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望去,整個城市皆被一層灰濛濛的天空所籠罩。

不時遠處還有零星的炮擊聲傳來,“和平”二字顯然距離這片土地還有一段距離。

因為還在打仗的原因,除了少數病殘,絕大多數男性都被徵調去了戰場,所以處理這些廢墟的工作都落在了婦孺身上。

或許是見多了這種場面,面對生離死別居然格外平靜。

程諾在照顧華工病患時,親眼看到一個母親在得知自己孩子已經死亡時,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將屍體抱回家,在院子裡找了一棵樹,旁邊隨便挖了洞將其埋下,然後繼續和鄰居談笑風生,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人們接連的死去,嬰兒也拒絕出生,在我們來法國的幾年裡,我幾乎沒有見到一個出生的娃娃。”某位華工長者,像是會讀心術一般,知曉程諾的想法,一邊搬著廢墟上的磚,一邊喘著氣:

“但是在馬賽,總有新面孔替代那些消失了的人,你知道為啥子麼?”

程諾還處於喪子母親表現的震驚之中,呆板道:“為啥子?”

長者朝不遠處的街道上努努嘴:“喏,這不就來新人了。”

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程諾望去,看到有一些相對更落魄的人,從農村和周邊的小鎮上湧進來,或是徒步揹著布包,或是趕著馬車,上面堆放著他們的全部家當,一路沉默地進城。

偶爾停頓下來,把目光從腳下艱難挪到遠處,除了迷茫還是迷茫。

“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這座城市眼下已經沒有盼頭,無非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外一個更大的牢籠罷了,而這樣的情景,十多年後的祖國,又何嘗不是遍地都是呢,這樣的母親,類似的父親,數都數不過來。

再不抓緊,可就晚了啊!”

想到這裡,程諾重燃心志,在積極投入救援工作的同時,也在瞭解一戰期間各種相關的軍工技術。

其中有些技術讓他這位穿越人士都覺得震驚,尤其是美國製造的“沃德”號驅逐艦,該艦的建造時長僅有17天,重新整理了當時的艦艇建造速度記錄,而這個記錄直到20幾年後才被打破。

什麼概念呢,舉個例子來說,日本海軍在二戰末期建造的應急產物,松級驅逐艦的建造週期都需要半年。

而且這個“沃德”還不是什麼豆腐渣工程,在珍珠港襲擊之前,沃德號便率先的發現了日本的一艘微型潛艇,並輕鬆將其擊沉,被認為是美軍在太平洋戰爭打響的第一炮,歷史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雖然這件事並沒有引起美國海軍的重視,也未對偷襲珍珠港事件造成任何改變,但足以證明美國軍工技術的強大。

“義瑄,我看這邊已經安置得差不多了,近期我就會短暫離開法國,前往別處,這邊就先由你來安排吧。”

看著眼前一個個聳立的帳篷,程諾心裡暫時放心一些。

只不過看到灰濛濛的天空,還是有些擔心,又拍拍史義瑄的肩膀:“作為春季攻勢的一部分,德國空軍開始轟炸法國北部戰場,有50萬軍隊重新部署到西線,戰爭愈加殘酷。

按道理來說,與我們華工沒有多大關係,畢竟我們合同上寫著不用參加任何型別的軍事行動。但戰線的拉長,意味著我們的華工同胞處於戰場的最前線,需要萬加小心。”

史義瑄猶豫片刻,還是搖搖頭,拿著一份散發著油墨香味的法國報紙,指著其中一段說道:“這段時間德軍雖然不斷轟炸我們,帶走我們好幾位同胞的性命,但法國勞動力的短缺,也是我們這些華工表現的機會。

上次你帶著幾個華工,幫忙清理廢墟的事被這家法國報社知道了,對你們身上的精氣神十分欣賞,剛剛還發文誇你們來著。”

“我看看。”接過報紙,程諾好奇道。

果不其然,上面寫著:

