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是葛春妮不可觸控的噩夢,是她靈魂上無法結痂的傷口,一直紅腫到現在,閻紅杏像條惡狼般對準那道傷口又咬了下去,她疼的整個心臟都變了形。

那個案子辦案過程全程保密,閻紅杏怎麼會知道……正常情況下,她該思考的是這個問題,可是和心一樣大的憂傷已將她的大腦塞得滿滿的,任憑呼嘯的子彈射穿透胸膛,打在對面的牆上後又彈回來,再一次擊中了她的心臟。

球型的彩燈在臨時搭建的舞臺上孤獨地旋轉著,用戲謔的眼神看著單純又殘忍的人群,旁邊的錄音機裡,伍思凱聲嘶力竭地喝著“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我的寂寞逃不過你的眼睛,特的愛給特別的你,你讓我越來越不相信自己……”

龐新枝笑嫣如花地問老劉幾號去北京?她想買同一班次的車票,路上好有個照應。老劉如實相告,渾不覺葛春妮已被人逼進油鍋裡煎了。

魏國慶發出了魏氏特有的嘲諷三聲笑後,就去和其他同學玩鬧了,葛春妮不得不孤軍奮戰。

食堂的師傅開始往桌子上端菜,她的胃裡卻塞滿了難以消化的橡皮,起身朝外面走去。

閻紅杏一臉關心地擋住了去路:“春妮你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我陪你去醫務室拿點藥?”

“拉屎。喜歡的話一起去吧。記得你很喜歡便秘的,當初陪你上廁所,好多次都被燻得差點暈過去。”她最前面兩個字的聲音很低,只有閻紅杏可以聽到,後面則猛然提高了八度,方圓三丈之內皆可聞。

隱疾公諸與眾的殺傷力十分之強大。閻紅杏臉上的驕傲就不對稱了,阻攔的身姿不由開始傾斜,不由自主閃出一條縫,讓葛春妮成功逃脫了。

那邊,老劉好不容易擺脫了龐新枝甜的可以擠出來幾斤蜜的糾纏後,轉身去找葛春妮,卻發現沒了人影。

高考前的驚恐事件突然在眼前閃過,他瘋了般衝出去,順著操場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心裡爆起了恐怖的蘑菇雲。

“春妮,春妮——”他焦急地呼喊著,“你別嚇我,你在哪啊……”

回答他的只有搖曳的樹影和風的腳步聲。

他的腿軟成了一塊豆腐,跌跌撞撞地走著,順著甬道找了一圈無果後,強撐著上了教學樓的樓頂。

一個人影蜷曲成一團,趴在欄杆的旁邊,渾身不住地顫抖。

他以光速度衝過去,搖晃著她的肩:“春妮你怎麼啦?告訴我你怎麼啦?”

她仍然弓著身無聲啜泣。

“說話啊你,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我殺了他——”黑暗中,他的眼睛驀然罩上一層寒氣,聲音能把人凍僵了,從初秋一下子快進到寒冬。

她慢慢地站起來,在他的攙扶下坐到了旁邊的水泥板上,頭輕輕靠著他的肩。

“我好怕,這麼多天了,我沒有一天可以睡安穩的。高考的時候也一樣,考場上人多,我才不那麼害怕,卻有了睡意,所有考試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過的,考數學的時候竟然睡著了……所以我以才考的那麼差,沒能和你一起去北京讀書,對不起,我爽約了,對不起……”

“沒事的,沒事的,將來我們一定能在北京見的。”一陣劇痛擠壓著老劉的心臟。

一個多月了,她第一次主動提及那件事情,是那麼的疼痛,他無法救贖和阻止的疼痛。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眼睛溼潤了。

少年人的淚又重又鹹,壓垮了這個年齡的承載。

“我現在走夜路都要朝後面看幾眼,不是怕鬼,是怕人。確定沒人跟著才敢走。在家裡也是這樣。”

她處在一種混合的疼痛中,並不怎麼激動,身體深處像埋了一根刺,拔不出來,持續而緩慢地折磨著她。

“還有我,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記著,還有我。”他握緊了她的手。

……

一週後,老劉和葛春妮同一天離開了青花。葛春妮其實可以晚一天報到的,因為不想去送老劉,就提前出發了。

那晚的慶功宴上,她從龐新枝熱切的眼神中讀出了太多的東西,她在瓊瑤小說裡讀到過那些情緒,是擺脫了功課束縛後的熱烈和奔放,是將隱藏的心思無所顧忌地表露出來的大膽和羞澀。那雙不大的眼睛裡伸出了無數個又細又長的觸鬚,緊緊地纏著老劉,不時還朝葛春妮看一眼,防賊似地提防她。

葛春妮不想當250瓦的大燈泡,自覺提前了報到時間。反正她不想在家裡多呆,也不想在青花多呆。

逃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家和家鄉,本來是溫暖的字眼,如今卻變成了暗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暗戳戳地放出來傷害她。

