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儉,字士廉,也就是高衝的便宜族兄,實際上並非是高衝胡亂推測,高士廉拜相真是時間問題,而且這個時間很近。

在年紀上,高士廉僅僅比高君雅小一歲,今年剛剛知命之年。

在輩分上,高士廉更是太子妃的親舅。

在資歷上,從徵蕭梁,安定交趾,頗多功勳。

李世民登儲後,第一時間任命高士廉為太子右庶子,在兩府爭鬥時期,高士廉一直是堅定不移的支援李世民,憑藉這份從龍之功,高士廉登閣拜相無異於探囊取物。

並且父子二人今夜的分析基本符合情況,在原本軌跡上,李世民登基後第一任首相便是封倫,封倫死後,接任首相之位的便是宋國公蕭瑀。

有些人或許存在誤解,以為李世民登基後,宰相必定全部是秦王府舊人,這其實是不可能的。

其一,宰相分管三省,非德高望重之人難以擔任。

其二,李世民剛剛登基,需要老臣來穩固朝局。

事實上,李世民剛剛登基的時候,秦王府舊人裡只有年近五旬的房玄齡拜相,而房玄齡年紀僅比高君雅小四歲而已。

而長孫無忌,作為李世民的心腹,更是大舅哥,深受信任,則是在李世民登基當年的年底拜相,那個時候長孫無忌已經三十四歲。

即便如此,依舊有人進表勸諫,認為長孫無忌權寵過盛,資歷不足以拜相,長孫無忌只得辭去相位,此後數年無緣相位。

貞觀二年,杜如晦檢校侍中時,已經四十多歲。檢校便有兼任、代理的意思,直到次年,杜如晦才正式拜相。

所以宰相這個職位真不是功勞大、皇帝信任就可以擔任的。

“高士廉擔任族長,我沒有意見”,高衝遲疑的問道:“只是,無論輩分、亦或者是威望,阿耶無疑是第一人選,阿耶你就不曾動心?”

高君雅聞言眉頭一挑,頗有幾分傲然之色,“你叔祖當年也不是族長,誰敢輕視?”

高衝聞言愕然失笑,這還真是現實。

當年曾祖高賓迴歸渤海高氏,當時高氏並不認同,直到叔祖高熲拜相,高氏便是積極熱情,這不正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真實寫照。

在叔祖高熲死後,這一支敗落,數年間便跟渤海脩縣的家族沒有往來,然而在高君雅拜相後,這一切再次重演。

族長這個身份在這個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官職和爵位。

儘管高君雅不是高氏族長,但誰人敢輕視,拜相多年的高君雅不僅是高氏的領袖,更是關東世家在朝中的領袖,這就是權勢。

現在渤海高氏的族長名叫高明任,已經年過七旬,絕對是高壽之人,僅在前隋擔任過始州司馬一職,官職並不高,亦無爵位在身,之所以可以擔任族長便是因為他的身份很不簡單。

高明任這個人籍籍無名,但是提起他的祖父那便是大名鼎鼎了。

高明任的祖父名叫高昂,字敖曹,沒錯,正是那位馬槊絕世、勇勐無敵的名將高敖曹。

高敖曹的父親高翼官拜東魏渤海太守,長兄高乾官拜北魏侍中,次兄高慎官拜西魏侍中,四弟高季式官拜東魏侍中,在東魏、西魏以及北魏,高家始終穩居中樞,家世顯赫至極。

東魏元象元年,高敖曹戰死河陽,高歡追贈太師、大司馬、太尉、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諡曰忠武,極為尊崇。

北齊皇建元年,孝昭帝高演登記,追封高敖曹為永昌王,並命高敖曹的幼子,即第三子高道豁襲爵永昌王。

隨後北周代北齊後,高道豁官拜儀同大將軍,楊堅代北周後,建立大隋,改元開皇,高道豁受封黃州刺史,病逝於任上。

現任族長高明任便是高道豁之子。

“現在正值過渡階段,高士廉有這一層外戚身份,若是繼任族長,確實合適”。

高衝點點頭說道,當即便將此事略過,直說道:“阿耶覺得太子登基後,我會如何調動?”

“受限於年齡,三省暫時無望”,高君雅搖搖頭說道。

高衝點頭笑笑,“那就不能是左官?比如中書侍郎、黃門侍郎亦或是尚書左右丞?”

高君雅聞言一頓,放下茶杯,“依你跟太子的關係,你覺得他會放你做左官?”

高衝愕然,繼而憤憤不平的說道:“我是靠實打實的功績升遷,並不是靠什麼關係!”