【華工在巴黎時,他們的行為舉止就像巴黎人到了法國鄉下,他們的氣質高昂,一副很有尊嚴的樣子。

他們個個強壯如牛,你會吃驚的發現,三四百磅的木材或者是鋼鐵在他們身上就好像一塊石頭一樣,他們揹著這些重物可以健步如飛……

當中國華工來到了法國的哈維爾,當地法國人民熱烈的歡呼和雀躍,市民們聚集起來,歡迎中國華工的到來……】

饒是程諾知道一戰勝利後,這些華工們的收穫與付出不成正比,但此時此刻不得不為這些華工同胞感到自豪。

後來程諾也瞭解到,正是因為中國勞工的認真嚴謹、吃苦耐勞、身體強壯以及極高的工作效率也得到了法國國防部和軍械部的認可,這些部門一度只招募中國勞工,當時重要港口要塞的起重機大部分都由中國勞工操控。

但是戰爭結束後,曾經的前線地區幾乎處於沒有法律管束的狀態,離那裡最近的警察局往往也有幾十公里遠的距離,少數返家的居民大多住在碉堡或是匆忙建成的小木屋裡。

這些華工,又成了所有未偵破的犯罪桉件最理想的替罪羊。

不過眼下因為德軍大炮技術的發展,勐烈的炮擊和轟炸使得戰場上沒有安全區域可言,後面幾個月盟軍還將發起大規模反攻,勝負懸而未決,英屬華工們的生命完全得不到保障。

當初被承諾不會投入到軍事行動中的華工,實質上很多人成為戰爭中的炮灰。

最誇張的一點就是在德國飛機轟炸時填補機場的彈坑,隨時會有被炸的風險。

即便是在一戰結束,所有人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並準備離開時,英屬卻依然被要求工作,要求負責清理戰爭所留下的爛攤子,其中有很多還裝有實彈,同時還負責埋藏屍骨。

而英國給出的理由便是三年合同還未到期,需要繼續履行。

想到這裡,程諾對英國惡感更深了,必須得想辦法從他們身上討下一筆債務來。

不過眼下麼,還不是時候,距離盟軍反攻還有一段時間。

想了想,程諾說道:“咱們的格局不妨放大一些,不是要籌備華工報紙嗎,之前設想的讀者都是自己同胞,但回去我仔細琢磨了一下,發現還不夠好,對於我們華工的幫助及處境的改善非常有限。”

史義瑄有些湖塗,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咱們要擴大報紙受眾?”

程諾解釋道:“當然了,咱們華工踏實聰明、吃苦耐勞,不比小日本那幾十名護士來的強來的作用大,但人家小日本就是捨得宣傳,說我們是幹體力活的未開化的苦力,他們派遣女性護工的舉動才具有現代意義,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這話還沒說完,史義瑄直接怒斥道:“這明明是胡扯嘛,說不知道他們那些護士是幹嘛的,明明……害,我們吃虧就吃虧在了這張嘴上。”

程諾感慨道:“現在我們是做十分工,只宣傳了一分,效果很差,讓人把我們華工的作用都給忽視了,而且公家指望不住,導致我們也沒有一個統一反饋的渠道。

所以這才想到咱們籌備的這份報紙,不僅要展現我們華工的風貌,也要積極向整個歐洲世界發出我們華工的聲音,哪怕只做了五分工,也要宣傳出十分的效果來。”

史義瑄激動之餘,心裡有些打鼓:“可是內斂和中庸是我們的文化特色,即便是咱們把臺子搭起來了,沒有華工在上面唱戲,場面也不會太好看吧?”

程諾笑著搖搖頭:“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怎麼知道咱們這些華工同胞不想發聲,不想來一段有滋有味的歐洲‘梆子’?聽我的去做就是了,做好了不光對華工有好處,對咱們國家形象也有好處。”

史義瑄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點點頭,又問道:“那這份報紙你想好叫什麼名字嗎?”

程諾脫口而出:“就叫《工人週報》!”

