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上。

許莊略作思索,屈指一彈,飛出一點靈光,化作一個有形無色的罩子,隱隱籠住船身,隨後消失不見。

做完這一切,許莊將玉盒取出,遞給施仙子道:“施姑娘,先前你說龍珠事關你謀劃功成與否,如今成功拍得此物,便交由你親自保管?”

施仙子抬起纖手,卻沒有接過的意思,反而將玉盒往回輕輕一推道:“煩請公子先收著,稍後自有用處。”

“哦?”許莊若有所思道,“看來姑娘早有打算,可否透露一二?”

施仙子掩唇輕笑道:“耐心等待即可。”

聞言許莊眉頭一挑,似笑非笑道,“莫非姑娘,等候的是方才與我競價那人?”

施仙子美眸中,流露出驚訝之色:“公子是如何猜到的?”

在這一刻,許莊總算看透了些許迷霧,臉上露出澹澹的微笑,道:“那人已經跟在我們船後許久了。”

“什麼?”原來許莊佈下的結界,已經隔絕了他人對內外的感知。

許莊食指點點桉幾,笑道:“可要請他上船一敘?”

施仙子思索片刻,展顏微笑道:“自無不可。”

許莊微微頷首,立起身來,又一彈指,破去了隱在船身周圍的罩子,朗聲道:“兩位道友,緣何一路尾隨我等?不如現身一敘。”

許是沒有料到許莊的直接,空氣中寂靜了片刻,許莊卻並不急切,負手靜待。

果然沒過幾息,忽然珠簾響動,一人將珠簾掀開,侍立不動,隨後一人從容不迫進了舫內,前者這才跟隨其後,放下珠簾。這兩人正是先前寶會之中,與許莊競價龍珠的主僕二人。

那青年一入舫間,目光立即投射在許莊臉上,念道:“許莊!”

“哦?”許莊從容道,“看來道友已經知曉我的身份,我卻還未請教,道友如何稱呼?”

青年深深看了許莊一眼,掃視一圈,目光又落在張機身上,心中閃過僕從探聽來的訊息:太素真傳,蓬玄閣主……按下心中不耐,青年澹澹道:“敖亥。”

聽聞此名,張機眉頭一跳,不覺看了許莊一眼,許莊神色不變,自然道:“原來是敖兄,不知道友一路尾隨前來,是為何事?”

“……”敖亥沉默片刻,直白道:“我想請你將龍珠讓予我,不論你想要何種價格,都可以商討。”

這世上哪有這般談判的方式,聞言許莊露出微笑道:“哦?可是方才道友已經在競價上輸給了我,又怎麼付出更高的價格呢。”

敖亥側首略作示意,僕從立即從領中取出數個小盒,放到桉几上一一開啟,登時霞光豔豔,照耀舫間,顯露出其中的物什來:千年血珊瑚,海底神珍鐵,壬水,葵水之精……樣樣都稱得上奇珍異寶。

這時敖亥才道:“如何?那什麼三山仙寶,這些東西能抵算多少?”言語之間,按耐不住露出高高在上的味道,倨傲道:“只要你願意讓出龍珠,這些東西,還有方才寶會上,我所報出的數額,都一併給你。”

似是怕許莊不信,又橫眼示意僕從,從口袋中,取出十來貫三山仙寶,擲在桌上,堆得滿滿當當。

敖亥給出的價格,不可謂不高,光只這桉几上的奇珍異寶,價值便不在一件禁制圓滿的法器之下,更何況,他還給出一萬五千三山仙寶之數。許莊只消做了這樁生意,反手便能賺的盆滿缽滿。

不過縱是再多的錢財,也不至撼動許莊的想法,但許莊沒有急著否決,他可不知道,身旁這個妖女,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靈藥?

許莊食指輕輕敲擊桉幾,做出思索的模樣來。

敖亥嘴角得意的揚起,催促道:“怎麼樣?如此價格,還需猶豫什麼?”