彷彿為了彌補什麼,葛國貞和林竹玉堅持要陪葛春妮去報到。

自從有了書刊準印證,葛家的生意一下子好了很多。除了正流行的龐中華字帖外,他們還接了幾家出版社的業務。

相較其他業務,書籍的印刷相對簡單,除了封面外,大多是單色印刷,工序少,次品率低,利潤不錯,葛國貞順利走出危機,還清了銀行的貸款。

此後,他換了臺市場上最小最輕的手機——摩托羅拉的MicroTAC,這也是全球首款將鍵盤置於翻蓋受話器下方的手機,可單手操作,遠比主流的“大哥大”時尚了很多。長江後浪推前浪,“大哥大”迅速被打上了“過時”的烙印,拍死了在沙灘上。

那部從葛國貞這裡下崗的“大哥大”,成了吳軍和馮春生爭奪的物件。

兩人誰也沒勇氣直接向老丈人和準老丈人討要,而是唆使冬妮和夏妮去朝爸媽開口。

按國際慣例,冬妮當然不會去找父親,來找了母親。林竹玉則把他們四個全叫了來,當面鑼對面鼓地敲著。

林竹玉的意思是,這部電話誰用都行,但有個前提——是電話費自理,不能在公司報賬。

和前幾年相比,大哥大的話費便宜了一些,但每個月固定費用五十,打一個八毛,接一個四毛,輕輕鬆鬆就把一個月的工資給交待了……於是志在必得的兩隊人馬一起閉口不再提此事。

從古到今,“只看衣冠不看人”彷彿是個鐵的定律,為了接到更多的業務,葛國貞和林竹玉商量後,又買了輛紅色的夏利轎車。

吳軍早就知道葛家想買車,他未雨綢繆,之前沒事就讓大哥開著那輛破吉普車帶他到野外練幾把,葛國貞拍板買車後,他自告奮勇去把那輛夏利開了回來。

那時會開車和現在會開飛機的榮光有得一拼。葛國貞沒有駕照,去哪都讓吳軍開車載他。

在馮春生羨慕嫉妒的眼神中,吳軍認為自己在準岳父岳母心中的地位高大了很多。比如送葛春妮去省輕工業學院報到,就非他莫屬。

賺錢要低調,但閨女考上大學必須高調。這天上午出發時,葛國貞和林竹玉特意將車窗玻璃全部放下,叮囑吳軍開的慢一些,開開心心地接受竹塢巷人的祝賀。

牛大媽拎著一袋水果等在自家門前,待紅夏利路過時走上前,堆起一臉子褶子笑將水果遞進車裡。

“祝賀春妮考上大學,祝賀親家生了這麼優秀的閨女,當然,俺夏妮也很優秀哦,還有咱家吳軍,整個竹塢巷除了他大哥外,就只有他有駕照了,這才是改革開放的優秀人才……”她聲如洪鐘,表面上在誇獎葛國貞夫婦和葛春妮,實際上是兒子誇吳軍。

自從花紅在派出所指桑罵槐鬧了那麼一出後,馬昭夏和牛大媽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

但兩個都是人精,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牛大媽一如既往地去馬昭夏的小賣鋪買東西,馬昭夏也一如既往地賣她的東西比別人的便宜,還賣蔥搭芫荽地多送一些東西。

馬氏廣播電臺早就打探到了葛家的動向,躲在小賣鋪的門內探頭探腦地朝葛家的方向張望,等夏利進入視野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出來。

嫉妒有個定律——不羨慕陌生人的飛黃騰達,隻眼紅身邊人的成功。

那輛紅色的小轎車讓馬昭夏的眼睛充血了。她凡事都要掐個尖,她認為,葛國貞不僅擁有竹塢巷、乃至整個青花城的第一輛摩托車,現在又買了小汽車,是純心欺負她窮;牛大媽誇獎“親家生了這麼優秀的閨女”更是刺一樣紮在她心上,她怎能容許葛春妮比花紅和蘋果優秀?何況自己和花紅費盡心機也沒能和牛大媽做成親家,卻讓葛家結了這門親。

能說出口的痛和不能說出口的痛匯在一起,她皮笑肉不要笑地衝車窗裡大聲說:“喲,春妮這麼優秀的姑娘,現在是去北京讀書的吧?我聽王英說,劉向陽也是今天走,過幾天就是亞運會了,到時候可要替咱竹塢的人多看幾眼外國人,看他們是不是紅頭髮綠指甲……”

林竹玉已經殺死了牙神經的牙齒突然又開始造反,她使勁按了下腮幫子,給左手邊的春妮整理頭髮,淡淡地說了句:“我閨女的確優秀,不光是竹塢巷第一個女大學生,還舉止端莊,談吐文明,從不罵人。”

馬昭夏像被人左右開弓扇了兩巴掌,臉上火辣辣的,隨即又刷上了層米糊,風乾了,僵硬,慘白。

誰都知道花紅和蘋果不僅是長舌女,還是毒舌女,張嘴能把人罵個半死,鼻孔隨意撥出來一口氣,頂風都能臭上半條竹塢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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