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衝一路輕車簡從,並沒有通知任何人,沒有回報行程,因此也沒有人前來迎接。

強忍著歸家之心,高衝特意前往人多的西市裡繞一圈,聽到最多的便是民眾對於登基大典的討論,只四個字便可形容:熱情高漲。

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這讓高衝心底安穩許多,歷來皇帝更替最容易產生動盪不安,看來在李世民這裡並不會發生。

“王雲,就此別過,你自回王家去吧”,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之後,高衝再無興趣,只想回家,西市坊門口,高衝對王雲說道:“相信此行過後,王家對你必將重用”。

王雲臉色一變,頗為不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使他對高衝很是敬服。

他雖出身王氏,但只是偏支,往日裡向來氏不受重視,他的一切都只得聽從家族的安排,只有高衝,儘管出身名門,但從不以門第看人。

甚至王雲有一種衝動,跟隨高衝建功立業,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至少家族裡就不會同意。

王氏善治經書,多出文人,並不以軍武見長,近百年來最厲害的名將便是王珪祖父南梁大將王僧辯。

現在的王雲年紀輕輕,便有河東大刀將的威名,以武勇聞名,好好培養,或許可以成為王氏在軍方的頂樑柱,對於這些傳承千百年的世家來說,只要嶄露頭角的族人,自然不會錯過。

王雲面色鄭重,躬身拜道:“大使援救之恩,王雲銘記在心”

高衝拍拍王雲的肩膀笑道:“日後同殿為臣,自有相聚之日,不用這樣依依惜別”。

王雲點頭應著,注目看著高衝等人離去,然後轉身前往王家。

看著眼前的高門大戶,深宅大院,王雲面無表情。

這是家嗎?在王雲心中,這並不是,這只是家族在京城的一處駐點而已,這只是他在京城的落腳之處而已,他的家在河東,那裡有他的老母親,儘管那裡只有幾間瓦房。

王雲喟嘆一聲,下馬近前,恭敬的向門丁遞上名帖,回家需要名帖,這哪裡是家,王雲很不喜歡,這一刻他想回河東了。

“師父,我們現在回府嗎?”裴行儉似乎有些拘謹,遲疑問道。

高衝點點頭,“已經離家月餘,你們的兩位小師弟估計都不記得我了,想念得很啊”,說完轉頭一看裴行儉臉色,便是明白,失笑道:“你還緊張了?”

“這……”,裴行儉看看面無表情的突地謹行,有些難為情的撓頭說道:“這一路匆忙,也沒給師母師弟準備見面禮,空手登門,是不是有些失禮啊”。

高衝一拍裴行儉的腦袋,哈哈大笑,“你這小子,心思倒是挺多,有這個心意就行了”。

如國子監的學生稱呼老師為夫子、先生即可,但裴行儉等人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求學,而是住進高家,接受高衝的撫養,如同侍奉家中大人一般侍奉高衝,便稱師父。

相較於師父,師傅這個稱呼起源更早,由太師、太傅、少師、少傅演變而來,正所謂“身為師傅,貴及人臣”,因此師傅這個詞絕不可濫用,具有一定的排他性,為帝王之師這一特定的所指獨佔,直到宋明時期,師傅一詞才開始迴歸於百姓,普通人也可使用。

而師父一詞則是起源於南北朝時期,相對於師傅、先生、夫子等敬稱,師父具有更強烈的感情色彩,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的地位便是等同於父母。師父往往是把弟子當做子女一樣撫養,這便是把弟子當做真正的家人。

見裴行儉年僅十歲便是如此懂事,高衝也是莫名覺得心疼,拍拍他的腦袋說道:“就跟自己家一樣就好,這不是還有謹行陪著你,過段時間,仁貴就來了,你們也有伴了”。

裴行儉剛剛出身父兄雙亡,不久後母親病逝,雖是出身於世家,但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在這種大家族裡難免遭受冷眼待遇,這也是為何羅士信夫婦有心將裴行儉接到身邊撫養,十歲的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裴行儉笑著點點頭,笑容燦爛,他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至少他有一個疼愛的他的姐夫,現在更有一個疼愛他的師父。

