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溥的責任很大,他需要用更深的道理,讓太孫瞭解事物運轉中,其背後的邏輯道理,許多如常的事情,透過楊溥的語言,讓朱瞻基感到了陌生。

“工廠的分工細化,不僅改變了傳統工匠的性質,也改變了以往幹活的意義。

以前的時候,人們過去透過社會分工來確定自己的身份,例如工匠的群體,在以往是少部分,但現在幾大部份人都是這樣,至少城裡如此.”

“新的工業化的經濟利用了這種變化,建立了一個滿足工人需要的社會,這些工人每天被關在工廠里長達十個小時以上。

城市被緊密排列的工廠和新的房屋所改變.”

“商鋪、劇院、公園、廣場都為了滿足人們新的生活方式應運改變,就像在城市和鄉村造成的改變一樣,工人的大規模聚集最終導致了政治上的某種改變.”

朱瞻基儘量讓自己聽得懂,而楊溥則盡力讓太孫理解。

從前朝因為組織民夫治理黃河,人員的密集帶來的變化,有了反抗朝廷的基礎,以及其中的關係,乃至於工廠興起後,兩者哪些相似的地方之處,所以又導致部分的改變。

“太子殿下認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是水只在總體失控的時候才能浮現威力,一杯、一盆水都無法引起人的在意.”

“那麼在此之前,如何治理小江小河,不讓江河氾濫,對模式的全新認知,使人們對自己的社會地位和對其他人更加沒有耐心.”

京城。

朱高熾同樣在與朱棣討論社會上的問題。

在後世人們眼裡的近代西方文明,統治者們是這樣認為的。

前工業社會,國家被看作一個有機的整體,其中每個人都有價值,相互關心,這形成了一種觀念即每個人都對社會有貢獻。

然而,新的觀念認為,個人的活力是其生活和整個社會經濟成功的關鍵,個人和國家不應該幫助那些對他們沒有幫助的人。

這種觀念,即窮人不僅是在艱難時代掉隊的簡單的人,而是與其他人有本質不同的人。

經濟學家約瑟夫湯森在1786年的著作《有關窮人法律的論文》當中提到的:“窮人們不知道激勵人前進的動因——自豪、驕傲、理想.”

總之,只有飢餓能刺激他們去勞動。

換句話說,窮人不是人,沒有高尚的人權,只是牲口而已。

多年來的社會壓迫,廣大窮苦百姓開始了反抗,誕生了許多新的社會理論,大家逐漸團結起來,無產階級最偉大等等。

前者才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真實面貌,而不是後世現代化社會人文,那已經是經過激烈抗爭後妥協的背景,更有科技大爆炸的供養。

但就算如此,因為文明先天性的不足,哪怕後世的西方社會,對於個人的問題,也不認為總體有責任去幫助,所以維持西方社會道德的其實是經濟水平。

多年來的富裕,讓普通百姓的人性底線大大提高。

那麼在這樣的基礎之上,但凡西方社會經濟稍微崩潰或者倒退一點,帶來的無一例外是無序的打砸搶殺,人性的大倒退。

因為他們的個體知道,他們指望不上總體。

那麼大明呢。

儒家是什麼?

儒家你可以說他好,也可以說他壞,但在儒家的體系下,宗族是一個無法忽視的時代產物,總體對個體的責任和義務,以及個體為了總體的責任和義務。

這也是朱高熾當初認為自己在北平有優勢的原因。

“北方多年來人口倒退,雖然如今北方人口恢復的很快,但是因為移民的原因,宗族勢力衰退,反倒是南方,因為南方最初惡劣的自然環境,又促成人們更加的團結,所以宗族勢力很強大.”

