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印店裡面有個小套間,春妮在裡面放置了一個帶煙筒的煤球爐子,中午在這裡簡單做下午飯,就不用關門回家吃飯了。

今天周小周出來辦事,結束後看快中午了,沒回單位直接來了店裡,誰想遇上這麼件事情。

把瘦猴扔出門外後,他的臉色依舊陰沉的嚇人,門神似地坐在桌子後面收錢。

但凡喊春妮老闆娘的,他一律在原價格上多收一倍,然後再強調——應該叫老闆爹。

……

晚上回家後,周小周的臉依然陰沉的能擠出水來,這是婚後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晚飯後春妮邊給兒子洗澡,邊和他商量說等暑假結束想把小文韜送進幼兒園。

他一言不地半躺在沙發上,把兩個大拇指使勁地摁在眉毛中間,彷彿這樣就能將滿肚子的心思從那裡擠出來。

春妮把兒子擦乾,放到床上後,拿手搗搗周小周:“怎麼了,這臉臭的,比……”

“比我拉的粑粑還臭。”小文韜穿上小褲衩,在床上蹦蹦跳跳著說。

這要換平時,周小周鐵定會被逗得哈哈大笑,抱著孩子連親帶拿鬍子扎玩鬧一番……可今天他根本無動於衷。

他一向是個將心思寫在臉上的人。春妮原以為是瘦猴曖昧地喊自己“老闆娘”惹他生氣了,看這樣子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她回到床邊,抱住兒子,和他一起唱著“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將孩子哄睡後,搬個小凳子坐到了沙發前。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周小周將臉扭到了沙發裡面,給了她一個冷屁股。

她硬將他的臉扳過來,和她面對面:“躲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說吧——”

周小周閉上眼睛緊抿著嘴巴,一聲不吭,彷彿打算透過腳趾甲喘氣兒。

她將他的上下眼皮掰開了,逼他和自己對視。

他的眼珠子像死魚眼似的翻著,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

他也忍不住笑了。可那笑容只是曇花一現,嘆口氣剛想說什麼時,電話響了。

周小周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遞給春妮看。

她接過去發現是吳軍的電話,摁下了接聽鍵。

“喂,小周,是我啊,二姐夫,那個事情和周書記說了沒?幫幫忙唄,這次稅務檢查很嚴的,人家要是板著正步給咱來,整個葛氏都得歇菜。”

春妮這才知道周小周臉臭的原因。

“葛氏歇不歇菜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文韜爺爺已經退下來了,不要再打擾了。”

“春妮,葛氏可是咱爸咱媽一輩子的心血,怎麼和你沒有關係呢?幫幫忙,咱媽最近為這都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大姐夫馮春生的聲音傳來。

春妮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接話。她可以不回家,不見母親,但不能說“咱媽生病和我有什麼關係”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國人向來講孝道,因此才有——“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種緊箍咒似的亙古名言,被一代代人奉為精神聖旨般流傳著。

因此不管父母做過什麼,兒女都必須謹守職責。

“春妮,你就幫幫忙唄,這次的事情要是過不去,咱家就真的完了。聽說現在的稅務局局長是周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周書記說話他肯定聽……前幾次工商、文化等部門檢查,他不都幫忙擺平了嘛,幫一次也是幫,多幫幾次還是幫,咱們是一家人嘛……”

隨後電話又分別被大姐冬妮和二姐夏妮接了過去,用親情做武器,對春妮連珠炮似地輪番轟炸。

春妮只覺得耳邊有上萬只蜜蜂在轟鳴,令人頭痛欲裂,她痛苦萬分地掛上了電話,身子裡像注進了水銀般沉重,脖頸支撐不住腦袋,耷拉下了頭。

上個月她找他們時,他們的態度高冷地像站在西馬拉雅山頂,凍得她落荒而逃了。

“他們找過你幾次?”良久後她抬頭看向了周小周。

他悶悶地說:“記不清了,反正大事小事,有事就來找。我能擺平的就擺平,擺不平的只能找爸。”

“家裡都誰找過你?”