“那你早在七八年前就死皮賴臉的跟著太子作甚”,高君雅鄙夷的說道。

“什麼死皮賴臉,我那叫提前投資”,高衝咧嘴笑道,然後繼續問道:“三省暫時不可能,九卿已經呆過,沒什麼意思,那就只能去六部了”。

高君雅一瞪眼,一拍桌,“什麼態度,什麼叫沒什麼意思……”。

高衝連忙起身,拍拍屁股笑道:“好了,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嘛,我曉得。阿耶早點歇息,孩兒告退”。

看著高衝匆匆離去,高君雅嘴角上揚,浮現一絲笑意,轉動著手中的茶杯,輕聲呢喃:“六部……”。

翌日一早,高衝來到演武場,便見裴行儉在拍手喝彩,場中突地謹行跟高侃二人正在比鬥,一人持槍,一人持槊,你來我往,甚是激烈。

“拜見師父……”,見高衝到來,裴行儉忙是行禮,高衝示意噤聲,繼續看下去。

高侃的馬槊並不長,適用於青少年時期習練,高家演武場的武庫裡諸般常規兵器皆有常備,而突利謹行手中的長槍則是常規尺寸,論及長短,兩者竟是相差不大。

高侃手中馬槊,技巧嫻熟,一看就是長年累月的習練,對於馬槊的掌握已經如臂使指,遊刃有餘。然而對戰突地謹行始終沒有佔據上風,反觀突地謹行非常悍勇,沒有華麗的技巧,只有那一股血勇之氣。

“多少回合了?”高衝忽然眉頭微皺,這兩人將近力竭了,手中技巧以及力度已經大不如前。

裴行儉面色一滯,低頭說道:“徒弟沒有詳記,應有四五十合了”。

高衝點點頭,開口喊道:“既已力竭,何不停手”。

話音落下,場中兩人拉開距離,看向高衝,急忙過來行禮。

“見過兄長”。

“拜見師父”。

“你們年紀還小,不要隨便脫力,對身體無益”,高衝囑託道。

二人應著。

高衝看向高侃,稱讚道:“侃弟小小年紀,使槊技法已然如此熟練,真是難得”。

高侃本就不善言辭,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直說道:“還是比不過謹行”。

高衝擺擺手,走到武庫蘭錡前,取過一柄橫刀,“其實論技巧招式,你已勝過謹行,那你可知道為何謹行越戰越勇?”

高侃正要搖頭,忽然高衝手持橫刀便是一個斜噼,霎時一股殺伐之氣撲面而來,高侃來不及反應,橫刀便是架在脖頸上,高侃臉色煞白。

“我、我明白了,是殺意,是決心”,高侃咽口唾沫,緩緩說道:“我沒有謹行一往無前、有死無生的殺意和決心”。

高衝收回橫刀,滿意的笑道:“不錯,很不錯,侃弟你很理智,可以第一時間找出問題若在,這也是謹行不具備的特質”。

突地謹行在一旁直說道:“高、高郎君應該是沒有殺過人,這不是他的問題”。

高衝點點頭,正如突地謹行所言,高侃自幼隨父客居宕州,並沒有機會上陣殺敵,更不會亂殺無辜,現在的高侃年僅十五歲,手下並沒有人命。

相反突地謹行,儘管年紀比高侃小一歲,但是突地謹行自由生活在營州,草原部族之間經常爭鬥殺伐,突地謹行是真正有過上陣殺敵的經驗。

說話間,高君雅便帶著高彥興和高彥章來到演武場,聽說高侃二人的比鬥後,很是高興,勉勵一番。

見裴行儉二人對高侃不知如何稱呼,只是稱呼高郎君,未免有幾分生分,高君雅便是笑道:“今後你們各論各的,阿侃你可有表字?”

高侃聞言面色一暗,“尚未取字”。

高侃之父高佑突然病逝,不過四十餘歲,還沒有來得及給高侃取字。

高君雅慨嘆一聲,拍拍高侃的肩膀,“那我給你取個表字,侃者,有剛強正直之意,你的性格也是剛毅耿直,便為你取字允直如何?”

