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瞬間,我從頭冷到腳,抬頭,對上何柔幸災樂禍的眼神。
媽媽你總說我在演戲、撒謊,可是何柔的謊言,你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14
舅舅被抓捕了,和他一起落地的還有懸浮在河裡的真相。
黃賭毒不分家,在我離開舅舅家以後,他拿媽媽給他的錢去討好賭場老闆,成功登上了販毒的大船。
那天在車上,爸爸的試探被舅舅聽出貓膩,他先動手,把致幻劑注射進了爸爸的身體內。
最後車開到河裡,是一場賭局,舅舅又贏了,他把謀殺偽裝成意外,成功脫身,讓所有人以為他和爸爸一起死了。
從此以後,世上再無何常立,他可以安心的潛伏在暗處,壯大自己的販毒生意。
初中時,他回來那一趟,也許是出於對女兒的思念,也許只是想體驗一把衣錦還鄉的感覺,又或者想把何柔帶在身邊給自己加一份籌碼。
不管是出於各種心思,都被我攪黃了。
可氣的是,不管他多麼腰纏萬貫,都不得不像當年一樣灰溜溜地離開。
舅舅他走了這麼多年,終究也沒有游出那片河。
這次他回來,也是來找何柔的。
但何柔可不是曾經的小太妹了,她自然清楚,留在誰身邊才更有前途。
於是她把自己鎖在屋裡,把我推出去面對舅舅派來的小兵。
他們問:“你是何柔嗎?”
惡劣因子作祟,我其實很想說我不是。
但沒辦法啊,我快要死了,何柔也出了事,媽媽以後該怎麼辦。
我答應過爸爸要好好愛媽媽的。
所以我說我是。
後果慘烈,但也算心甘情願。
舅舅見到我勃然大怒,他捏著我的下巴。
“老子在把你領回家的時候就該剁了你,當初因為你爸,老子丟了二十萬的貨,不得不離開廣市!”
“本來這件事都平息了,我終於能回來接走我女兒了,你又跟我姐通風報信,老子差點又被抓,你害死了我兩次,現在又送上門來,咱們算算總賬。”
熱水扒皮,痛到失聲時,何常立在我面前冷笑。
“聽柔柔說我姐也不待見你,今天我給你個機會,給我姐打電話,她要來救你,我就給你留一條命。”
媽媽站在審訊室旁邊的房間,隔著單向玻璃哭得歇斯底里。
她曾經有好幾次,都差點救了我。
可是都沒有,這就是我的命吧。
不過,我也算是死在了最好的時候,以最好的方式。
最起碼,現在還有人在我屍體的位置畫一個人形的輪廓。
而假如我因為癌症死在了某個橋洞或者角落,應該是很久之後才會被人發現,那時候屍體都爛光,只能勉強在地上畫出屍水的圓形了吧?
15
我那具快腐爛的屍體終於進了火化爐,變成了一方小小的盒子。
媽媽抱著我的骨灰盒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何柔看了新聞,她滿臉淚水地撲進媽媽懷裡,“姑姑,柔柔不是故意的,不要生柔柔的氣好不好?”
在何柔叫了第四聲姑姑的時候,她茫然抬起頭,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我怎麼會生柔柔的氣呢?”
何柔的鹿眼蒙上一層薄霧:“我給姐姐訂了花,希望姐姐在天之靈能原諒我。”
我想我的靈魂應該是原諒她了。
否則也不會被送花的外賣員發現我家煤氣洩漏,媽媽和何柔半夜被送到了醫院急診,撿回一條命。
媽媽趁何柔睡著後開啟了瓦斯。
她在醫院醒來看到隔壁床的何柔後,情緒失控般去掐她的脖子。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
這件事以後,何柔不敢再跟媽媽一起住了。
她租了一間出租屋,一邊打工一邊上學。
有時候她會回家看看媽媽,可媽媽從不讓她進門。
媽媽辭了工作,開始信佛。
白天在蒲團上打坐,晚上抱著我的遺照,一坐就是一夜。
說是遺照,其實不過是放大的身份證的照片。
因為我死了之後,媽媽發現,原來家裡連一張我的照片都沒有。
在媽媽日復一日的禮佛中,我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透明。
後來突然有一天,媽媽帶著我和爸爸的照片消失了。
我的靈魂也幾乎透明到看不見了。
我看到了爸爸,他朝我伸出手。
“心雨,你還怪媽媽嗎?”
我本來想說,我從來沒有怪過媽媽。
但我想了想,不是,我心裡是怨她的,怨了她十二年。
死了,反而放下了。
放下了,所以可以離開了。
我對爸爸張開雙臂:“下輩子還要做我的爸爸。”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