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沈姑娘，你可有事？
昨日半夜，沈綾鳶的乳母孫嬤嬤捧了兩匹布料前來，笑吟吟地稱這料子是葉氏所贈，其中一匹送了她，而另一匹則是要做成衣裳給沈大姑娘的。
葉氏的繡活極好，即便是陳昭媛自已看著兩件新做出的衣裳亦是愛不釋手。
而母親陳夫人卻輕描淡寫地將其中更好的那件吩咐人送去了沈府。
那時的她分外不忿：“娘，幹嘛將那麼好的衣裳送給沈綾鳶？那可是葉姨送給我的！”
陳夫人與葉氏一向交好，自然對她的用意心知肚明。
因此她此刻面對著女兒的抗議便笑吟吟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沈綾鳶的姿容你並非沒見過，說是城中的翹楚也不為過。
“可若是漂亮的姑娘，越並非是什麼好事。
“打壓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她最得意的時候，給她最重的一擊。”
陳夫人養尊處優多年，捏足了當家主母的做派，說出話來也是格外溫柔婉約。
可說出的話，卻狠毒之至。
而此刻因著對此事的心知肚明，陳昭媛抓著沈綾鳶衣裳的這一扯，便是帶著些孤注一擲的味道的。
卻是紋絲未動。
陳昭媛呆了一呆。
木香榭到底是出身武家，雖不知其中緣故，但只見陳昭媛抓著沈綾鳶的衣裳不放，便揚了揚眉，伸手去扒陳昭媛的手。
陳昭媛不肯放棄，不顧木香榭的阻撓便就這樣扯著沈綾鳶的袖子不放。
三人的動作很快惹來了周遭賓客的目光。
眾人尚不知其中緣故，只見木香榭護在沈綾鳶身前掰著陳昭媛緊抓著沈綾鳶袖子的手，唯有一個沈綾鳶站在原地依舊好似個將乘風而去的仙女，除了秀美的眉微微蹙緊有些莫名其妙地盯著陳昭媛之外便再無半分不同。
僵持了片刻，陳昭媛的手終於鬆動了半分，木香榭趁著機會將陳昭媛的一把推開。
誰知便是這一剎那，便聽到清晰的“嗤啦”一聲。
陳昭媛被推開的剎那，沈綾鳶也同樣被慣性一衝，一時不穩便踉蹌了一下，好巧不巧正踩在裙襬上，便向後一摔，卻正落入一人懷中。
清冽的雪松香隨著那人的動作爭先恐後竄入鼻間。
那人在她耳畔用唯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沈姑娘，你可有事？”
青木面具遮掩之下，那雙星目與她，便是近在咫尺。
原本嘈雜的水榭忽然靜了一靜。
卻不是為她。
姍姍來遲的姜逢春看到眼前被謝清離眼疾手快抱在懷中的美人氣得跳著腳“嗨呀”一聲，忍不住暗自懊惱自已竟晚了謝清離這廝一幕，卻見周圍眾人驚愕不已，便下意識朝著身後看去。
這一眼，卻是當即羞臊紅了臉，退了兩步，直唸叨著“非禮勿視”便將雙目掩去。
而在眾人注視下，同樣向後一摔的陳昭媛卻沒那麼幸運，隨著這一下，便就這樣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她坐起身正看到被謝清離抱在懷中如視珍寶的沈綾鳶，登時臉色一變，心下已不自覺地漫出了嫉恨之意。
她一伸手，正欲藉機誣陷沈綾鳶為何將自已推倒在地，卻看到了姜逢春的動作和他嘟囔的那句“非禮勿視”，才後知後覺到自已的胸前冰涼，這才低下頭去。
這一看，卻是整個人驚呆原地。
原本精美的蘇繡裙裳隨著她跌倒這一動作便被扯開了大片，連赤紅的肚兜都露出了大半。
在場之人無不驚愕尷尬，其中不乏有下流的目光在她大塊的肌膚上不斷流連。
連木香榭也是呆愣原地，忙別過臉去將外袍扔到她的身上。
陳昭媛呆了片刻，才來得及慌忙地站起身來，低著頭慌不擇路地抱著衣裳飛奔離去。
木香榭望著她離去這才訕訕地收回目光。
她正欲說什麼，看到了眼前一幕，卻又紅著臉“噫！”了一聲，別過了頭去。
那一邊，謝清離輕嘖一聲。
他笑嘆道：“天下人都說，害人者終將害已，想來方才便是這句話最好的解釋了。”
他看向才被自已放下的沈綾鳶：“沈姑娘，你說是不是？”
沈綾鳶面無表情。
“若公子再不鬆開手，我便讓公子知道，登徒子的手，人恆斷之。”
謝清離雙目依舊帶著那副淡淡的笑意，只是原本搭在她腰間的手便就這樣戀戀不捨地縮了回去。
沈綾鳶沒再理他，上前幾步主動對木香榭道謝：“多謝姑娘方才為小女子解圍。”
聞言，木香榭這才放下手。
見謝清離神色如常地同姜逢春說著話，全然沒了方才曖昧摟著沈綾鳶的模樣，木香榭便暗暗鬆了口氣，揚起笑臉道：“沈姑娘不必道謝，不過是瞧不上她偏與你虛與委蛇的模樣罷了，你沒事就好。”
都是京中的貴女，這些後院腌臢之事誰沒見過。
只不過也是今日沈綾鳶運氣好些，想做壞事的陳昭媛倒了黴報應在了自已的身上。
否則豈不知今日之事若當真如她所願，只怕方才衣裳被扯開，狼狽而逃的人便是沈綾鳶了。
都是金陵未出閣的姑娘，小小年紀，人心竟也能壞到如此地步！
從前的閨中密友白芷怡是如何死的她雖不知其中真正緣故，卻也知曉其中絕非看著簡單。
更何況沈綾鳶這樣一個深居簡出的姑娘，大抵是如小怡一般，是不懂其中彎繞的。
如今看著沈綾鳶，她便這樣毫無徵兆地想起了白芷怡。
那個兒時與她折花綰髮，放著孔明燈，總是笑眼彎彎的小怡。
那個膽大到會向美貌公子折花相拋，卻會在提到婚嫁之事時悄然羞紅了面頰的小怡。
那個與她承諾，要一世金蘭語，秉燭抵足眠的小怡……
便就這樣，永遠地折在了十八歲的時光裡。
“……木姑娘，木姑娘？”
眼前忽然多了一隻手來回晃動。
回過神來，眼前的少女正疑惑地盯著她，連聲喚著她的名字。
木香榭趕忙搖了搖頭，將方才那略顯荒唐的念頭甩了出去。
白芷怡活潑愛笑，狡黠聰慧，而眼前的少女雖有著同白芷怡不相上下的美貌，卻是個冷心冷面的冰疙瘩。
除了都是一樣的伶牙俐齒外，怎的也不像是一個人的模樣。
也不知她今日是怎麼了，竟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為了掩飾尷尬，她忙牽起沈綾鳶的手。
“走吧，我帶你去前頭賞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