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竹板,聽我侃。

諸同胞,由外來,辛辛苦苦到馬賽;

坐號房,心不快,一天到晚不自在;

青年會,善招待,華工同胞莫見外;

早九點,把門開,直到四點都可來;

學國文,把字猜,又念又記真是快;

……

嘆光陰,最可愛,今日過去不能再。

同胞呀,勿徘迴,趕快學習家庭來!”

華工基地裡,一位明顯操持天津話的學生,正打著快板向過往華工同胞宣傳著青年會的好處,邀請他們加入青年會,進行學習。

要說起來這種快板形式的宣傳還真有效果,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沒費多大功夫就圍滿了華工。

脫下氈帽,扇著風,看著有滋有味。

原本這位學生的心裡還有些打憷,打起快板難免有些底氣不足。

但看到這麼受大家歡迎後也就逐漸放開了,配上獨有的家鄉文化,嘴皮子越說越熘,快板也越打越響。

“筆紙墨,不用買,隨時來要無妨礙;

有報看,有棋賽,許多玩意真奇怪;

有電影,暢心懷,星期二五兩點開;

……”

可打著打著,學生突然發現面前的觀眾居然越來越少,幾句話的功夫,居然走了一大半。

定睛細瞧,原來這群人奔著外面跑開了,嘴裡還一個勁兒地嚷嚷:

“快點啊,快點,程教授過來了,趕緊過去看他啊,再不過去一會兒樹杈子都沒爬的份兒。”

“嘿,劉鐵蛋兒,我記得之前不是指著天跺著地,發誓程教授是個騙子麼,怎麼你腳下比誰都跑得快?鞋底抹油了?”

“滾滾滾,你這不是茶坊裡的夥計——哪壺不開提哪壺?程教授能跟那些公差比嗎?呸!是那些公差能跟程教授比嗎?來救救我們的大善人!”

“也就是你了,臉皮厚的跟城牆拐角似的……”

原本打快板的學生看到觀眾散去還有些不服氣,可再打了幾下,突然決然反應過來,縱身一躍從高臺上跳下去,隨手逮住一個華工同胞問道:“大哥,你們說誰來著?”

華工上下打量了一下該學生,後撤半步有些不敢相通道:“鼎鼎大名的程教授,你居然不知道?”

說完這話直接把學生的手往後一甩,快步朝著程諾即將到來的方向前去。

“程教授,程教授……”學生在嘴裡喃喃幾句後,忽然勐拍一下腦門,眼睛裡放出光來:“真的是程教授了,這可太好了,不行不行,我得趕緊過去,這可是我的學術偶像啊!”

隨即這位先生把快板往腰間一別,也跟著隊伍屁股後面跑。

而類似的事情不僅僅發生在此處,別的地方也是如此。

等到程諾從車上下來時,看著烏壓壓的一群人,臉上也是難掩震驚,不由得看向史義瑄:“義瑄,這都是你安排的?場面也太浩大了吧!”

史義瑄對這種情況一無所知,看到這一幕時,他的吃驚程度也不比程諾少到哪裡去。

心說我是安排人前來迎接了,但也沒到這種程度啊,莫非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仔細算算時間,這也不是啊。

清清嗓子,史義瑄本想裝一下,假稱眼前的大場面都是他安排的,可有位老哥看到史義瑄背後學者打扮的人時,想都不想,直接預設為是程諾本尊到來了。

扯著嗓子嗷的一聲:“程教授,聽說您給俺們帶了煎餅過來,在哪呢,俺們怎麼沒看到呢?”

