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今兒不行就算了吧，不行您去我三大爺家瞅瞅！”
李峰看完了照片，也沒瞅見一個合乎眼緣的。
沒辦法，這時候又沒美顏，也沒濾鏡，大姑娘家的，頭髮要麼倆辮子，要麼就是短髮，瞅著也就那麼回事兒。
“小夥子，看來你眼光還蠻挑的麼，你張姨這些照片，可也是盡心盡力的想辦法才找齊的，已經是咱這一片兒最好的尖果兒了！”
李峰幫她把照片收攏回牛皮紙袋裡，暗自撇了撇嘴，就這叫“尖果兒”，“倉果兒”還差不多。
“我這邊倒是有一姑娘，丫頭挺俊的，就是家裡兄弟姐妹比較多，父母這邊沒排上正式工，條件稍微差了那麼點兒。”
看李峰確實對手上這些不感興趣，張大媽眼珠子咕嚕一轉，拍起桌子，篤定的說道。
李峰瞅了瞅一旁的老媽，您看看，您看看，想讓我相親，這都啥，門當戶對的都沒有麼。
劉茵看出了自家兒子眼中的吐槽，但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真要是讓張大媽把自家兒子眼光高的名聲給傳了出去，那還怎麼找物件。
“張姐，您這說的有些摸不準吶，這拍張照片幾毛錢的事兒，這怎麼家裡這點兒錢都拿不出來呢？”
劉茵說著眉頭也有些緊鎖了起來，自家兒子這情況也不算差了，看照片是有些挑花了眼，但也不能隨便找個照片都拍不起的家庭來湖弄自個。
“大妹子，他家情況比較特殊，不過這丫頭性子不錯，人也踏踏實實勤勤懇懇，是個過日子人，要不，我帶您兒子今兒去瞅瞅唄，那屁股大，保準給您家帶來個大孫子！”
李峰傻眼了，自個面兒都沒見過，這張姨就把車速飈起來了，屁股大，我要的可不是這兒大。
“張姨，我今兒還有些報告要寫，要不，改明兒吧！”
跟張姨客套完，應付了差事，李峰就準備回屋了，對於送上門去相親，還真不感興趣。
本身也沒打算這時候找，這還想讓自己親自去送貨上門，有這樣的沒事幹的麼，哪家的千金小姐。
“哎，你個傻孩子，這可是你終身大事，都是知根知底的親戚才敢給你介紹，你這邊找個好的，以後過日子才省心。”
沒轍，看李峰這小子頭難剃，張大媽也捨不得這麼個優質資源從手指縫裡熘走，與其便宜外頭那些紅人，還不如便宜自家親戚，真看對眼了，兩頭還都能落著好。
“嗨，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
“大妹子，你看！”
張大媽看著這個倔脾氣的傢伙不是那麼好對付，把劉茵拉到一邊滴滴咕咕小聲說些什麼。
“我不去！”
“你不去，我把李楠接回來，天天住學校，沒人管著，人都要上天了！”
……
“張姨，這都騎了這麼遠，這還沒到麼？”
李峰騎著自己的二八大槓，後面帶著死沉死沉的張大媽，在四九城的街頭巷尾穿梭著，不時停下張望四周，這是到哪兒了。
“快了，前面兒，拐個彎就到！”
張大媽聚精會神指著路，不時目光從李峰的胳膊肘下邊瞥了眼車把手上掛著的油紙包裹。
不由得點了點頭，這李家還是懂禮數的，知道空手上門不好，還準備的東西。
“張姨，您這是何苦呢，我今兒好不容易休息一下，您這給我騙來這兒麼個偏僻地方！”
“這都快到西C了吧？您這胳膊抻的挺長”
“說啥呢，這都實打實的親戚，不是看你媽面子上，這姑娘我可不捨得給你介紹呢，真娶了媳婦，你媽才能安下心！”
“誒，右拐，右拐！”
前邊兒的路口，張大媽拍著李峰右邊兒的胳膊，精神頭一下上來了。
“這兒，張姨，到菜市口了吧！”
李峰左右瞅了瞅，剛才過來的路口有點兒眼熟，隨口問道。
“行了，剛過來內地兒就是菜市口，往裡走，這巷子最裡邊兒內家就是！”
張姨等李峰停下車子，直接從後座蹦了下來，昂首挺胸興高采烈的走前邊兒帶著路。
站在巷子口，看了看旁邊不知什麼人搭的蓆棚，一眼望去，能看到巷子裡比較狹窄，昏暗。
硬著頭皮往裡走去，不時能見著地上還有些沒處理的動物糞便，土路上坑坑窪窪，前邊兒下的雨，有的地兒還有著渾濁的積水還沒散去。
一些整日沒事幹兒，坐在院兒門前東家長西家短嘮著嗑的老頭老太太們，看著巷子裡來人，都不由得瞅了瞅。
“幼，張兒，稀客，稀客，您這是？”
