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做就要敢當。”王麗麗厲聲說。

“沒做就不會當。”葛春妮的臉從春天降至冬天,心裡的那根反骨驀然扯起了造反的大旗。

據說王麗麗的爸爸是某局的局長,因此她長了一張從沒被歧視和欺負過的臉,說話輕聲細語,待人寬厚溫和,也是青花一中第一輛鳳凰牌大包鏈腳踏車的擁有者。

王局長是“士農工商”四大階層中的“士”,屬於金字塔頂的人物,大家可以蔑視經商的葛家,對王麗麗的爸爸卻是崇拜的。

葛春妮也很羨慕王麗麗,當然她羨慕的不是那輛最新款的腳踏車,是羨慕她可以隨心自由自地生長。

“有人看到你把故意把我的茶缸摔了。”王麗麗說。

“把那個‘有人’叫出來對質。”葛春妮像一口鐘,被撞得嗡嗡地響。

“我,你,我……”王麗麗氣得臉色通紅,畢竟她不是撒謊熟手,眼睛沒掩飾好地掃了一下閻紅杏。

“還要不要人寫作業了!”閻紅杏帶著班長的威風斥責了一句,抱起書到走到了後面的空座位上繼續學習去了,眼角的餘光卻像無形的觸鬚,時不時偷偷打量一下對峙著的兩個人。

被葛春妮死槓著,王公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她突然變成暴怒的獅子,用力將葛春妮桌子上的所有課本全推到了地上,轉身向自己的座位跑去。

葛春妮的大長腿先她一步跨了過去,擋住了她的去路。

“撿起來。”她聲音溫和,眼睛裡卻長出了刀子。

王麗麗僵硬地站在那裡,像一臺只會出氣不會進氣的機器。

“撿起來!”葛春妮的聲音裡開始飄雨絲,刀子就成了槍。

“撿起來!”她的尾音裡全是雪花,槍已成了即將爆炸的核武器。從小到大,二姐每次闖了禍,她和大姐幫她善後時全憑實力說話。當然,這實力背後便是不顧一切在背書。

王麗麗的眼淚開始向外冒,她猛然推開葛春妮朝自己的座位跑去。

葛春妮步履堅定地跟了過來,剛想說“把東西給我撿起來”時,王麗麗猛然將自己課桌上的東西也“嘩嘩啦啦”全推到了地上,然後趴在那裡上放聲大哭起來。

這舉止簡直是神來之筆,立馬終結了葛春妮的騰騰怒氣。她不怕惡人,卻怕眼淚。

班裡安靜極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們身上,張開每一個毛孔準備吸引八卦。

葛春妮覺得自己被架在熊熊烈火上燒烤,都能聞到頭髮焦枯的味道了。

“你,你別哭了……”

“嗚嗚嗚……”王麗麗如喪?妣。

“你,別哭了,我不讓你撿了。”

“嗚嗚嗚嗚……”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撿東西的。”葛春妮急得原地打轉。

……

莫明躺槍的葛春妮,最終用道歉的方式安撫了加害者。

但誰的心胸不是委屈撐大的?

初中時期,葛春妮的物理和化學成績在全縣競賽中都是前三名,可上了高中,她就被以“小球”和“囟族”元素為代表的理化強敵圍困了。儘管她用了十二分的努力,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雞早,這兩科還是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下次還是這麼差,就別想再吃到我媽的煎包。”老劉雙眉緊皺地拿著月考的物理捲紙瞪著她。在捲紙的首頁上,頗有藝術氣息的“58”很是妖嬈地坐在紅紅的兩道橫槓上。

老劉像被人摁在火上烤,彷彿考58分的不是葛春妮,而是他。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葛春妮,理化怎麼會爛到這種程度?老劉鬱悶的彷彿被誰強行往嘴裡塞了麻椒,還拿膠帶封實了,吐不出來喊不出聲。

為幫葛春妮把成績提上去,他用盡了能夠嘗試的所有努力,最後不得不搬出殺手鐧來。

“煎包”是母親王英做的所有美食的統稱。

葛春妮當然明白問題的嚴重性,滿臉通紅,嘴一撇一撇的,就差哭出來了。

“可我真的努力了……”葛春妮第一次在老劉面前耷拉下了腦袋。

“說明努力的不是方向。想去北極卻拼命往南極跑,能到目的地嗎?”