高衝快馬一鞭,直奔燕國公府。

“郎君回府了……”。

回到門口,頓時雞飛狗跳,門丁興奮的叫喊道。

“別喊了”,高衝笑罵道:“低調”。

話音落下,只見前廳裡衝出一個四歲的男孩,虎頭虎腦,小小身子看起來很是壯實,瞪著大眼睛,直盯著高衝,很是惹人喜愛。

“乖兒子,來,阿耶抱抱”,看見好大兒出來,高衝咧嘴笑道,張開懷抱。

高彥章一臉茫然,高衝一把舉起來,這小子竟是興奮的揮舞雙手,伊呀大叫,一巴掌拍在高衝臉上,直拍得高衝齜牙咧嘴。

裴行儉師兄弟二人在一旁看著面面相覷。

“阿耶、是阿耶回了……”,前廳門口響起驚呼聲。

高衝轉身一看,便看見高彥興激動的跑過來,身後跟著薛氏、李秀婉還有韋珪,薛氏手牽著跟高彥章同歲的高準,含笑看著。

高衝一把摟住衝過來的高彥興,“我的好大兒,你可是比你弟弟重多了”。

“那當然,我比弟弟大一歲,肯定比弟弟重”,五歲多的高彥興理所當然的說道。

高衝放下一左一右兩個乖兒,連忙上前行禮道:“拜見阿孃,孩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又瘦了”,薛氏笑道。

高衝拍拍肚子,一臉苦笑,每次回來阿孃總是說他瘦了,這次可是真沒有瘦,因為幽州的羊肉太好吃了。

“老二,喊大哥”,高衝一把抱起怯怯的高準,捏住他的臉說道。

“大、大……”,豈料高準說到一半,竟是眼睛通紅,哇的一下就哭了,高衝有些哭笑不得,“老二,你可是叔父,你侄子可還沒哭呢,你倒哭起來了”。

薛氏笑著接過高準,笑罵道:“還不是彥章那小子,明明比準兒還小几個月,還天天欺負他”。

韋氏只得無奈陪笑,“這小子太頑皮,還是要他哥哥治他”。

“這次我出去收了幾個徒弟,這是次徒裴行儉,字守約,羅士信的小舅子,這是三徒突地行,字謹行,蓍國公之子,首徒薛仁貴還在河東,後面再來”,高衝轉身介紹兩個徒弟,“等下清個院子,讓他們幾個住在一起,平時有勞阿孃和兩位娘子多照應了”。

“甚好,甚好,這兩個孩子一看就是俊傑人物”,薛氏很是和藹的含笑點頭道:“這下我高家更加熱鬧了”。

裴行儉和突地謹行立即上前行跪拜大禮,高衝的父母妻妾便是他們的長輩,首次見面肯定是要行大禮,若是僅行叉手禮,也太過無禮了。

“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來”,薛氏最是喜歡孩子,開懷笑道。

高衝所屬的這一支人丁並不興旺,高衝的曾祖高賓在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高賓一生顛沛流離,初仕東魏,然後因譖害於北齊神武帝高歡,因故逃亡西魏,後在北周入仕,累遷至驃騎大將軍。

高賓這一生並不安穩,自此子嗣艱難,僅有二子,其中幼子,即高君雅之父戰死南陳,僅有高君雅一子。

“真宰相”高熲倒是生育三子,只是在高熲死後,三子各有磨難,長子高盛道被貶柳城(今新疆鄯善),死於途中,無子嗣。次子高弘德,門蔭入仕,輔左楊廣登基,受封應國公,江都之變時,全家死於亂軍之中。

唯有幼子高表仁,被貶蜀郡,在高君雅招撫巴蜀時,積極響應,因功受封新州刺史,高表仁的妻子還是前隋廢太子楊勇之女,生下兩子,長子高睿,次子高昱,高衝的這兩位從弟尚且年幼,尚未出仕,更未娶妻,現隨高表仁客居新州。

高睿、高昱兄弟二人在史書上聲名不顯,高衝只以為是尋常人也,實際上名氣不響並不代表就是平庸之輩,至少這兩人可以在史書上留名。

高睿成年後明經及弟,官至桂州都督,後來因功加封銀青光祿大夫,轉趙州刺史。

聖歷初年,突厥南侵,兵臨城下,屬官勸諫高睿:“突厥所向無前,百姓喪膽,使君力不能御,不若降之”。

高睿大怒,斥責道:“吾為天子刺史,不戰而降,其罪大矣”,決意死守城池。

但是趙州長史唐波若生性怯懦,畏懼突厥兵鋒,竟是開城投降,並派人刺殺高睿,熟悉的場景來了,高睿治政有方,百姓擁戴,刺客不忍殺之,反而告知高睿。

高睿見大勢已去,便拔刀自殺,未死,城陷被擒,突厥人勸降,高睿大罵,隨後被殺。

高睿死後不久,武周擊退突厥,武則天聽得事蹟,深為嘆息,追贈東官尚書,即工部尚書,諡號為節。

並且特意下詔,將高睿的事蹟通傳天下,“故趙州刺史高睿,狂賊既至,死節不降;長史唐波若,不能固城,相率歸賊,高睿已加褒柱,波若等身死破家。賞罰既行,須敦懲勸,宜頒示天下,鹹使聞之”。

