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無視掉兩人的眼光，指著傳單道：“他們也有癮，離不開福音，到現在還想著……”
阿影把傳單折成紙飛機，在尖端哈口氣，用力扔了出去。紙飛機飛得很高，飛過了路燈，逃離了光線，慢慢進入無盡的黑暗之中，很快就消失在居民樓裡面。
布魯拍了一下阿影的後腦勺：“你他媽的，怎麼那麼缺德……”
阿影還望著紙飛機消失的地方，對布魯和克里斯道：“我們吃完飯去奉樂黨看看嗎？”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奉樂黨的招新地點在居民區外面，在居民樓上掛著的巨大遠光燈的照射下，外環的全貌一覽無餘。平坦的黃沙地，就地而睡的流浪者，遠處是挖出巨大洞口的工地，洞口就像是地下城裡黑暗的眼睛，注視著這荒涼又嘈雜的地方。
阿影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洞口，恍惚間，他似乎看見洞口噴出止不住的洪水，洶湧澎湃地衝向居民樓，巨大的水流給人窒息的恐懼感……
克里斯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回頭看見一眨不眨盯著洞口的阿影，於是走過去說道：“那是工地，居民樓另一邊也有一個。”
阿影轉頭不再去看讓他毛骨悚然的洞口，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洞口開在地下城過於突兀，剛剛那一瞬間的幻想要是實現，那地下城很危險。阿影低著頭走路，摸著懷裡抽象龍冰冷的體溫，它那麼久以來一直沒有醒來過，久到他以為它已經死去。
奉樂黨在遠離工地和流浪者聚集地的地方搭起帳篷，在一片黃沙與昏暗的燈光之中，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諸位請坐，先享用我們的食物，演講馬上開始。”帳篷裡用桌子拼了一個平臺，臺上的主持人對來賓說道。
阿影三人進入帳篷，在入口處的人立刻把簾子拉上，主持人緊接著拍手吸引觀眾的注意：“感謝參與本次招新演講的各位來賓，我是本次演講的主持人……”
演講者上臺，看服裝與樣貌，甚至比布魯還要好上一些。阿影看向布魯，布魯低下頭小聲道：“我上司……”
阿影瞭然，看樣子，地下城離毀滅不遠了，臥龍鳳雛可真多。
布魯上司開始講話：“歡迎各位，大家都知道，我們是被地下城內環的人從地上撿回來的，我們本身不是自願來到地下城。雖然他們解救了我們，我們的感激發自內心。但是他們卻殺死我們的福音，不允許我們回到地上，這是多麼慘無人道的惡行……”
布魯上司對地下城的評價，幾乎都不是正面的，少有的讚美也是為了更好地詆譭它。阿影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糖，發現克里斯嘴上叼著的煙已經點燃。克里斯吸菸，除了被煙癮折磨地難以忍受，還有集中注意力思考的時候。
“我相信，我們團結起來可以逃離這個地下城，我們的自由，應該是我們自己掌控，地下城沒有權利束縛我們的自由……”話題越來越不對勁了，有著煽動人心的味道在裡面。
“雖然地下城殺害了我們的福音，但福音從來沒有放棄我們這些在苦難中的人，是它幫助我們組建了奉樂黨，它悄悄賜福在我們的成員身上，它煞費苦心潛入地下城，不讓地下城的壞人們發現它，讓我們的精神率先脫離苦海，是何等的偉大……”聽到這裡，阿影就想到瑪莎的情況，看來醫生的那一句“結果都是一樣的”，包含的內容有點多。
“地下城總是告訴我們，我們只要回到地上，一定就會迎來死亡，但是他們殺害了我們的福音，限制我們的自由；地下城總是自以為是，只有地下城是人類的文明，但是我們在地上，與福音和平相處，交融的文明難道不是文明，我們怎麼就被列為文明之外的野蠻人了？！地下城沒有足夠的資源，它無法像福音那樣為我們提供食物、住所和娛樂。在地下城，所有事情都要我們自己動手，我們沒有自由。相比之下，地下城才是真正的野蠻之地，它在詆譭我們真正的文明……”
“我們只要現在加入奉樂黨，接受福音的祝福，等我們打倒要迷惑我們的壞人，地上一定會接受我們！因為我們重新回到福音的懷抱裡！”激情澎湃的演講結束，臺下的人熱烈地鼓掌。
阿影心情格外沉重，無可救藥的文明，無可救藥的人類，不曾甦醒的抽象龍，所有都是壓在心頭的悲傷……阿影趕緊出帳篷透氣，時不時出現的負面情緒放大，是接觸福音後的後遺症。
布魯和克里斯也一起出來，三人一齊返回居民樓。
“福音，”克里斯又點燃一根菸，這是最後一支，但他沒有任何猶豫，“是癮，它的癮來得猛烈，卻又沒有明顯的副作用。但這個癮比起煙、酒和毒，它不會比其中任何一個弱，它讓所有人放鬆警惕，直到人們離不開它。”
“福音給我們的，是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快樂。被福音從小開始養在溫室的花朵，受到它的威脅後，轉眼就能忘記所有曾經的痛苦……”克里斯突出一口煙，煙霧瀰漫在他的身邊，掩蓋他的情緒。
“擁有福音的日子很快樂，為什麼快樂我也不知道，福音的目的，就是要人變成只知道快樂的傻子，我們到現在，差點變成福音的食物，居然還懷念著當傻子的幸福。”布魯接上克里斯的話，“人啊，就是這樣無可救藥吧。”
“想那麼多幹嘛，”布魯搭上克里斯的肩膀，“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要好好活著就行。”
克里斯扔掉最後一支菸的菸頭，抬起頭望著天空：“娛樂，不休不止，這才是人類真正的末路。”
“是不是笑得不明不白的傻子口感更好？”布魯問道。
“你問它們去。”克里斯懶得回答。
阿影認真想了一下，回答道：“因為是傻子，所以甘願當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