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薊門關。

夜色降臨,外面北風蕭蕭,旗幟獵獵作響,屋內燃起火堆,熱浪騰騰。

高衝左手一個串,右手一包胡椒粉,鮮嫩肥美的羊肉炙烤得滋啦冒油,嘖嘖稱讚道:“這幽州的羊肉還真是別有滋味”。

劉弘基一邊擼串,一邊直點頭說道:“關中的羊還是沒這東北的草原羊夠味”。

王君廓看看高衝,再看看劉弘基,瞪眼看著這倆人在這討論羊肉串,終於是耐不住性子,直說道:“這羊肉什麼時候都有的吃,我們先談大事要緊啊”。

王君廓很無語,你們一個大理寺卿,一個州刺史,不想著搞事業竟然在這烤串吃。

歷朝歷代,唐朝最是喜歡吃羊,無論貧富都喜歡吃羊,什麼炙羊、蒸羊、過廳羊、渾羊歿忽、羊肉湯餅等等羊肉製作的美食遍佈在長安城的街頭巷尾。

有唐一代,養殖羊的數目極其巨大,《新唐書·兵書》記載:到唐玄宗時期,隴右牧場,養殖羊共有六十七萬頭,這個數字僅僅是官方在隴右一個牧場的養殖數量,並不包含其他牧場以及民間的養殖。

高衝聞言一笑,看看默默烤串的突地稽父子,“君廓這是著急了,那就邊吃邊說”。

“蓍國公,相信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高衝一邊轉動烤串一邊說著:“我就不再贅述了,突利橫徵暴斂,對草原東部這些部族剝削過重,這就是你粟末靺鞨壯大的機會,這一點謹行也明白”。

突地稽點點頭,鄭重表態:“大使放心,無論何時,粟末靺鞨始終終於大唐”。

高衝擺手笑道:“這一點也不用多說了,接下來我會讓幽燕諸州通力配合你,你先接納鐵利部,以鐵利部作為突破口,分化拉攏東部部族。

只一個思路,要讓那些受苦受難的東部部族知道,跟著粟末靺鞨,跟著大唐,比跟著突利強”。

突地稽沉聲應著,高衝繼續說道:“需要委屈蓍國公,在這個過程中,一切以劉弘基為主導,不可擅起刀兵,也不可過分得罪突利,這其中的‘度’需要你們自己把握”。

不待突地稽接話,王君廓便是瞪大眼睛問道:“那我呢?”

高衝看一眼王君廓,“太子對你另有重用,你的功勞不會跑的”。

王君廓徹底愣住,有些不滿的說道:“你的意思是幽州這些事不用我參與?”

“這也是太子的意思”,高衝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大唐即將天變,你隨我回京,由劉弘基接任幽州都督之職”。

王君廓頓時慍怒,曾的起身,怒視高沖和劉弘基二人,“憑什麼?我在幽州辛勞多時,現在讓我回京?”

高衝臉色一沉,“君廓,你確定要站著與我說話?”

劉弘基只是自顧自烤串,並不無反應。

王君廓氣得胸膛起伏。

這時突地稽羨慕的說道:“王使君,那可是回長安中樞啊,一旦太子即位,你在中樞可就是最容易得到太子重用的”。

王君廓聞言一頓。

高衝澹澹說道:“看看蓍國公多麼通透”。

“可是收服東部諸胡就沒我的事了?”王君廓依舊是不甘心的問道。

“你操練幽州府兵,配合弘基順利接任,這就是你的功勞,軍演圓滿結束,這也是你的功勞”。

高衝頭也不抬的說道:“你還待如何?從龍之功不要了?”

王君廓聽得從龍之功四個字,頓時反應過來,瞬間變換笑意,坐回原位咧嘴笑道:“方才是我激動了,攸之勿怪,來,吃串”。

“明日便交接,後日我們啟程回京,這裡就交給弘基和蓍國公了”,高衝繼續說道。

劉弘基和突地稽二人聞言應著,具體如何應對,高衝已經分別跟二人單獨詳談,二人心底已有定計,唯有王君廓始終覺得惋惜。

“攸之,就不能晚些時候回京?”王君廓有些遲疑的問道:“等此間事了,收服鐵利部後,我們再攜功回京豈不更好?”

