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吳軍目光仍在雜誌上,並沒看馮春生,他卻感覺自己一時大意被他們兩個聯手蔑視了,異常羞惱,像一尊得了頸椎病的兵馬俑,歪著脖子僵在那裡。

葛國貞和林竹玉兩口子雖是生意人,卻一個會拉二胡、一個愛讀書,是竹塢巷有名的文化人。作為葛家的大姑爺,馮春生不認為自己是麻袋上繡花、底子不行,覺得他是帶有文化香氣的……

“他媽的!”他在心中暗暗地罵了句,手摸脖子破解了僵硬大法,訕訕地問:“那個,我們車間的版在哪裡

?”

許多時候,人會用一種解恨的口語,不代表什麼,純粹代表解恨。

葛夏妮淡淡地指著一塊蒙了黑布的鋅皮版說:“在那兒呢。”

什麼叫“在那兒呢”,她起碼應該熱情地說聲“姐夫來了,版曬好在那裡放著呢”。葛冬妮雖不是林竹玉親生的,但是葛國貞親生的啊,他怎麼也算得上老葛家嫡出的大姑爺。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他?他是來葛家當乘龍快婿的,快婿整天和汽油油墨打交道也就算了,還要遭受歧視?

馮春生憤憤不平地拎著那塊鋅皮版,眼睛是兩隻亂晃的手電筒,在太陽下面完全顯示不出光亮。

回到車間,班長問他為什麼去了這麼長時間?他像只刺蝟般炸了毛:“你說我為什麼去這麼時間?老闆的閨女談戀愛沒功夫理我。”

班長正拿著扳手上版,聞言大笑起來,且一發不可收拾。

馮春生這才意識到葛冬妮也是老闆的閨女……又羞又惱地推搡了班長一下:“笑什麼啊,有什麼好笑的!”

他的惱羞成怒並沒有阻止班長洪荒之勢的大笑。他笑得直不起腰來,扳手噹啷一聲掉在地上,鋅皮版也及其配合地“呱唧”一下也掉在了地上,好巧不巧地正好碰在了旁邊的架子上。

“你還笑……”馮春生急了,上前就想動手,被旁邊的小張拉住了。

班長撿起版後不再笑了,一臉嚴肅地上版,調版,開動機器。

這是需要四色套印的扇面的最後一色。

隨著機器的轉動,吸嘴叼起紙張,送紙輪飛快地將一張張送機肚子裡送,機輪小輪帶著大輪飛快地運動,一張張扇面被鋼鐵的饕餮大嘴給吐出來,在收紙架上碼放齊整。

彷彿為了彌補剛才的不當,班長要小張教馮春生收紙。

下車間一段時間了,不是擦機器就是搬紙,乾的都是又髒又累的活,突然被安排去收紙,馮春生還是有些開心的,以為自己剛才的抗爭起了作用,在小張地指導下一心一意開始收紙。

收紙並沒什麼技術難度,大約半個小時馮春生就收的像模像樣了。小張只顧著教他怎樣把紙收齊整了,沒有注意印出來的成品。

這時廠長老包下車間巡視,隨手拎起一張看,臉色突變地按下了緊急制動裝置。

“上班沒帶眼睛嗎?看看印出來的是啥?”

收紙架上的成品最少有兩令紙,包廠長一臉地慍怒。

對開的紙張上印著四個扇面,梅蘭竹菊一個,五女拜壽一個,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一個,第四張富村山居圖上赫然多了塊和畫面無關的墨髒。看樣子是版出問題了。

班長趕緊跑了過來,見狀說是馮春生取的版,這事不能怪車間。

馮春生本想說可能是剛才版掉到地上碰壞的,可一想是自己推的他,就改口說去取版的時候吳軍和葛夏妮在磕瓜子看雜誌,上班期間摸魚,問題肯定出在曬版室,這事也不能怪他。

包廠長就喊來了葛夏妮和吳軍,批評他們不應該在工作期間開小差。

兩人知道是馮春生告狀了,異口同聲要他拿出證據,不然就是誣陷。再說上機後車間第一時間並沒有發現問題,說明他們翫忽職守。

多年的實戰,葛夏妮的嘴皮子早已磨得比大刀片還要鋒利幾分,幾下就把車間的人砍得啞口無言。

包廠長最後裁定:損失大概三百塊左右,全由印刷車間承擔。

班長的脖子立馬變成了拉直的彈簧,說是馮春生在接紙,他沒有發現問題,所以三百塊應該由他出。

乘龍快婿馮春生沒想到自己會被人陰了,但他是個講究策略的人,沉默著沒有提出抗議。

下者伐兵,中者伐謀,上者伐心。第一天下車間時,馮春生就決定從伐謀和伐心上下功夫。他沒有和葛冬妮抱怨,而是每天穿著新襯衣下車間幹活,在手可以清洗乾淨的時候故意不洗乾淨,晚上頂著兩隻髒兮兮的手和渾身繽紛的油墨回家。

