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

“李兄啊!”

蜀郡成都城中,當看到李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任囂大喜過望。

他這次主動請命征伐西南夷,不就是為了來拯救李由的嗎。

現在李由活著歸來,相當於任囂此行的目的已經完成了,吊在心頭的那顆大石頭落了地,心中哪會不喜。

相比任囂的歡喜,李由卻是陰冷著一張臉。

他和共敖等人是從巴郡最南邊的林子裡鑽出來的。

後人言巴山楚水淒涼地。

巴郡向來以山多出名,李由雖然帶人出了林子,來到巴郡邊境的小村落。

但依舊處於群山包裹中。

他們從附近村子找到了嚮導,轉悠了很久才出了山。

在這個時代的交通條件下,他們抵達巴郡治所江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長的時間。

雖然戰敗,李由的信念並未被打倒,他反而戰意盎然,覺得自己下一次再帶兵前去滇國,絕不會再上那些西南夷人的當,定能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血流滾滾,復此大仇。

結果當他們來到江州城的時候,卻驚愕的聽聞皇帝已經下令任囂率領三郡兵馬前來征伐西南夷。

李由大驚失色,因為在他的盤算中,就算這次戰敗的訊息傳回咸陽,皇帝想要復仇再徵西南夷,那也得過上一段時間吧。

他只要及時趕回去,向皇帝上書請罪,請求像當年孟明視復崤山之仇一樣報仇雪恨,到時候再知會他那廷尉父親幫忙說情,李由還是很有可能再領軍雪恥的。

畢竟他打了一年的西南夷,戰果頗豐,對於此處的地理情況,是朝中諸將都難以相比的。

李由要在哪裡摔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

但他沒想到皇帝居然復仇心切,這才多久啊,就派了將軍來複徵西南夷,讓他措手不及。

皇帝重新換了將軍來攻打西南夷,那他怎麼辦?

李由心急如焚,連忙騎著巴郡提供的馬匹,透過官道快速趕往蜀郡的郡治成都,正好和剛抵達此處的任囂碰上了面。

見到任囂全身披掛,穿著將軍甲冑的模樣,李由心中最後的僥倖也沒了。

他咬牙切齒的盯著任囂道:“任將軍,皇帝命你……征伐西南夷?”

任囂對李由的態度非常好,哈哈笑道:“是啊,我聽說李兄在西南被那些夷人暗算,下落不明,許多人都說李兄被那些夷人俘虜了。

我心中十分擔憂,故立刻向今上請命,前來征討蠻夷,並想著救回李兄。

沒想到還沒打呢,李兄就自己回來了,李兄這可真是福運滔天啊.”

李由感覺一陣頭暈。

怪不得皇帝這麼快就復徵西南了,原來是這任囂自己請命。

而且聽任囂說,他居然是擔憂自己的安危才請命的。

這是個什麼事啊!

李由氣的牙齒癢。

好在他終歸是個貴族子弟,心中再氣惱,嘴裡還是保持著風度,客套道:“多謝任將軍關心.”

“哈哈哈,大家都是好兄弟,這是應該的。

我出發前,廷尉可是還專門囑託過我一定要找到李兄的.”

“李兄如今平安歸來是最好的,我也好向廷尉交代了。

對了,叫什麼任將軍啊,你我以兄弟相稱便是,不用那麼客氣.”

任囂滿面笑容,讓人下去給李由準備酒水,要為他接風洗塵。

但李由這時候哪還喝得下酒,他想著西南的戰事,急迫問道:“我誤中那些夷人的詭計,被其詐降偷襲,這才遭遇大敗。

那些夷人狡猾無比,不知任兄統率三郡兵馬征討這些蠻夷,有何打算?”

任囂沉吟道:“此事暫且不急。

我來之時,武功侯曾囑託,兵法上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讓我勿要擅自進兵,先派人去弄清楚那些夷人的情況再說。

我先在蜀郡練兵,等情報到手再做下一步計劃.”

“武功侯?”

李由眨了眨眼,有些迷茫的問道:“這又是誰,朝中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武功侯?”

任囂笑著解釋:“就是趙佗將軍啊,他征討西北胡人大勝,擊破三部月氏,剿滅匈奴,誅殺匈奴單于,立下大功,已經被今上封為倫侯了,嘖嘖,今上還專門賜他食邑六千戶呢!”

“趙佗……誅殺匈奴單于……封為武功侯……賜食邑六千戶……”

李由嘴裡重複著這些話語。

剎那間,他感覺天旋地轉,差一點就摔倒在地,好在一直跟著他的親信共敖眼疾手快,立刻伸手將李由扶住。

共敖輕聲道:“郡尉?”

任囂也關切問道:“李兄,你怎麼了,是不是太過勞累,要不先下去休息一會兒吧.”

“我沒事.”

李由擺了擺手,將武功侯趙佗的事情強行從腦袋裡驅逐了出去。

他雙目發紅的盯著任囂,說道:“任兄,你這計劃太久了,要等到探清楚夷人的情報,一來一回需要很長時間。

我之前雖然被他們用奸計擊敗,但臨走前放了一把大火,將那些夷人重創不少,以我之見不如立刻率兵出擊,打那些夷人一個措手不及,直接將滇國拿下!”

“我在這裡打了一年,西南地勢最為熟悉,我當為任兄領路,直擊滇國,為我大秦復仇雪恥!”