高侃大喜,躬身拜謝:“多謝伯父賜字”。

“阿翁,阿耶,我也要取表字”,高彥興昂首說道,一旁的高彥章聽見哥哥的話,也是跳腳叫喊著:“表字,我也要,我也要”。

高衝臉色一黑,“一邊去,你們湊什麼熱鬧,等你們行冠禮再說”。

表字便是在本名之外,用來表示德行或許解釋本名意義的字,一般來說,男子在二十歲冠禮後,女子在十五歲笄禮後便會由長輩賜字。

當然,這並非是強行規定,也有出生便取字,如高衝之弟高準,字平之。也有人是因為實際需要,提前取字,比如現在的高侃,父母雙亡,平輩和晚輩對其不好稱呼,便只有提前取字。

值得一提的是,表字並不只有平輩才可以稱呼,晚輩也可以稱呼長輩的表字,因為表字就是表示這個人的德行,長輩、平輩以及晚輩都可以稱呼表字,但除長輩外,其他人不可以呼名,否則便是極其無禮。

正在這時,家僕來報:宮裡來人了。

高君雅和高衝對視一眼,高衝便是苦笑道:“得,本想著清閒兩日,看來是沒機會了”。

聽得這話,高君雅沒好氣的說道:“我今日休沐,可以清閒,你剛回京,哪來的清閒”。

高衝一拍腦袋,“那我先去了”。

來到前廳,高衝一看頓時面露笑意,“我說怎麼今日屋頂喜鵲叫,原來是阿難兄弟你要來了”。

只見廳中一個身材壯碩的內侍正在端坐品茶,正是李世民的親信宦官張阿難。

張阿難見高衝進來急忙起身,聞言苦笑道:“攸之真是喜歡說笑,大冬天的哪來喜鵲”。

高衝擺手大笑,“不重要不重要,阿難過來是召我入宮?”

“正是,太子召見”,趙阿難點點頭,繼而笑道:“我跟太子稟報,說你昨日回京,這兩日一定會入宮覆命,你知道太子怎麼說嗎?”

高衝愕然,“肯定沒說好話”。

張阿難點頭笑道:“太子說,就高攸之那疲懶性子,我若不喊他,他能在家待到登基大典的時候再來見我”。

說完之後張阿難也是欽佩說道,“滿朝文武,也只有攸之你能讓太子如此對待了,不過,兄弟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高衝立即正色道:“阿難有話直說,你我當年一起從晉陽城殺過來的交情,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張阿難在前隋時本是守衛晉陽宮的校尉,後來追隨李世民起兵,同在一軍,二人曾多次並肩戰鬥,交情頗深。

“太子馬上就不是太子了,攸之是否需要顧慮一些君臣之別”,張阿難看看左右無人,便是近身低聲說道。

高衝眉頭一挑,心裡頗為感激,直說道:“多謝阿難的肺腑之言,高衝銘記在心,放心吧,我曉得分寸”。

張阿難爽朗一笑,“攸之向來多智,想來是我多事了,攸之你快些更衣,我們入宮吧”。

作為李世民最忠誠的內侍,竟是主動提醒高衝,可見張阿難的秉性忠直,完全不同於其他宦官一樣陰鷙腹黑,這也是李世民器重他的原因之一。

高衝換上一身三品官袍,便隨張阿難入宮,看著高衝一身紫袍佩金玉帶,張阿難毫不掩飾羨慕之色。

“滿朝紫袍,唯有攸之最為年輕,真是羨煞旁人啊”。

“等太子御極,阿難你不也將身穿紫袍,紫袍?這不是輕輕鬆鬆的嘛”,高衝不以為然,聳聳肩很是隨意的說道。

張阿難聞言愕然,苦笑著搖搖頭,紫袍…輕輕鬆鬆的……這也太打擊人了,若是別人聽見,那不是要去撞牆,可憐多少人蹉跎一生依舊是在五品以下,連朝參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對於張阿難來說,確實不難,作為李世民的貼身內侍,內侍省的主官非張阿難莫屬,內侍省的內侍監便是位列從三品,掌管內侍省的掖庭、宮闈、奚官、內僕、內府、內坊等六局,位高權重,也就是後來俗稱的大內總管。

來到永福門,高衝眼睛一亮,只見高士廉和長孫無忌迎面走來,高衝打馬上前,不等二人開口便是翻身下馬,朗聲笑道:“這不是士廉兄長和我輔機外甥嘛,月餘不見,別來無恙啊”。

“攸之,你何時回來的?怎麼沒人聽說起”,高士廉一臉錯愕,然後笑問道。

“也是昨夜才回京,就沒有驚擾你們,回頭英雄樓我坐東,好好敘敘”,高衝叉手笑道?

然後看向長孫無忌,只見長孫無忌一臉黑線,胖臉上滿是憋悶,當即挑眉問道:“輔機這是什麼表情?”

高士廉轉頭一看,頓時瞪眼呵斥道:“還不向你攸之舅舅見禮,這麼沒禮貌,我怎麼教你的”。

“舅舅你……”,長孫無忌滿臉委屈,只得乖乖行禮,“見過攸之舅舅”。

長孫無忌兄妹二人自幼是由舅舅高士廉撫養長大,可不敢忤逆舅舅。

高衝朗聲大笑,“輔機不必如此,與你玩笑的。兄長,回頭再敘,我先去面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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