高睿之子高仲舒,也就是高表仁之孫,同樣非凡,通曉五經,學問精深,時人讚歎道:“古事問高仲舒,今事問崔綝,則又何所疑矣”。

這就是薛氏感慨的緣由,高賓一脈,作為高衝這一房的始祖,高賓已去世五十餘年,已過四代人,但到現在只可以用人丁稀薄來形容,截止武德八年,僅有兩個孫子,即高君雅、高表仁。四個曾孫,即高衝、高準、高睿、高昱,以及兩個玄孫高彥興、高彥章。

“吩咐下去,今夜設宴,等阿耶下值回來,一家人好好聚聚”,高衝笑著說道,然後便帶著兩個徒弟來到西側院,“今後你們就住在這裡,沒有單間,為促進你們的感情,全部給我睡大通鋪,每日卯時起床晨練,早中晚按時前往飯廳用餐”。

裴行儉撓撓頭問道:“師父,早中晚用餐,這是吃三頓嗎?”

“別人家吃幾頓我不管,在我這裡一日三餐,缺一不可”,高衝點頭說道,

裴行儉點頭應著,似乎很是高興。

“你們先沐浴更衣,晚上在你們師公面前莫要丟人”,高衝說道。

二人一聽頓時有些緊張,人的名,樹的影,高君雅拜相多年,朝野威望很高,即便突地謹行沉穩持重,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等回到前廳之後,高衝一頓,發現薛氏後面站著一個十餘歲的小男孩。

“阿孃,這是?”高衝愣住。

“這是你攸之兄長”,薛氏拍拍那男孩肩膀,和煦笑道,然後看向高衝,“這是你同宗從弟,高侃,家中只他一個”。

“弟高侃拜見兄長”,高侃一本正經的行禮道。

“侃弟有禮了”,高衝點頭笑道。

“阿侃家中遭難,你阿耶特意將他接來府上,日後你們多加親近”,薛氏繼續說道。

高衝點頭笑道:“我早就想跟族中兄弟親近一些,這真是再好不過了,家中更加熱鬧了”,實際上高衝也不知道他有這麼一位同宗從弟。

隨後交談,高侃只是在一旁站直身子應著,看著小小的身軀挺拔,臂膀雄健有力,高衝直接問道:“侃弟可曾習武?”

“每日勤練,不敢懈怠”,高侃嗡聲回應道。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高衝這才弄清楚情況,對高侃說道:“你我是兄弟,莫要見外,我家就是你家,以後就安心住在家裡”。

高侃臉色有些動容,躬身拜謝。

原來高侃的父親名叫高佑,按照輩分是高君雅的從弟,在前隋時期,官拜左散騎常侍,大唐立國後,高佑出仕,官至宕州別駕,直到月前,高佑病逝,高侃成為孤兒,只得回到渤海脩縣家族中生存。

高君雅聽聞後便將高侃接到家中,高君雅的本義也是認為燕國公府人丁稀薄,太過冷清,收養族中孤兒這也是極其正常的事情,畢竟偌大的燕國公府不缺那一間屋,更不缺那一碗飯,畢竟這個時代,別說收養本族孤兒,便是收養義子也是極為常見。

聽到高侃說他的志向便是揚威北疆,看見他一臉剛毅,高衝忽然怔住:高侃……高侃,怪不得這個名字如此耳熟,原來是他。

“侃弟,以後每日我陪你對練,以後一定有機會實現你的抱負”,高衝鄭重說道,既然眼前的少年是高侃,那他一定可以。

因為在渤海高氏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叫高侃,並且年齡相符,眼前這個少年一定就是二十多年後,北征突厥,生擒突厥車鼻可汗,東征高句麗,大敗新羅的名將高侃,那個繼薛仁貴之後,接任安東大都護的高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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