高衝也一眼王君廓,這廝已經將貪功二字毫不掩飾的寫在臉上了,當即澹澹說道:“太子的話我已經帶到,明日一早便宣旨,回與不回全在於你”。

王君廓聞言一滯,劉弘基在一旁幽幽嘆道:“可惜了”。

“你什麼意思?”王君廓瞪眼問道。

他覺得劉弘基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王君廓自從來到幽州便認為幽州都督這個職位是他的囊中之物,勢在必得,沒想到現在李瑗回京了,卻被劉弘基摘了桃子。

本來兩人因為出身立場不同便不怎麼合得來,現在王君廓對劉弘基更是滿心不爽了。

劉弘基瞥一眼王君廓,“我只是可惜不能在場親眼目睹太子即位,關你何事”。

“你?”見劉弘基如此態度,王君廓正欲發怒,忽然便是心情好了很多。

是啊,他王君廓回京後可是待在太子身邊,這劉弘基還要繼續待在這苦寒之地。

到時候太子登基,憑藉他這親近的關係,便是十二衛的大將軍也是唾手可得啊,可不比在這邊疆吃風飲雪舒坦。

王君廓只得冷哼一聲,見他洋洋得意的模樣,高衝暗自給劉弘基豎起大拇指。

次日,高衝請出聖旨,王君廓很是配合的帶著劉弘基接管幽州軍務,積極的很,恨不得早些脫手,早日回京。

高衝看在眼裡,心裡卻是暗暗為王君廓祈禱,威鳳衛……到底是威鳳衛啊。

在高衝踏上回京之路的時候。

長安城中,風起雲湧。

當朝首相,尚書右僕射封德彝的一封奏疏霎時掀起滔天波瀾。

“臣恭敬上疏:謹聞聖明天子,仁慈翊世,克育四方……今皇太子德配天地,英明仁德,當即權衡天命,登基即位,承繼聖統……臣封德彝頓首”。

一封短短百餘字的《請皇太子即位疏》掀起軒然大波,群臣沸沸揚揚。

太子李世民當庭斥責封德彝,駁回奏疏,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人牽頭捅破這層窗戶紙,那就是再無遮攔。

三日之內,以封德彝為首的文武百官,紛紛聯名上疏,請皇太子即位。

李世民再不能安坐東宮,當即前往岐州仁壽宮請罪。

仁壽宮,歌舞昇平,絲竹之聲往往徹夜不絕。

現在仁壽宮的宮監便是裴寂,基本上處於“退休”狀態,只是陪著李淵每日在此縱情聲色,好不快活。

當裴寂將百官請皇太子即位的訊息告訴李淵時,毫無疑問,李淵暴怒。

“他想幹什麼?朕還沒死呢,他就等不及了?”

李淵將桉桌上的酒菜全都掃落在地,漲紅著臉,破口大罵。

李淵罵累了便氣喘吁吁的躺坐地上,兀自咬牙切齒的咒罵李世民。

裴寂暗歎一聲,上前攙扶李淵。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陛下不若就此退位,在此頤養天年也好過父子反目啊”。

李淵一聽這話頓時瞪大眼睛,渾身氣得發抖,“裴監,連你也這麼說?”

“現在太子已經徹底掌控天下,並且百官信服,萬民擁戴,憑太子之能,註定會是一位合格的帝王,陛下退位,做一個清閒太上皇,再無堆積如山的奏本煩擾,每日裡遊戲人間,豈不快活?”

“哼,他把持朝政又當如何?”

李淵恨聲說道:“別以為我老湖塗了,封倫老賊定是受他指使,只要我一道旨意,重立建成為太子,他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造反不成?”

裴寂搖頭苦笑,盡力安撫道:“這又是何必,陛下披荊斬棘,隱忍多年,歷經艱辛建立大唐,如若主動退位,其功堪比堯舜,何必再起紛爭,這大唐可是經不起折騰啊”。

話音落下,便是聽得守衛來報:右武衛大將軍姜寶誼求見。

李淵二人聞言一頓。

“姜寶誼,便是那高家之婿……”,李淵頓時色變,“高衝向來跟他是穿一條褲子的,難道那逆子要來動武?”

裴寂同樣心裡驚慌,急忙安撫道:“應當不會,不至於,太子已經掌控天下,沒必要如此不智,徒惹詬病”。

李淵起身整理衣襟,冷哼一聲:“宣”。

“臣右武衛大將軍姜寶誼,拜見陛下”,姜寶誼一見上首安坐的李淵便是恭謹行禮。

“起來吧”,李淵沉聲說道:“你有何事?”

“大理寺卿高衝託我轉交一封信給陛下”,姜寶誼從懷中掏出一個油布包裹雙手奉上。

李淵眉頭一皺,示意內侍上前取過來,開口問道:“聽說他去幽州了?”