“直說南轅北轍不就完了……”葛春妮想拿白眼砸他,可小辮子還在他手裡攥子,只怒敢怒不敢言。

“葛春妮——”老劉怒不可遏,恨鐵不成鋼。

“到,領導請指示——”葛春妮收腹抬胸,站得筆直,只差給他敬個軍禮了。

“你,你,你——”老劉氣得眼圈都紅了。

葛春妮嚇了一跳,他都要剝奪她的美食享用權了,自己還沒哭,他倒哭上了。

就在這時楊建軍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春妮,老賀找你。”他的嗓子裡像支起一架大風箱,呼呼哧哧地喘息著。

“謝謝啊老楊。”葛春妮豪氣地拍拍了他的肩膀,以光速度從老劉身邊逃離。

“你,你,你……”老劉一蹦多高,像個想罵街的潑婦,卻又找不到物件。

楊建軍一把拉住他:“優秀生,模範帶頭生,三好學生,您大人大量,別和我們雲蕾一般見識。她其實挺可愛的,以前不理我,現在都和我說話了。”

“你們雲蕾是誰?”這次換老劉的嗓子裡架風箱了,被葛春妮氣的。

“就是她啊。”他拿下巴指指一蹦一跳朝前跑的葛春妮。

老劉也是個武俠迷,這才明白他說的是《萍蹤俠影》。

“她都和你說什麼了?”

“最常說的是:楊建軍你閉嘴;還有“這期的稿子收全嗎了?;‘是不是可以刻蠟紙了’‘印的時候不用我幫忙吧’……”

老劉的臉就被颶風給吹的變了形,腹內笑地爆出了蘑菇雲,卻端著撲克臉說:“那恭喜你啊,看來葛春妮是高看你一眼。”

葛春妮到老賀辦公室後,發現除了老賀,老蔡和喬主任也在。這架勢像是三堂會審,估計老蔡怕管不住自己,將公審現場改到了老賀這裡,還喊了喬主任當壓艙石。

葛春妮低頭打量自己的褲腳,還好,穿的是直筒褲,喬主任的大剪刀應該無用武之地。

“別想拿低頭當盾牌。”老賀先發了難,聲音裡硝煙瀰漫,看來是真急了。

老賀是從不捨得對學生用家法,所以葛春妮對付還是有招的。

“賀老師,您找我有事?”她很自覺地放得很低。

“最近理化成績怎麼下降那麼多?”老賀單刀直入。

“就是就是……笨啊。”她吭哧一晌,總算嘣出了真心話。

“笨,你能算笨?看看你初中時候的理化成績,那能叫笨?”老賀的臉紅的快滴下血來。如果葛春妮是個男生的話,他可能就用巴掌,不,大機率是拿腳批評他了。

他邊嚷嚷邊拿眼睛瞅喬主任,意圖很明顯——我把你要批評的路給走了,讓你無批評可走。

還沒等喬主任的板子舉起,囟素先生老蔡就截了胡:“葛春妮,你不想學習的話就自己安靜地待著,不要帶壞其他同學。”

能讓蔡老師這麼著急上火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愛徒老劉。葛春妮拿睫毛想都知道老劉拿著捲紙威脅她的那一幕被老蔡看到了。

“那您在劉向陽身上栓根繩子,去哪帶哪,不要讓他來找我。”葛春妮像一隻小鬥雞,身上的羽毛唰唰地支楞了起來。

“你怎麼說話的?”鹵素先生急了,手指著葛春妮,眼睛看向老賀和喬主任,“我告訴你葛春妮,劉向陽可是北大清化的料,你可別把他禍害的連個大專也考不上。”

北大清華一直是一些老師和家長們最雄壯的夢,實現這個夢的卻不是他們自己,而是孩子和學生,好讓別人提及時——誰誰家的孩子\/誰誰教的弟子考上了北大清華,把自己沒能躍過的龍門由孩子\/弟子替自己躍了,把自己未成實現的夢想由孩子\/弟子替自己圓了。

青花一中已經連著兩年沒有考上北大清化了,縣長、局長、校長一級級死命令往下壓,落到每個老師頭上就是座泰山,發出了“從高一新生抓起,一定要有個出圈的”口號,於是天賦異稟的劉向陽就成了重點培養物件。

老蔡不允許任何人毀了這棵萬年國寶級學生,彷彿老劉考了北大清化,他老蔡就吃了長生不老藥,從此可以輕鬆快樂享受人間煙火。

“你家是萬元戶,有大把的錢,你隨隨便便都可以生活的很舒服,所以你就自己玩吧,不要妨礙劉向陽。”老蔡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滿了“你自己擺爛就好,但不要妨礙我愛徒。”

“蔡老師,你這話就,就,不太好了吧。又不是葛春妮去找的劉向陽,是劉向陽來找我們春妮的,不信你可以問目擊的學生。”老賀一著急就會露出護犢子的猙獰本性來。

“賀老師你怎麼這麼糊塗啊,誰找誰重要嗎?再說是你們班班長閻紅杏親口告訴我的,說劉向陽經常去找葛春妮。還有,也是她拉劉向陽加入文學社的。”老蔡一著急,把始作俑者供了出來。

“我相信是閻紅杏看錯了。”老賀避重就輕,不提文學社。

“好了,你別替她打掩護了。”喬主任很不客氣地拆穿了老賀,那張滴血紅臉就成了一大塊風乾的豬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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