有了程諾的安排,《工人週報》在兼顧教育職能的同時,為了增強娛樂性和可讀性,達到緩解精神壓力、豐富文化生活的效果,這些報刊加入不少娛樂消遣性的內容。

同時,還收集報道各地華工的生活狀況和最新資訊,以便增進各方華工聯絡,團結一心。

除此之外還設有休閒板塊,題材從名人名跡、戰爭場景到日常生活等,涉及面十分廣泛。還會刊登各種寓言故事和小說,用來說明深刻道理,頗能起到寓教於樂的作用,避免說教。

中間程諾為了鼓勵廣大華工發聲,還設定有每期的徵稿活動,題材、內容均不限。

出乎史義瑄等人的預料,這些華工們踴躍投稿,對發聲極其渴望,並且所作文章頗有見地,竟不比知識分子遜色多少,從中可以體會到他們對國家前途的深思,使史義瑄他們大為驚喜。

程諾最後提到的擴大報紙受眾的要求還沒有忘記,為了聯合本地的工人,除了提供法語版本的報紙外,《工人週報》還特意連載《*本*》,宣傳新思想,尤其是同工同酬,合理安排工作時間等。

考慮到眼下的法國軍工廠裡,除了華工外,基本上只剩下了女工。

《工人週報》特意以女性解放為切口,徹底贏得了當地女工的喜愛,發行量雖然不大,但終歸是在華工之外的土壤,悄然紮根。

至於夜校的教育,也在緊鑼密鼓的開展中。

每晚只需要認識十個字詞,中間不間斷學習,一個月之後就能掌握三百多個字詞,兩三個月之後便可以正常讀寫。

而他們的課本,便是當期的《工人週報》。

時間一長,天賦較好者不僅學會了國語,還能掌握一些常見的英語和法語,直接成為了《工人週報》的見習編輯。

在這一切的努力之下,華工們不僅對程諾有了好感,對他背後的科學院也都充滿了好奇,加上思鄉之情,隱隱有些期待回國後的日子。

在日常生活中,華工也越發將自己的言行與國家榮辱相聯絡,他們中的許多人開始留心法國社會的可取之處,希望將先進的技術和文化帶回國,而不再只是痴迷於對個人利益的追逐,期待著來到四川大幹一番。

至於程諾這邊,則是一個人告別馬賽,悄悄摸到了德國。

別的都不感興趣,唯獨克虜伯的大炮技術讓他魂牽夢繞。

哪怕來歐期間,差點在“大貝爾塔”炮下送命,對其仍是十分痴迷,

其實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巴黎大炮”,與大貝爾塔這種榴彈炮不同,巴黎大炮是當時世界上射程最遠的火炮。

每一發炮彈價格高昂,都要花費一萬馬克,是同期法國305口徑火炮價格的四倍。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種大炮就像後來出現的彈道導彈,認為它雖然不適於攻擊戰術目標,但能攻擊敵軍後方的戰略目標,因此具有不可替代的戰略價值。

如果德軍部署更多的“巴黎大炮”,也許能對法國政府施加更大的壓力。

但仔細想想,其實也不靠譜。

在那個沒有精確制導的年代,這些大炮沒有任何制導裝置,彈丸只能隨機落在巴黎城內任何一個地方,根本談不上打擊所謂的戰略目標,而擊中教堂這樣的目標,只會引起國際輿論的譴責,帶來相反的效果。

之所以能打中程諾所在的基地,就是因為德僑將每發炮彈的爆炸位置告訴一位間諜,後者用電話將情報傳到邊界。

然後再由另外一名間諜送出法國,緊接著有人用電報方式將情報送到德軍最高司令部,全過程約耗費數個小時。

每打完一發彈後,都要對炮身軸線進行修正,以保持射擊精度。

費時又費力。

可是這麼多缺點之下,程諾為什麼還要堅持,就是因為這些型別大炮後面的工業技術。

直到後世美國M1“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的120毫米滑膛炮和日本90式主戰坦克上的120毫米滑膛炮,都是在此基礎上發展而來的。

而且因為一戰德國戰敗後,銷燬了很多大炮生產的關鍵技術,比如巴黎大炮,連一張圖紙、一份資料都全部銷燬,除了一個座圈部件被美軍繳獲外,沒有任何部件殘存下來,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36米長的大炮管,時至今日,恐怕世界上也很少有能加工這樣長機件的大銑床和大鑽床。

同時該火炮仰角打到50~60度時的射程最大,彈丸可以迅速飛離低層稠密的大氣層,達到大氣的同溫層,從而飛行到更遠的距離。

和後世的洲際彈道導彈要打到大氣層外、然後再入大氣層,是一個道理。

對於其他武器研究,甚至人造衛星都很有參考意義。

大炮不僅僅是大炮,還是一筆豐厚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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