“回陛下,高衝正在返京途中”,姜寶誼如實回道。

內侍小心翼翼的開啟這嚴密的包裹,取出一封陳舊的信。

“這是建成的字跡?”李淵拿起來一看便是皺眉說道:“堯府君?可是堯君素?”

“正是”,姜寶誼回道。

等李淵鬧心狐疑的看完這一封信,一臉不解的看向姜寶誼,這只是李建成當年邀約堯君素赴宴的信,看不出來什麼問題。

姜寶誼會意,當即一五一十的道出前因後果。

李淵聞言驚怒不已,“你……你所言當真?”

“信件筆墨、字跡以及印信已經鑑定完畢,真實無疑”,姜寶誼低頭回道:“經過確認,黔中王邀堯君素飲宴之日,便是逃離河東的那天”。

“不,不可能”,李淵一臉不可置信,“建成不是這樣的人”。

話音落下,宿衛仁壽宮的郇國公錢九隴親自來報:太子攜宋國公蕭瑀、江國公陳叔達、鄖國公宇文士及三人求見。

李淵臉色一變,頓時面露驚慌之色,“這逆子意欲何為?帶有多少兵馬?”

錢九隴忙是說道:“太子並未領兵”。

李淵聞言不自覺鬆一口氣,然後看向裴寂,“裴監,這逆子想做什麼?是要撕破臉面來逼宮嗎?”

裴寂忙是安撫道:“不至於,陛下安坐,且召他們覲見,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李淵點點頭,“宣”。

錢九隴立即出殿召見眾人。

李世民一身常服,身後跟著陳叔達、蕭瑀等人。

“兒拜見阿耶,孩兒不孝,多日未來請安,阿耶龍體安康”,李世民進殿後便是快步上前,趴伏在地上拜道。

“臣拜見陛下”,宇文蕭陳三人拜躬身行禮。

“你做的好大的事”。

看見李世民趴伏在地,李淵頓時火氣衝頂,揮袖喝罵道:“我還沒死,你就等不及了……”

李世民趴伏在地,不敢在李淵的氣頭上辯解。

等李淵罵完李世民,便是眼睛一橫,看向宇文士及三人,“還有你們三個,這是要做什麼?要幫這逆子逼宮嗎?”

“臣等不敢”,宇文士及等人急忙拜倒。

“不敢”,李淵氣急而笑,“你們還有什麼不敢的,《請皇太子即位疏》,當真好文采啊,封倫呢,封倫老賊何在?”

“回阿耶,封德彝正在政事堂當值,不、不敢前來”,李世民如實回道。

“政事堂……你用的好首相”,李淵破口罵道:“那高君雅呢?高君雅何在,他是不是也要逼我退位?”

李世民一頓,“高相公今日也在當值,他並未上疏”。

然後便是以頭搶地,“兒今日前來請罪,便是表明心跡,絕無僭越之心,皆乃封德彝等人一意孤行,並未取得孩兒授意,阿耶明鑑”。

李淵聞言冷哼一聲,對李世民的辯解不以為意,只是看向宇文士及三人,“你們三個是什麼意思?”

陳叔達看一眼裴寂,率先出列。

“陛下,皇太子即位,已是民心所向,今太子監國,頗多掣肘之處,名不正言不順,臣陳叔達恭請陛下退位,升太上皇,皇太子即皇帝位”。

李淵臉色漲紅,指著陳叔達氣得說不出來話。

“江國公你……”,李世民大驚失色,一臉驚愕。

“臣附議”,蕭瑀看一眼裴寂,便和宇文士及一同出列附和。

裴寂暗歎一聲,同樣出列,深深一拜,“臣附議”。

“裴監你……”,李淵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陛下,事已至此,為大唐江山計,為身後名計,退位吧”,裴寂彷彿衰老十歲,哀嘆說道。

砰的一聲,李淵一巴掌拍在桉桌上,“你、你們,欺朕太甚,莫非真以為朕任憑拿捏,朕大可以……”。

“陛下……”,話還沒說完,一側侍立的姜寶誼竟是極其無利的打斷李淵的話。

“陛下慎言,切莫說出親痛仇快之言”,姜寶誼身軀挺拔直言道:“看到這封信後,陛下應當明白,太子即位,諸王當可安享富貴”。

“寶誼?”李世民這時候才注意到殿側侍立的姜寶誼,“你怎在此?”

“且容臣稍後稟報”,姜寶誼躬身回道。

李淵反應過來,緩緩將目光移到桉桌上那一封拆開的舊信,渾身顫慄,久久不語。

“李世民,你發誓,日後不得手足相殘”。

良久,李淵終究是仰天一嘆,眼眶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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