,也有對抗太對貪婪的外部勢力的原因。

很多國內商行的東家、掌櫃、管事們來到海州後,會第一時間去牙行鋪子外觀看木牌子上各商行的股價,這些專門進行商行股本貿易的牙行,被外來的商人們稱為股行。

但也有許多商行的名稱並沒有在股行的牌子上,例如吳記商行。

這屬於最優質的投資物件,可偏偏這樣的商行又不放開股本,讓很多內地的大商行饞的流口水,於是委託了一波一波的人,不厭其煩的去說服他們。

大明的國力發展,資本同樣在擴充。

百姓們的錢財從一到二,那麼商人們的資本則從一到二十。

萬元戶已經無法給予百姓們震撼,哪怕他們幾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形容富人的詞語,話本中取而代之的十萬元,百萬元。

百萬元的商行,早已經不是大明的頂級商行,而十萬元資本的商行,在大明內地比比皆是。

這是一股非常龐大的力量。

富可敵國。

大明有許多富可敵國的商行。

高麗這塊海外之地,因為和中國的歷史與文化原因,以及後來的變化,權利的跌達,多年來的混亂之後,終於發展為資本的樂土。

大明在高麗設定了總督,都督,總理大臣,想要極力的約束這股力量,仍然控制在大明朝廷的手中。

股行的誕生,代表了新的意義。

資本的放大器。

資本的“核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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