看來這邊這真的是親戚，不是割腰子的地兒，不時有認識張大媽的，跟張大媽打個招呼。
“嗨，沒點兒眼力見，帶人來瞅瞅！”
張大媽倒是毫不怯場，面對舊時的鄰居，朝著身後屁顛兒屁顛兒跟著的李峰努努嘴。
“哦~別介，您帶來的？這小同志，挺精神的，擱哪上班吶？”
小巷裡的大爺大媽們，用著納悶的眼神瞅著推著腳踏車的李峰。
“問那麼多幹嘛，你家孩子才多大，這時候就著急了？”
張大媽邊走邊和周邊兒人打趣，李峰也都不認識，只能點了點頭，尷尬的笑笑，算打了招呼。
到了衚衕盡頭，李峰打量了下張大媽敲門兒的地兒。
門上是大紅色的油漆，不過可能時間長了點，顏色發黑，有些地方也起殼禿嚕皮了，看起來有些駁雜。
青色的磚頭上可能是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角落裡還能見著一些青苔。
“開門，大白天的，還關著門吶！”
張大媽敲著門，透過門縫朝著屋裡喊話。
“誒，來了！”
屋裡人這才反應過來，回應了一聲，由遠及近傳來“嘎達，嘎達”的聲響。
李峰聽了聽聲兒，嗯，不錯，蠻清脆的，這不會是正主了吧，按照網友們的話講，聲音好聽的，模樣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張嬸兒，您今兒怎麼來了？”
“嘎吱~！”一聲，大門開啟了，探出了一個小腦袋瓜，瞅了瞅門口的張大媽，開口問道。
李峰定了定神，偏過了腦袋，想瞅一瞅今兒相親的主角長啥樣。
這不看還好，這一瞅，就像一道閃電劃過，噼的李峰是外焦裡嫩，立馬把網友們說過的話都收了回來。
不會吧，不會吧，是這丫頭，她這時候不還在上學才對麼。
而且，這樣一個貨色，拜金，綠茶，怎麼到張大媽這兒，成了腳踏實地的姑娘了。
“海棠，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麼，今兒休息，你爸媽還有姨夫他們人呢？”
張大媽背對李峰，沒有瞅見他那一臉的錯愕，看了看屋裡沒大人，笑著問道。
“他們買冬儲菜去了，我在家看著小寶！”
於海棠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張大媽身後的李峰，忽然意識到什麼，捂著嘴偷笑了起來。
“哎呀，這老於頭，早不去，晚不去，怎麼挑了個今天！”
“姐，誰來啦！”
這時門裡邊又傳來一聲男孩的聲音。
李峰有些頭皮發麻，看來是於海棠的弟弟了，這於海棠，姐姐，難不成……
“笑什麼笑，你這個小丫頭，我這帶人過來，也不能人都沒見就回去，趕緊去把他們喊回來！”
張大媽看來跟於家關係不一般，裝作擰著於海棠的耳朵，把她從門內拽了出來。
於海棠此時大概十幾二十歲左右了，扎著倆短啾啾的麻花辮，穿著一身臃腫的襖子，腳上是一雙蘆葦木屐，怪不得剛才屋內傳來卡嗒，卡嗒的聲響。
這於海棠，沒上班前，倒還真是一副農村土妞模樣，跟後期電視劇裡的那一身布拉吉裙子的時髦模樣，倒是天差地別。
“疼，張姨，耳朵擰壞了，我就聽不了課了！”
於海棠跺著腳，搓了搓耳朵，面對李峰上下打量著自己的眼神，臉也有些紅撲撲，不好意思。
看著李峰推著的腳踏車，於海棠掐了掐自己的手掌，然後抬起頭對著李峰綻開了笑容
“張嬸！”
這時，屋內的小男孩也鑽了出來，看到門口的張大媽，有些膽怯打了個招呼，躲到了自家姐姐的身後。
“乖，小寶，現在能認識我了，拿著！”
張大媽笑著摸了摸小孩子的鍋蓋頭，從布袋子裡掏出了劉茵塞的喜糖，拿出兩塊，給倆人一人遞了一塊。
“張姨，您先進去坐著，我去喊他們回來，小寶，給張姨倒杯熱水！”
看分到了糖果，於海棠裂開了嘴，跟小男孩交代好，轉過身就朝著巷子口方向跑去。
小男孩看著姐姐走了，哪裡顧得上招呼客人，蹲在李峰車後，正自顧自的玩起了李峰的腳踏車車輪。
“這孩子，小峰，別介，咱也沒料想，這麼個時候去買啥冬儲菜呢！”
張大媽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著，推開了門，讓李峰進去先坐坐。
“得，先等唄，反正來都來了！”