朱高熾認真的說道。

兒子的看法,朱棣非常的認同,他去過南方很多年,南北社會風俗的巨大差異。

歷史上王陽明最大的功績之一,就是與對宗族的約法,把宗族納入了官府的治理範圍內,形成了互補的關係,有利有弊,總體上利大於弊。

不光要求宗族加強德的治理,也要求宗族兼顧法律,違法的族人,為了宗族的名譽和權利,整個宗族都需要監督和督促。

整體上提升了宗族的素質水平,為國家的穩定提供了巨大幫助。

乃至清朝時期,沒有矛盾都要創造矛盾,不光南方宗族互相打成了狗腦子,北方不同的族群的矛盾也大大加深,成為了死敵常年敵對。

“所以兒臣雖然多年來,不斷加強地方上的管理體系,可是大明律仍然無法全部施行下去,特別是在遺產稅等方面,南方的反抗依然很強.”

朱高熾忍不住的感嘆。

朱棣笑道:“你要拿走別人的錢,別人當然不願意,只不過南方不像北方,北方的宗族勢力弱小,所以無論是哪家商行,很難違揹你的要求.”

“不止如此.”

朱高熾搖了搖頭。

北方大明工局的影響力更強大,而南方民間商行,雖然在能源等行業的勢力不如北方的民間商行,可是在其餘的行業,南方依託傳統經濟雄厚的優勢發展的很快。

特別是隨著海貿的興起,南方的商人們在海外發展的更快,已經逐漸趕超北方的民間商行資本。

北方的商行發展的早,許多老商行例如張德輝和周有容他們,雖然也是抗拒財產上面的法律,可是總體上無法反抗,朝廷很快能壓下去。

如今南方的商行規模越來越大,那麼如何徵收遺產稅,成為了朝廷當下的難題。

他們把財產納入族產,變相的對抗遺產稅。

長此以往,他們的資本會越來越大,勢力也會越來越強,不利於大明未來的穩定和發展,甚至最後被南方商人們控制朝堂。

未來的道路如何發展下去,朱高熾看不見。

但是他希望的是儘快把社會生產力提高起來,從經濟與思想上入手,盡力的保障老百姓們的權益,而不是盤子還未做大的時候,利益階層先失去控制,把所有的蛋糕吞完。

此次讓長子去南方巡視,除了增加兒子的見識,也有讓大臣們摸底南方工廠發展的情況。

朱高熾希望透過此次的摸底,更加清楚的認清楚,從而制定針對的措施,遺產稅絕對是要貫徹下去的,在他活著的時候不能控制資本,那麼他死後更無人可以控制。

他不認為自己能一直控制,但他希望至少能打下基礎,指出一個方向,而不是掉過頭來吞噬國內。

——

應天府的工廠很多,因為不像大明工局有統一的規劃,各個行業的工廠競爭很激烈,為了活下去,每個工廠極盡所能,也導致很多行業的工廠很亂,充滿了重複的資源浪費。

“這是個由蒸汽機驅動,六名工人操作的大型騾機,可以紡出的線與傳統的幾千名手紡工人紡出的線一樣多,而且質量更好,一臺蒸汽機可以驅動十幾臺騾機或幾百臺織布機.”