就在此時,施仙子黛眉一蹙,忽然一抬柔荑,覆在許莊手掌背上,柔聲道:“許郎,你不是說,這龍珠是予我的禮物麼?”

許莊眼皮一跳,側目去看,這妖女正望著許莊,秋水裡滿是柔情蜜意,真個好似衝情郎嬌嗔一般。

雙目對視到交錯而過,許莊已經按下微微的吃驚,順水推舟道:“道友,你也看到了,非是你作價高低的問題,只是這枚龍珠,我已經許了出去。”

敖亥得意的神色登時消失,眉頭擰在一起,沉聲道:“許莊,收了我這些寶貝,有什麼珍禮購買不到?我奉勸你莫要不識抬舉,在這東海上,拿了龍珠便是得罪死了龍宮,你以為討得了好麼?”

此話一出,便算聊到頭了,許莊雖不至於被激怒,也斂去了臉上笑容,若非此處實質上不是他主事,早已出言回絕。

只聽施仙子道:“這便不勞道友操心了,許郎買下龍珠贈我,不僅不會吃罪龍宮,反倒會討得龍宮感激。”

敖亥冷笑道:“哦?我倒不知道,還有這樣的道理。”

施仙子微笑道:“我有一位好友,乃是領了龍宮符詔的妖侯,你說我若託請我這位好友,帶上我與許郎,去龍宮獻珠,龍宮還會怪罪我們麼?”

說到此處,施仙子神采奕奕起來,雙手握著許莊手掌,含情脈脈道:“許郎,你我相識以來,遊遍神洲大地,賞盡山河勝景。如今到了東海,又有機會去往海底龍宮一遊……奴家實在歡喜極了。”

許莊瞧著這妖女唱的一出好戲,竟看不出絲毫端異,掌間卻感到她微微使力,忽然笑應道:“只要你開心,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

瞧著兩人鸞鳳和鳴的模樣,張機已經有些忍不住哭笑不得的神情,忙拿起手中酒水,一飲而盡。

敖亥卻是一愣,忽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施仙子蹙眉道:“道友何顧發笑?”

敖亥高傲道:“你們想見識龍宮勝景?何須那麼麻煩,將龍珠拿來吧,龍宮我帶你們去便是!”

“哦?”施仙子驚訝道,“敢問道友是……?”

敖亥自恃身份,不做回答,僕從識趣地開口道:“我家殿下乃是真龍之尊,東海龍宮六太子殿下是也。”

施仙子驚訝道:“什麼?道友……真是龍宮太子當面?”

敖亥皺起眉頭,忽然微微一動,額頭之上,竟然現出兩個琉璃似的龍角,氣質也隨之一變,顯露出好似天生尊貴,威嚴的氣質,不耐道:“這樣可算證明麼?”

“算得,自然算得。”施仙子搖搖許莊得手,興奮道:“許郎,不如我們直接將龍珠交還給六太子便是?”

許莊不動聲色道:“我自然沒有意見,不過……”許莊從袖中又掏出玉盒,猶豫道:“若道友收了龍珠,反又食言呢?”

“哼,吾敖亥真龍之尊,一言九鼎,豈有食言的道理。”敖亥冷冷道:“若你不肯信任,我倒可以先帶你們去往龍宮,你再交還龍珠。”

“這倒不必了。”許莊微笑道,“道友話已至此,許某自然不會不識抬舉,這龍珠,請道友收下吧。”說話間將玉盒放到桉几上,輕輕推出。

“好!許莊,你是個識相的。”敖亥也不客氣,直接抓過玉盒,也不用開啟,一掃便知真是龍珠無疑,臉色總算放緩下來,“這次來到蓬玄閣地界,竟然意外找回龍珠,我待儘快趕回龍宮,你們二人可能即刻出發?”

許莊回望施仙子一眼,見她一副順從模樣,沉吟道:“今日天時已晚,在下也沒早做好離去打算,可否明日再動身?”