李由說的斬釘截鐵。

皇帝已經命任囂來領軍,既然改變不了,那就接受便是,最重要的是,他李由一定要復仇!

而且跟著任囂擊破西南夷之後,說不定還能將功抵罪呢!

李由的心態,還是不錯的。

但沒想到,他那句“為任兄領路”的話出來後,所有人勃然色變。

“不可!”

幾位將軍幕僚臉色都變青了。

任囂自己也是眼皮猛跳,叫道:“李兄不要!”

李由愕然道:“任兄不放心我?”

他解釋道:“任兄放心便是,我在這西南征戰一年多,每一處地方都留下了我的腳印,沿途道路兩側的山林都被我燒的乾乾淨淨,由我來領路,絕不會出問題。

擊破西南夷的功勞我也絕不會和任兄搶,我只想復仇罷了!”

任囂搖頭道:“李兄說的哪裡話,只是我來之前,廷尉曾說找到李兄後,儘快請李兄回咸陽,勿要在西南久留,而且皇帝那邊,也肯定在等著李兄的訊息.”

“至於征討西南夷的事情,我當和幾位郡尉商議後再定戰術,還不知道要多久呢,李兄不用在這裡久等,還是先回咸陽吧.”

任囂看著眼前的李由,心裡有些發憷。

他雖然感激李由當年的情誼,也願意請命征討西南夷來救援李由。

但任囂自己,是絕不願意和李由一起打仗的。

不只是他,恐怕現在整個大秦,都沒幾個武將敢和李由組隊了。

“數奇郡尉”的名頭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流傳,各種加料後,已經變得非常嚇人。

甚至有人在私下裡說,當年的第一次伐楚之戰,就是因為有李由在軍中,這才克了李信和蒙武,讓這兩位常勝將軍慘遭大敗。

第二次伐楚之戰,多虧了有王翦老將軍鎮著,這才能勉強扛住,饒是如此,還是被李由弄出來一個汝水戰敗,給全勝的功勞簿上蒙了一層汙點。

李由數奇之威,恐怖如斯。

就連王翦都壓的勉勉強強。

若是換成其他將軍來當統帥,說不定還得被李由給克成大敗仗!

雖然這些傳言說得有些誇張,但寧可信其有啊!

誰敢賭?

誰敢啊!

剛剛走入屋中的蜀郡守聽到李由那句話,也嚇得臉色一白。

他冒著得罪李由的風險說道:“李兄還是回咸陽去吧,西南大敗之後,今上已經新命了郡尉,李兄如今解職,當立刻回咸陽稟明今上才是,在此地久留,恐怕會留下禍患啊.”

李由咬著嘴唇。

他的郡尉之職被撤了。

這很正常,畢竟任囂率三郡兵馬征討西南夷,其中蜀郡是核心,郡尉之職自然不可能空缺。

更別說他打了那場打敗仗,怎麼可能還給他留任呢。

李由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我如果走了,任兄這裡就再沒人能熟悉西南山川了.”

此話一出,李由身後就有一人站了出來,大聲道:“郡尉請放心歸去,勿要讓廷尉在咸陽擔心。

末將隨郡尉征戰西南,此處地理形勢和夷人分佈早已熟稔於心中,當為任將軍領路,為我大秦復仇!”

李由愕然回頭,見到慷慨激昂的正是他那位親信共敖,如今為蜀郡司馬一職。

共敖跟著他征戰西南夷一年多,還真是精通此處地理,甚至因為他是執行者,比李由這個領導者對地勢情況還要熟悉得多。

“有共司馬在此,李兄當可安心歸去.”

蜀郡守立刻開口。

任囂見狀也介面道:“是啊是啊,既然這位共司馬也知道此處地理情況,李兄就不用擔心了,我們會剿平夷人,為李兄復仇的.”

李由愣愣的看著共敖。

共敖硬著頭皮,沒有吭聲。

他很感激李由的知遇之恩,故而一直跟隨李由征戰楚地,攻打南郡夷人,直到這一次來征討西南夷。

但每一次的戰鬥,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征戰楚地,李由弄什麼背水一戰,結果慘遭大敗。

攻打南郡夷人,第一波也被那些夷人打的丟盔棄甲,雖然最後藉著火攻勝利了,但過程實在不好多說。

至於這攻打西南夷,結果同樣是慘遭大敗。

共敖早就聽說過軍中流傳的“數奇”之言。

原本他是不太相信的,後來是有點相信,但為了報恩還是選擇扛了下來。

直到現在,共敖也扛不住了。

沒人喜歡打敗仗,沒人願意一直當被人嘲笑的失敗人物。

共敖看著李由,原本怯懦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郡尉,回咸陽去吧。

以後別打仗了。

對你好,對大家都好。

感受著共敖的目光,耳邊迴盪著蜀郡守和任囂的勸說。

李由嘆了口氣,他低聲道:“任兄和郡守說得對,我當回咸陽去,這裡,便交給你們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長長的舒了口氣。

李由轉身,落寞的向著門外走去。

“李兄.”

任囂在後面叫著。

“郡尉.”

共敖也開口。

李由沒有理他們,徑直走到屋外。

夕陽正要落下,天邊染上了一抹火紅。

在李由看來。

這景象,就像是有人在天上放火似得。

如果他也能放出這滿天的火焰,將所有敵人一口氣燒成灰就好了。

李由抬頭,無語凝噎,仰望蒼天。

“數奇……數奇……”

翌日,一輛馬車離開蜀郡成都,踏上了前往咸陽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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