因為離得太近,老哥這一嗓子不僅把史義瑄的膽子差點給嚇掉,唾沫星子都快撲到臉上。

抹了抹臉,史義瑄也沒有吹牛的想法了,走到程諾面前準備把實話講出來:“致遠,其實……”

不料這話還沒說完,程諾直接走到那位老哥面前,也跟著扯著嗓子喊道:“大哥您的訊息真靈通,我還真帶了煎餅,而且這煎餅啊……”

故意賣了個關子,程諾將手中的行李箱舉到半空拍了拍,視線越過老哥朝著眾多華工同胞喊道:“而且我帶的煎餅還不少,最起碼在場的大傢伙,一人分上一張是沒啥問題的。”

怕華工們不相信,程諾朝著後面擺擺手,手下們心領神會,將一個個行李箱拎過來,示意這裡面裝著的都是成品煎餅。

緊接著將其開啟,一沓沓碼在桌上,隨便抽出來一張,在手裡就那麼一卷,程諾隨即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這一幕看得老大哥口水直流,他可太想念家鄉的味道了,迫不及待的問道:“程教授,味道怎麼樣,好吃嗎?”

程諾把煎餅嚥下去後伸出兩個手指:

“兩個字。”

“哪兩個字?”

“得勁!”

此言一說,瞬間引爆了全場,一個個的看著這摞煎餅,那是望眼欲穿。

程諾也不再賣關子,大手一揮:“義瑄,這地兒你比我熟悉,幫我一把給這些華工同胞發發吧。”

事情發展太快,導致史義瑄一直處於發愣狀態,即便被程諾拍醒後還是慢了半片:“啊?哦哦,好好好,我這就去安排青年會的同學去派發煎餅。”

程諾點點頭,互相想到什麼,又把史義瑄給叫住:“義瑄,之前你想說什麼來著?”

史義瑄哪裡還有裝逼的半點想法,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剛剛你聽錯了。”

程諾察覺到其中有怪,皺著眉道:“那行,有什麼事你及時通知我。”

不過程諾也沒有繼續多想,後面的這段時間,他很快與這批華工打成了一片。

“程教授,您可不知道,在法國天天啃麵包,一開始還覺得稀罕,可後來總覺得沒家裡的饅頭香,尤其是俺娘烙的煎餅,那是天天想夜夜思,可把俺給饞壞了,您這回的煎餅,俺可喜歡了。”

“那煎餅味道怎麼樣?”

“好吃得很吶,就是吃在嘴裡少了點啥?”

“是不是少大蔥?”

“咦,程教授您咋嫩懂俺吶,請問您帶蔥了嗎?”

“帶是帶了,但路上全給壞了,最後都給扔了,老大哥你暫時是吃不到嘴裡了。”

“吃不到就吃不到吧,裹著洋蔥一樣得勁!”

眼瞅著老大哥們有些遺憾,程諾則像變戲法一樣,從最後一個行李箱裡,摸出來幾瓶大醬,鄭重地放在眾多華工面前:“沒有大蔥,但咱有大醬啊!”

說著直接替老大哥刷好大醬,裹上黃瓜條,然後鄭重地遞到老大哥面前,對老大哥說,也是對在場所有的華工同胞說:

“有我在,絕對虧待不了咱們自己的人!”

場面再次掀起高潮,華工們把煎餅往嘴裡一塞,直接把程諾扔到半空,一個勁兒地歡呼:

“萬歲!”

“萬歲!”

“萬歲……”

夜色漸晚,程諾獨自坐在篝火旁,耳邊不時傳來木柴燃燒噼裡啪啦的聲音,看著遠處載歌載舞的華工,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些華工同胞,就是放在歐洲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工人人才。

如果未來能有他們的加入,四川工業基地的建設指日可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情況也將大為改善。

就算是不讓這些人都回國,在法國當地建廠,人手短缺的問題也不會出現,自己人用著也更為放心。

還沒等程諾細想,梁啟超突然從外面過來,手拿著兩個蘋果,遞給程諾一個後,直接圍著篝火席地而坐:“剛剛跟那些華工們交流不少,聽他們的意思,這歐戰快要結束了?”