李峰把看著推開的屋內，也沒多少落腳的地兒，只能把腳踏車架在門口，低了低頭避免碰到門梁，小心的走進了屋裡。
“她家，就是窮了點兒，不過，越窮越光榮嘛，只要女孩子家懂事兒就行！”
張大媽看著亂糟糟的屋內，踢了踢腳下的竹筐，把它踢到不礙事的角落裡，然後又從木桌下，找出條凳子，搬了出來。
“啊，對，對，對，您說的一點兒沒錯！”
李峰感覺有些上了當，這張大媽，一點不靠譜，婁董事家裡叫條件還好，到了於莉家裡，就越窮越光榮，媒婆的嘴，沒一句實話。
這屋比自個院的倒座房還埋汰，屋裡的牆上，全是煙燻火烤的痕跡，屋內很黑，要不是點著燈，李峰都怕摔著。
看著窗沿邊兒掛著的玉米棒，還有一串乾癟的大蒜，李峰倒是自來熟的坐了下來，來都來了。人都沒見著，就拍屁股回去，萬一劉茵真一較真，把李楠這個小惡魔給從學校領了回來，李峰更頭疼。
不過，這樣的環境，怪不得閻埠貴那樣的家庭，能讓於莉心甘情願和閻解成結了婚過日子，這擺明攀高枝了唄。
李峰早就知道菜市口這邊魚龍混雜，之前就屬於四九城貧民窟，沒想到，這環境比預想中的還要差。
怪不得來之前，這張大媽藏著掖著，不透露半點口風，早說菜市口，估摸著劉茵也不會讓李峰來這裡，也就比鄉下強上一點兒。
“小寶，別玩兒了，開水在哪，倒杯熱水？”
看著李峰瞅著屋裡，一副思考的樣子，張大媽知道，這小子可能打退堂鼓了，得畫畫大餅，至少得留住了人，別到時候老於頭又說不幫他們家。
“我跟你說，剛才那小姑娘瞅見了沒，那是她表妹，還在讀高中，小的都這麼水靈，大的比她還水靈還更懂事，都是你張姨看著長大的，也就因為孩子多，又都在上學，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所以……”
張大媽捧著碗熱水，放到了李峰坐著的桌子邊上，絮絮叨叨。
“張姨，您先歇歇，這於家跟您家裡，還是親戚？”
李峰聽著有些倦了，這不是沒抬腿走人呢，只能轉移轉移話題。
“這可真不是你張姨說假話，咱之前，和他家都是太源那邊給人種地討口吃的，也就當初參加婦救會，我給8~路做做鞋樣，推推獨輪車，這才進了城，還分了工作！”
張大媽開始給李峰上起了憶苦思甜的思想政治課，訴說著之前苦難的日子。
聽她這麼一說，李峰想起了院裡的那個聾老太，內位不也是一樣的麼，給他們做過鞋子的。
“咱們院兒那個聾老太，我聽人之前說，好像也是給他們送過鞋子吶？”
沒想到能在這能套著話，李峰裝作不經意的提了這茬子事兒。
“你從哪兒聽的，我咋沒聽人提起過吶！”張大媽擰了擰眉毛，回憶了一番，有些疑惑說道。
“哦~咱們院兒之前一大爺之前跟人這樣說過！”
李峰這下心裡有底了，老幫菜湖弄人玩意兒。
“那時候她家，大戶人家，哪裡會給他們送過鞋子呢？我家裡牆上都貼著正服給獎狀呢，她這是往自個臉上貼金呢！”
聽著張大媽滿臉不屑的樣子，再想想聾老太確實家裡啥證明都沒有，李峰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就是正服看她上交了房子，又趕上無兒無女，才照應著她，不然，早就被打倒了。”
“嘿幼，張姨，那您是不知道，人藉著這個名聲，院裡誰都讓著她呢，咱們院兒那賈張氏，賈大媽，那麼蠻橫的人，碰著她老人家，都得縮著脖子！”
“唉，我聽說，你們院兒，那一大爺，跟那個賈張氏，被人鎖地窖裡咯？”
李峰一提起賈張氏，張大媽想起前幾天的傳言，突然來了興致，找李峰打聽了起來。
嘿幼喂，不光鎖了，還是你面前這位鎖的，意不意外。
“那您是沒見著，賈大媽最後是被人從菜窖裡背出來的，那一大爺灰頭土臉在後面跟著才出來！”
李峰作為事件的當事人，策劃者，巴不得老易這事兒滿大街都知道，最好街道再插一槓子，把他徹底定死。
“你這小夥子，當了幹部，等回頭廠裡頭分房子，最好抓緊換房，上樓住多好，別跟你們院兒這些人瞎摻合！”
張大媽擺擺手，跟李峰好言勸到。
“張嬸兒，我表姐她們回來了！”
屋裡的人沒聊多久，就聽到外邊傳來於海棠的吆喝聲。
“嘿，總算來了，小夥子，今兒你瞧好，你張姨絕不會讓你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