“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還有……咱媽,不過咱媽只說過一次。”

春妮像被幾大桶冰水從頭涼到了腳底板。她沒想到,全家人齊上陣來找周家幫忙,而且還口徑一致地對她保密。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有氣無力地問。

自己努力在周家人面前維持著做人的尊嚴,就這樣被家人給打得落花流水。

“咱媽……是我媽,不讓和你說,她知道你為了葛氏的事情很傷心,不想讓你再難過了,……”

春妮的鼻子一酸,眼圈紅了,抱著周小周的頭說:“小周,謝謝你和咱媽。也謝謝咱爸。謝謝你們的包容。”

“可是這次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麼和咱爸說,他現在的處境很尷尬,為了你和閻紅杏的事情碰了幾次釘子,這時候和他說這事,不是給他出難題嘛。”

葛春妮拍拍他說:“我明天回去一趟,把事情和他們說清楚。”

……

第二天早上,春妮將店裡的鑰匙交給彩虹後回了孃家。這兩年她只是在端午、中秋、春節等幾個重大節日才回去一次,都是放下禮物就走,飯都不吃的。

她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大門外,像收屍那樣收拾了一下心情,才走了進去。

林竹玉看到她後,有些驚訝,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訕訕地起身給她倒水。

春妮已經醞釀了一夜的勇氣,開門見山地說公公已經退二線了,以後家裡的事情不要再找他們了,並刻意強調,不是不幫,是真的幫不了。

林竹玉囁嚅著,欲言又止。

春妮放下水杯說媽沒別的事情我走了啊。

林竹玉說春妮你等等,你不要怪媽,那時候你還在陶瓷廠上班,你爸又病成那樣,廠裡一大攤子的事情,我實在顧不上,就交給你大姐和你二姐打理了……

如今馮春生和吳軍一個管廠裡的具體事務,一個管外面的業務,早就成了葛氏的實際掌控人。春妮有些不客氣地說,媽我糾正一下,你其實把廠子交給了兩個姐夫,祝他們賺個盆滿缽滿吧。

林竹玉著急地辯解說賺個啥呀,上個月都沒週轉資金了,還管我要了十萬塊錢……她覺察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連忙打住了。

葛春妮不想聽這些,起身準備離開,被林竹玉拉住了。她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她說,春妮那是你大姐和二姐呀,能幫他們的話再幫一下好嗎……

母親一向是個要強的人,從不會用這種懇求的口吻說話……春妮突然發現,眼前的媽媽似乎比原來矮了不少,神情也像個孩子般無助。

她的心臟像被一根看不見的金屬絲勒緊了,不敢再看母親,說媽我上個月找過大姐二姐,你猜她和我怎麼說的?

林竹玉茫然地看著她。

周家住的是房管所的房子,上個月人家通知說這片房子要搞開發,讓他們儘快找房子搬走。周書記和韓素君在別處有個八十平米的房子,沒辦法和兩個兒子一起住,要周鵬飛和周小周弟兄兩個自己買房子。

葛春妮兩口子在文印店附近看上了一套七十來平的二手房,可是手中錢不夠,房管所又催的急,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了大姐和二姐。

春妮索性一股腦地把這事和母親講了。

林竹玉問她們借你了沒有?

春妮慘然一笑,說大姐說你這麼著急買房子幹嘛,我們沒錢借給你呀;二姐說就是就是,等再過個幾年,大家日子都好點了再說。

林竹玉問她買房子需要多少錢?春妮說八萬,她和小周七拼八湊了四萬,公婆給了兩萬。

林竹玉說她手邊能挪動的錢都被他們拿去週轉了,這兩天不管怎麼樣也要湊兩萬讓似錦給她送過去。

……

春妮神情黯然地出了家門。她對母親的話沒抱什麼希望。當初她犧牲了愛情來換親情,最終發現是竹籃打水……

她使勁地蹬著那輛破舊的紫色腳踏車,走啊走啊,走過了馬昭夏的小賣鋪,走出了竹塢巷……眼淚雨珠般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小時候她看過的書裡描述過一種鯊魚,如果停下來不動就會死,只有一直遊才能呼吸到足夠的氧氣……她感覺自己就是那種鯊魚,從小到大一直不停地奔跑,最終卻還是難逃窒息而亡的命運。

她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最後愕然地發現竟然停在了王英阿姨的小飯店門口。

隔著窗玻璃,正擇著菜的王英無意間抬頭,和她來了個四目相對,將她的眼淚看了個一清二楚。

春妮猛然清醒過來,調轉車頭就跑。

王英在圍裙上擦著手跑了出來,卻只追到一團瘦削的空氣。

春妮飛快地騎著腳踏車,眼淚再次在風中飆飛。婆婆韓素君對她極好,王英阿姨待她比親閨女還親,可她們都不是那個和她血脈相聯的人。

兩天後葛似錦來店裡給春妮送錢,但不是一個人來的,帶著媳婦吳莉莉。他笑嘻嘻地說三姐這錢咱媽是借給你的,以後可要記得還上,然後趁媳婦去電腦前玩遊戲的功夫,湊近她低聲解釋,當著莉莉的面只能這麼說,要她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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