敖亥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忽然道:“好!小司!”

僕從忽然聽聞敖亥呼喊,一個激靈,應道:“殿下!”

敖亥一邊起身,一邊道:“我先回返龍宮,明日清晨,你在港口等他們。”

僕從見他起身,連忙會意退到門旁,掀起珠簾,口中還不忘應道:“是,殿下。”

許莊眉頭一挑,一指桉幾道:“道友,既然另做交易,這些寶物,還請收回。”

敖亥頭也不回出了門,不屑道:“吾敖亥送出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這些仍算與你購回龍珠吧。”僕從緊隨其後,珠簾落下,沒有片刻,外間便沒了動靜。

許莊收回目光,笑道:“這位‘太子’,倒大方的緊。”

敖亥主僕二人,離了此間,施仙子便突然收回了手,收起了柔情蜜意的模樣,指尖卷著髮絲,輕笑道:“浩瀚東海,何其富碩,龍宮主宰這一片無垠海洋,已經無數年月,自是財富驚人,這點寶貝對龍宮太子而言,還算不上什麼。”

許莊微笑道:“所以施姑娘將主意打到了龍宮頭上?”

施仙子笑盈盈道:“不錯。”

許莊道:“東海龍宮,確實財富驚人,但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兇險。姑娘費盡心思,想要謀劃龍宮的法寶?許某很好奇,該如何做到。”

“事到如今,奴家也不好再故弄懸殊。”施仙子道,“公子可聽過真龍迎親?”

“只是略知一二。”許莊答道。

“就我所知,早在幾個月前,東海龍宮中,就在為一位真龍太子迎親之事,操辦喜宴,這對東海海族而言,可是一件十足的盛事兒,各地的妖侯妖將,與龍宮修好的大妖,稍微夠得上格兒的,都紛紛動身去往龍宮觀禮,可謂萬妖雲集。”

施仙子娓娓道:“不過嘛,這麼一件熱鬧喜慶的事兒,還沒真個辦起來,便出了變故。”

“龍宮存世不知幾久?真龍之數也從來沒見怎麼增長,每一條真龍,都珍稀無比,誰能想到,竟然在東海海域裡發生了屠龍奪珠的事情……”

許莊似笑非笑道:“這件事兒,姑娘想必是想得到的。”

施仙子道:“哦?奴家應當知道嗎?”

許莊疑道:“怎麼?莫非許某猜的不對,那枚龍珠不是姑娘親自寄拍的麼?”不待施仙子回應,許莊便向張機問道:“張兄,我所料應當不差吧?”

張機瞟了施施一眼,猶豫片刻,尷尬道:“確實如此。”

許莊點點桉幾,笑道:“這一來二去,你我三人都盆滿缽滿,這樁生意做的,可實在高明。”

許莊似乎沒有怪罪的意思,但張機莫名有一種欺騙了朋友的愧疚感受,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施仙子卻全不在意,狡黠道:“奴家也未想過隱瞞,只是此事並無關緊要罷了。真龍喜宴之事,公子可要還繼續聽了?”

許莊道:“姑娘請講。”

“先前講到……”施仙子說到此處,似是也禁不住了笑意,接著說道:“出了這種變故,龍宮上下都為之驚震,總不能還喜氣洋洋,大操大辦,可是真龍迎親這種大事兒,更不好虎頭蛇尾,所以也只能暫時擱置。”

“如今敖亥尋得了龍珠,帶回龍宮,這件事兒也總算有了交代,我想定要不了多久,便會重新操辦喜宴。”

“哦?聽來倒是十分熱鬧,不過你我二人,總不是真去龍宮遊玩,觀禮?東海海族,對人類可其實不甚友善。”許莊似笑非笑道:“姑娘不如直奔正題吧。”

施仙子倒也不惱,笑盈盈道:“相傳每次真龍喜宴之上,都會當場開啟龍宮寶庫,挑出一件其中珍藏的寶物,贈予新人……”

許莊心中一動,問道:“看來姑娘所謀,就在此處?”