程諾接過蘋果,隨便擦了擦,放在嘴邊卡察就是一口:“戰爭的事,誰能保證呢,不過憑大勢而來,應該不會持續太久了,即便是再繼續打,那種大規模戰役也不會有了。”

梁啟超點點頭,往篝火堆裡又添了幾塊新柴:“怪不得你突然在這個時候來歐,我當初還想著這邊戰亂,過來有風險,沒想到眼光看得這麼長遠。”

程諾不置可否,細嚼慢嚥著嘴裡的蘋果:“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兩人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中間也是有幾個前來邀請或結識的人,也都被兩人給巧妙躲過去。

等到夜色漸深,周邊除了燒柴聲,就是蟲鳴聲時,梁啟超突然問道:“這麼多人處置下來可不容易,你準備怎麼安排他們?僅僅是咱們四川那三四個廠子,可吃不下這麼多華工。”

程諾雙手撐地,望著月亮說道:“當然是一部分留,一部分走咯。”

梁啟超不解:“留?走?”

其實法國在戰後面臨更加複雜的局面。一方面法國的青壯年男子戰死頗多,另一方面法國遭受戰爭創傷、基礎設施損壞嚴重,需要更多人力資源參與戰後重建。

所以法國採取三種方式處理華工:將其中品行不端、行為不法和身患疾病的人一律遣返。

合同期滿,不願意再逗留法國的華工也一律遣返。

合同期滿,但願意再留在法國工作並且得到廠主同意的人則重新訂立合同,最終有大約一萬名華工繼續留在法國工作。

而程諾謀劃的就是,將招募而來的華工,留下一部分,帶走一部分。

顧名思義,留,就是將工人留下來,在當地辦廠,利用法國相對較好的工業基礎,建設一些工廠,吸收先進工業技術,一方面用來賺外匯,為科學院掙更多的科研經費。

另一方面也能分擔辦廠風險,畢竟國內那個政治環境,即便是在四川,也依舊讓人放心不起來。

而走,則很容易理解了,即帶走回去辦廠。

尤其是程諾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帶走先進的鍊鋼技術,用來支援國內重工業的發展。

雖然取得技術的過程不會容易,但技術是死的,總有辦法能獲得該技術。

但人是活的,尤其優秀的鋼鐵工業,培養起來可不比技術攻關容易。

而且這種“走”,也能將先進的經驗給引進回國。

華工返鄉後,對當時的城市和鄉村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在城市,歸國華工赴歐經歷促使他們成立工/會、組織罷/工,而且還是從法國這種革/命/老區獲得的經驗,最終在風起雲湧的時代大放異彩。

在鄉村,華工還能積極將自己所見所聞、所學所用盡可能的傳播出去。

程諾還沒忘了,陶行知先生還等著跟他一起推廣平民教育,支撐這個國家發展的永遠是大多數的人民。

梁啟超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想法雖好,但落實起來還是很困難吶,以當下這種動亂的環境,不是所有華工歸國後都能得到妥善安置,軍閥混戰、社會動盪,政府經常朝令夕,

部分華工必然沒有得到重用,走上其他歪路,也是大有可能。”

這點倒不是梁啟超危言聳聽,1923年山東臨城劫車桉&震驚國際社會,在參與劫持列車的上千中國人當中,有不少人能夠講一些簡單的英語或者法語。

一名被劫持的美國乘客據此判斷有部分歸國華工參與了此事。這證明有部分華工歸國後因生活無靠,所學無所發揮,從而走上了歧途。

綠林人士掌握數種外語,居然能淪落到當土匪的地步,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吃人才能存活的社會。

程諾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你說的不無可能,公家是指望不上了,咱們可以試試商會。”

梁啟超疑惑道:“商會?”

程諾笑道:“當然是了,前面咱們說了要支援國內高校的發展,現在自然也要支援國內工業的發展,僅僅是一家科學院必然是不夠的,而且還特別容易受到針對,倒不如我們自己成立一個商會,聚集一些志同道合的實業家。

把張謇、陳嘉庚這些老朋友都叫上,一起去四川建廠。

屆時打造成一套完整的產業鏈,技術咱們可以提供支援,熟練工麼,這不就有了?”

簡單休息一段時間,程諾迅速開始著手華工的培訓工作。

尤其是考慮到語言隔閡,華工總是處於一種“失語”狀態,在工作中難以表達自己的訴求,在生活中出行極為不便,還容易受到欺負。

程諾決定先從語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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