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奈趕到指定地點是下午三點，木棉站在地下通道的出口處等著，“來了。”
“人呢？”
“在下面。”
二人來到地下通道，三三兩兩的流浪漢散落各處在安然睡覺。
“那兒呢！”木棉指著前面一個靠著牆假寐的男人，“他叫尤成，資料上顯示的是三十四歲，精神方面可能有點問題。”
“哪兒來的資料？”陳奈其實一直都很好奇資料來源，她好像什麼都能找到。
“以後再說。”
尤成感覺到有人上前，翻了個身用腳把磁鋼推到道兒上，順便露出只剩一半的胳膊博取同情，磁鋼裡有三四個硬幣他也懶得收起來。
靠近之後二人同時捏起鼻子，尤成身上散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穿了十天的臭襪子放在鹹菜缸子裡醃半個月後拿出來晾曬，嗆得人眼淚都要出來了。
陳奈拿出一張紅鈔票放進瓷碗，“我問你點事兒。”
尤成穿著破爛的牛仔褲和佈滿汙漬的長衫，面容骯髒汙穢，臉型瘦長眼窩深陷，鬍子粘粘形成縷縷髒辮，他半眯著眼縫看到紅鈔後沒有表現出欣喜，而是拿起來對著白熾燈看了幾秒，這才收到自己油汙髒膩的軍大衣裡頭。
“問啥？”
“你以前是不是在黃家幹過？”
尤成聽到這話渾身勐地一抖，下意識縮成一團捂著臉。
害怕。
這是兩人從尤成身上感受到的最直接的情緒。
“我們不是黃家的人，只是來問問情況。”陳奈低聲溫和。
尤成蜷縮得更緊，側臉一直貼著髒兮兮的牆面，也不說話。
木棉拿出厚厚一沓紅鈔在他面前搖了搖，“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這些錢就歸你了。”
“啊！啊！”尤成突然發出困獸一般的嚎叫，勐地站起撞開木棉瘋狂奔跑。
木棉近乎被撞飛，摔在地上時喉嚨血氣上湧，但她利索地爬起追去，陳奈連擔心的話都來不及問出口。
尤成右胳膊斷了一半，奔逃時身體很難平衡加上驚慌失措，沒跑出通道就摔在地上。木棉追上去抬起就是一腳，“說！不說我把你交給黃家！”
“不要！不！救命！救命啊！”尤成強烈掙扎，地下幾個流浪漢朝這邊看過來。
木棉抬腳狠狠踩在他的斷臂上，“再叫我卸了你另一條胳膊！”
陳奈站在旁邊目瞪口呆，隨後加入木棉陣營，不過他沒動手，只是裝腔幫了幾句話。
尤成面朝地趴著，哪怕木棉踩著他都沒有停止朝樓梯爬去。
“說！”木棉擰著眉，上去又是一腳。
“別打我別打我！嗚嗚……”尤成抱著頭哭起來，渾身發顫瑟縮。
陳奈和木棉將他圍在通道一角，等他開口。
“你們想問什麼？”尤成意識到對方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側著臉不敢對視。
“你之前在黃家呆過一段時間，是嗎？”
“嗯。”
“那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陳奈盤腿坐在地上，儘量讓自己放鬆不讓對方有敵意。
尤成小心抬頭看他，又看看站得筆直凶神惡煞的木棉，“你們是警察？”
“不是，我們是記者。”
尤成臉上浮現出笑意，烏黃的牙齒讓人反感，“嘿嘿記者，把那個錢給我。”
木棉把那沓錢摔在地上，旁邊的流浪漢見狀捧著碗湊上來。
“滾！”木棉中氣十足地呵斥，圍上來的人連連後退。
尤成急忙拿過錢，用腳踩著伸出手指沾唾沫翻數，確定金額後滿意點頭，“他們以為我死了。”
一個小時後兩人從通道離開，回去路上陳奈拿出筆記整理。
尤成說話顛三倒四，但梳理一下脈絡還是很清楚的。
他進黃家時十八歲，那個時候黃家老二還只是個混混頭子，賭博、喝酒、睡女人，作為那個時候的富二代，他能做的基本都做了！人一旦有了資本就喜歡橫著走，對於那些看不順眼的人就想著要教訓，於是他爹就幫他召集了一批保鏢，說是保鏢，其實就是打手。
尤成就是其中之一，他輟學在家無所事事，被朋友忽悠一番就去了。黃老二很大方，加上遇事喜歡群毆，所以那段時間過的還算可以。渾渾噩噩兩三年之後，他們乾的事情就不再是單純的打打架。
送貨、綁人、威脅……他親眼見過有人背叛被砍下一條腿，那個時候他就萌生了想跑的念頭。
終於有一次他要綁個人，也是個富二代，那人給出三十萬讓他放過。尤成見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哪肯錯過，拿到錢之後就放了人，自己連夜奔逃。
本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最後還是被抓住，被砍下半個胳膊後就被扔在一處野草地自生自滅。
陳奈坐在副駕駛看著筆記本摸著下巴沉思。
“想什麼呢？”
“黃家居然還做這種生意嗎？”
“什麼生意？”
“你想想，綁架，動刀子，除了那些富二代尤成說還綁了不少流浪漢。”
“你是說……器官？”
“有可能。”陳奈合起筆記本，“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是不是得報警？”
“黃家的警我們沒少報，有結果嗎？”木棉摁著喇叭催促前面的車，“有證據才行。”
……
到公司時還有同事在加班，是前任經理的侄子，面對電腦奮力搓臉。看來離開庇護之後，他的職場之路頗為艱難。
孔藝已經回家，桌面上放著便貼紙上面寫著：老子不幹了！
陳奈拿起留言笑著搖頭，一隻細瘦的手抽過去，是吳陽榮。
“吳經理，孔哥開玩笑的。”陳奈急忙解釋。
“我知道。”吳陽榮將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你跟我來一趟。”
經理辦公室多了幾盆綠植，少了些許擺件，整體看起來乾淨素雅許多。陳奈坐在椅子上，吳陽榮給他倒了杯茶。
“小陳，你呢入行也有幾年，之前一直被壓著這事兒我聽同事們都說了，你能忍到現在不容易。”
陳奈捧著茶沒說話。
“你前幾天給我的稿子我看了，寫得不錯。”
“真的？”陳奈驚喜出聲。
“但是不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