揚州上官橋。

李記織造廠。

當年這裡繁榮的花船行業遭受了輪番的打擊,取而代之的是其他行業的興盛。

朱瞻基與大臣們隨著商人的引導,參觀這裡當地最大的織造廠。

看著巨大且複雜的機器,令人不可思議的聰慧,在細瑣的部件過程裡完美展示,朱瞻基不得不感慨,那些工匠是如何做到的。

織造廠的旁邊是縹絲廠,再旁邊是家繚絲廠。

這座工廠是一座五層樓的建築,同樣是蒸汽機驅動的工廠,這片地區生產的胚紗和布料,最遠的銷售到西部七省。

最小的一家工廠,也有十三臺紡紗機,每臺有一百二十個紗錠,有七臺織布機,三臺梳棉機,二十個轉輪用來做粗紗以及其他一些裝置。

一座工廠挨著一座工廠,整個地區有上百家工廠。

十幾萬人在這裡工作和生活。

工廠提供宿舍區和食堂,因為利潤可觀,商人們在當地官府的組織下捐了筆錢,修建了漂亮的廣場和公園,當地的學校規模也很大。

蹴鞠場竹球場不缺人們在比賽。

每天晚上,天氣好的時候,這裡會有不少人。

形成的集市裡,許多的商販們做生意,宵夜的時候,這裡更為的熱鬧,五湖四海的食物都能在這裡吃到,價格便宜份量又足。

南方的腸粉,北方的炊餅。

城鎮的發展受到工廠區的影響,人口被吸收了過來,工廠區生活的人越來越多,城市裡也受到影響,學校的學生們,許多學生只讀了縣學就不再繼續讀下去。

因為需要操作機器,更多的孩子在工廠實習,他們最後也會加入工廠。

大片井制度有利有弊。

弊端就是許多的百姓失去了田畝,他們的生計來源只能依靠城市和工廠,如果沒有生計,他們的問題就不是窮的問題,而是沒有飯吃。

“根據調查,應天府民間商行的工廠工人數量為三十三萬六千餘名,手紡工人的數量,大概維持在二十四萬名左右.”

朱瞻基聽到這個數字,滿臉的震撼。

才一地而已,民間商行的勢力地區讓人驚訝。

許多大型的棉紡廠都普遍有五到六層的建築,最早的蒸汽紡紗機的工廠,下面的兩層通常用來放置紡紗機,因為這些機器非常重而且震動很厲害。

第三層和第四層放置梳棉機、抽紗機、棉條機;第五層用來做卷紗、疊紗和擰紗以及其他成品上進行的工序;第六層通常是頂層,是用來放置彈絮機、開包機以及採棉機,這些機器在一家大型棉紡廠當中都有很多臺。

揚州南部郊區,磚砌的大廈,有十幾層樓高,商人們合力修建的大廈,這吸引了外地商行的注意力,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揚州的名氣,促成了更多的訂單。

一個工廠能把周邊的勞動力吸收光。

最新開辦的一家大工廠,不光有七層樓高,還有超過十五萬個紗錠,由兩臺汽缸直徑二十四寸的蒸汽機來驅動,還裝備了一套升降系統在不同樓層之間運輸人員和貨物。

在京城學習和聽過再多的知識,朱瞻基也深深地感受到了當下的力量。

經常聽到民間商行四個字,透過在揚州的走訪,朱瞻基有了更深的認知,難怪父親越來越重視民間商行。

從應天府到浙江。

嘉興、杭州、紹興.

興起的毛紡業,最終也和棉紡業一樣,各地的城鎮開始出現類似的大工廠,城鎮規模像揚州一樣迅速擴張。

有些鎮子附近的人口幾乎全部從事毛紡業。

絲綢業、棉紡業、毛紡業等等,被浙江行省佔據了高達七成的份額,無數的商人在這裡購買貨物,而無數的原料運輸到此地。

高麗的黃麻等原料產品,一批船一批船的運輸到各個港口,北方的羊毛、西北的棉花成列運輸到此,火車和輪船又把浙江的商品帶回各地。

因為行業的特殊性,當地有大量的女工。

工廠主更喜歡僱傭婦女,因為婦女更好管理,因為工民聯合部的原因,他們給予女工的工錢並不比男工少,但是婦女纖細的手指更善於處理很細的棉線。

不過因為傳統的原因,人們對於已婚婦女去工廠工作還不太接受。

但是人們也逐漸接受,認為工作是婦女未婚階段的事情,年齡大了還在工作的婦女則是人們嘲笑和憐憫的物件。

但隨著傳統絲綢業的改變,大量的家庭作坊失去訂單,而田畝的破產,又逐漸打破了傳統,家家的婦孺都加入了工廠之中。

經濟地位的改變,當地的女性地位也大大的增加,甚至有了女子蹴鞠隊。

有些男子因為短時間內找不到工作,所以看顧起嬰兒。

“工人們依附工廠,與當年佃戶們依附地主一樣,所以社會資源分配模式,遺產稅的徵收,就是避免工廠主們壟斷社會資源的主要原因.”

楊溥向朱瞻基講解道。

朱瞻基也明白了,為何父親說商人們的地位提升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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