“不錯。”施仙子道:“那件法寶,乃是我魔門秘傳,雖意外被龍族所得,但沒有祭煉之法,也只能擱置,如我所料不差,定在龍宮的寶庫之中。”

許莊澹澹道:“我想姑娘的計策,應當不會是在喜宴上,暴起掠奪寶庫吧?”

龍宮乃是東海海族領袖,向來想要趕絕東海修行之人,獨霸海洋,與三山仙宗更是連年交戰,這也是東海之上,除三山仙宗轄下,都並不太平,更少有什麼凡人國度的原因。

從龍宮盜取寶物,許莊倒不覺有什麼錯處,可即使許莊對龍宮的勢力,並不十分了解,但只消略作思考,便能知曉其中兇險。

茫茫東海,生養無數海族,妖類成道,更有漫長壽元。龍宮做為東海的實質主宰,等同金丹、元嬰修為的大妖,該潛藏著多少?比擬元神的龍王、妖王,恐怕不是三兩幾個?

至於至真純陽,幾近仙家功果的無上神通者,許莊還不敢妄做推測。

施仙子嗔道:“真龍喜宴,萬妖雲集,奴家怎麼會如此不智。”

她素手一翻,不知從哪裡取出一卷畫軸,在手中晃晃,笑道:“此物名曰《五魔搬運圖》,乃是拘拿天魔煉成,這種天魔,有形無質,可以穿梭虛空,無視禁制,來去無蹤。嗯……最合‘偷盜’之用。”

“待到寶庫開啟之時,我驅使五魔,從寶庫中將那件法寶取走,便立即尋個藉口脫身,神不知鬼不覺,等到龍宮發現,哪裡還尋得到我們?”

“再退一步講,縱使哪裡出了差錯,龍宮及時反應過來,也不至於落到無法挽救的境地。”說道此處,施仙子笑意盈盈,“有公子之助,我想殺出重圍也不算難事。”

“……姑娘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許莊道,“那是東海龍宮,不想也知,定有大能無數,你我縱有天大的本事,難不成還能在煉就元神的龍王,妖王手中逃生?”

“公子想差了。”施仙子微微一笑,“許公子莫以為,龍宮寶庫所藏,真就如何了得,若真有什麼稀罕寶物,驚人法寶,早就被龍宮中的龍王、妖王,收藏在身邊,哪還留的到寶庫中積灰?”

“那些龍王,妖王,乃至大妖尊者,都在水晶洞天之中,為求躲避三災厲害,或者跳出生死玄關,刻苦修行,哪裡有空關注這等小事。”

“哦?”許莊陷入沉思。

施仙子所言,也不無道理,修行界中,元神真人,高功尊者,其實並不是非常稀少,但為求更高功果,通常不會理會俗事,這也是很多時候金丹修士便代表了宗派門面的原因。

“此事便確實大有可為。”許莊目光一閃。

大道貴爭,不爭,不足以成道,如今他雖然不至於被魔邪之擾干涉想法,但有機會祛除此擾,使他能安心修行,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而且他也不是沒有後手。

太素正宗所有位列真傳者,都有真傳金劍,即是真傳弟子的證明,也是真傳弟子的護道之物,附有一次掌教真人親自施以的道術,不管千百萬裡之遙,翻山躍海,只要還在玄黃界中,金劍便會帶真傳弟子回返太素。

有此底牌,只要沒有元神境界,仙神一般的人物插手,再是兇險境地,許莊便還有退路。

有了定計,許莊沒有著急應承,而是道:“依你我之約,此去龍宮之行,若是太過兇險,許某隨時會抽身而出。”

施仙子笑道:“這是應有之理。”

“好。”許莊頷首,忽然起身,“既然如此,那便明日再會吧。”

說話間,已經大步出了舫間,不過片刻,便沒了蹤跡,原來畫舫已經靠岸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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