葛冬妮當然不允許髒兮兮的馮春生碰自己,臉沉的能擰出水來。

他總是一臉賢良恭德讓地用“爸媽也是想鍛鍊一下我,你別生氣”來勸慰葛冬妮。今天受了天下的委屈,他準備加把柴,把那鍋粥給熬糊掉。

“今天去曬版室拿版,看到吳軍和夏妮很親近的樣子,他們的好日子近了吧?”馮春生問。

“吳軍想成為我們葛家的女婿沒那麼容易。我爸不喜歡他。”葛冬妮冷冷地說。

“只要夏妮同意你媽肯定同意,你媽同意了,你爸還能不同意?夏妮可是親生的,所以他們才會呆在製版室。”馮春生極有心機地用口無遮攔說出了心裡話。

“睡吧。”葛冬妮拉過被子矇頭蓋臉將自己裹了個嚴實。集貿市場的店已經經營不下去了,父親要她盤點庫存,算出虧損上交賬目後回廠裡上班。

“冬妮,接下來可能要委屈你一陣子了……”他對著隆起的被子講述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地殼運動般,葛冬妮“呼啦”一下又從被子裡冒了出來,整個人都坐直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的意思是,這事可能是夏妮和吳軍搗的鬼?”

“這個,我想夏妮也不是故意的,畢竟是一家人……”他停頓了下,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可她畢竟是女孩子,耳根子軟,被什麼人挑唆了害咱們也有可能。”

他說的相當隱晦,但葛冬妮一下子就聽出來“什麼人”是吳軍,怒火就從心底燒到了頭髮梢。

“他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瞎摻合我們家的事。”葛冬妮恨恨地說。

第二天葛冬妮盤點過庫存貨物後,去了曬版室。

吳軍正剝花生喂葛夏妮吃。見她推門進來,兩人都點穴般僵在那裡。

葛夏妮想把還沒來得及咀嚼的花生仁往下嚥,卻嗆在了嗓子裡,咳了起來。

葛冬妮面無表情地將杯子塞進她手裡。

葛夏妮連著喝了幾口水,才算把東西嚥了下去。

“姐,你,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欺負馮春生的都有誰,夏妮,我想這裡面不會有你的事吧,畢竟他可是你姐夫——”

“你姐夫”三個字她是加黑、加粗、加了著重號的。

葛夏妮的臉忽明忽暗忽陰忽晴,沒敢接話。

“咱們才是一家人對吧?一些外人耍陰謀詭計不過是想擠進我們家,你可要拎得清。”

“拎得清,拎得清……”葛夏妮點頭如搗蒜。

“這才是我妹妹。放心,你上班時間吃花生我不會告訴咱爸的。”葛冬妮臉上總算有了笑意。

她一笑,嚇得葛夏妮站得更直了。她從小就怕大姐,習慣了她的高冷嚴肅,大姐這個笑容背後肯定藏著什麼不可告她的目的。

“大姐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您儘管批評。”她點頭哈腰的只想給大姐鞠躬,有點後悔聽吳軍的話給馮春生下套子。

物以稀為貴,話也是。葛冬妮沒再說什麼,拍拍她的肩走了。

葛夏妮如釋重負地跌坐在椅子裡。

從曬版室出來,葛冬妮拿著賬本去了林竹玉辦公室。

林竹玉掃了一兩眼賬本就放下了,問她回家裡工廠上班後想去哪個部門?

葛冬妮的眼圈突然就紅了。

林竹玉以為她被馮家欺負了,起身就要去馮家理論,卻被葛冬妮攔住了。

她擦著眼淚闡述馮春生頂著油墨和汽車味回家的慘狀,說自己聞到就想吐,埋怨父親這樣做完全不顧自己的感受等等。

林竹玉明白葛冬妮看似在抱怨父親,實則在指責自己。

“冬妮呀,好孩子,別難受了。我這就和你爸說,儘快給咱們春生換部門,怎麼能讓他下車間呢,不像話!”林竹玉堅定地說。

“媽,我知道春生笨,但出了錯也不該讓他一個人承擔,何況擺明了是人家合起夥來整他呢。那個吳軍,聽說上班期間經常亂串崗,對夏妮也不規矩,剛才就被我撞到了。”

葛冬妮慢吞吞地將馮春生被罰一事講後,順便還用“聽說”給吳軍戴上雙銬子。

林竹玉的眉頭擰了起來,她聽出來葛冬妮暗指吳軍和夏妮在裡面使壞。

吳軍雖然來上班有一段時間了,牛大媽也明白兒子和夏妮的事情,但黑不提白不提的讓林竹玉有些頭疼。不管冬妮說的真相如何,在兩人沒有訂婚前,“吳軍對夏妮不規矩”都是很嚴重的事情,話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這個老包,事情沒查清楚就亂罰款。冬妮啊,這事交給媽來處理吧,你放心好啦。”林竹玉被捏住七寸般有些氣短。

葛冬妮這才破啼為笑。她明白這種事情找父親只會碰得滿鼻子灰,在母親這裡轉機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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