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玉踏上了山頂。

從溫暖如春的山谷,來到寒意滲骨的山頂,就像是從一個世界邁進了另一個世界,澹臺玉有那麼一剎那的恍神。

然後他看到了站在山頂另一邊的那道身影,已經那身影手中所持的巨弓鐵箭。

澹臺玉眼中閃過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不過他並沒有馬上跟那道身影說話,他上了上頂之後的第一句話,是對兩人中間的那塊青石壁說的。

“老祖,請幫我遮蔽接下來山頂上發生的一切事情。”

澹臺玉恭敬地對青石壁內的那道人影說道。

青石壁內的人影,微微點了一下頭,但是並沒有出聲。

澹臺玉並沒有在意,在外人面前老祖沒有出聲說話這很正常,而既然老祖已經點頭了,那麼接下來這山頂上發生的事情,或者說是必然會發生的戰鬥,下面鳳凰山莊中的那些賓客都不可能再察覺地到。

然後澹臺玉再度將目光轉向了山頂對面得那道身影,臉上笑容可掬。

“果然是你。”

他看著對方手中的巨弓長箭,說出了在他心中已經橫亙許多時日,宛如一根刺般一直紮在內心深處的那兩個字。

“燕子。”

“剛才我看到的,應該不是你真實的容貌吧!”

澹臺玉笑道:

“易行之術?真是看不出一點破綻呢!”

“不錯。”

對面的身影點了點頭。

“不知你真實的樣子是長什麼樣的,能讓我看看嗎?”

澹臺玉好奇地又問了一句。

對面的身影緩緩抬手,扯下了自己的風衣罩帽。

罩帽之下,是一張圖片清矍的老者的臉。

“不如看看這一張吧。”

剛才還是年輕人模樣的“燕子”,沉聲說了一句。

接著他的手掌在臉上一抹,面容又變成了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模樣。

那是楊存國和胡慶鈺兩人的容貌。

澹臺玉的嘴角出現了一縷帶著嘲諷之意的笑容,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道:

“看來對於我用你的身份,殺了這兩個人,讓你很憤怒。”

“所以在你去殺蔣將軍的時候,我射了你二十箭,不知你那時候憤不憤怒。”

年輕人再次抬手一抹,又恢復了那張普普通通到了臉,用同樣戲謔的語氣回應了澹臺玉一句。

澹臺玉的臉色頓時微微變了一下。

這個年輕人說的沒錯,當時他確實很憤怒,至今依然很憤怒。

他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憤怒的人,只不過如今進階陸地神仙之境後,他控制自己脾氣的能力比以前要稍微好了一些。

所以澹臺玉很快恢復了平靜。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冒充你的人是我的。”

然後他又問了一句。

“潤靈堂。”

年輕人淡淡地說道:

“那天晚上我也去過潤靈堂,救下了你下令殺死的那對父女。”

“所以冰長老是你殺死的。”

“不錯。”

澹臺玉微微沉默了一下,接著道:

“你很坦誠。”

年輕人笑了笑了道:

“我想今天我們只有一個人能走下這山頂,既然是不死不休之局,大家不如都坦誠一些地聊聊,反正不管誰死了,這個世界也就與他無干了。”

“我倒是想問問,你堂堂一位在申城萬人敬仰的玉公子,為什麼私底下要做這種事情。”

澹臺玉也笑了起來道:

“這我可不會告訴你,你就做個糊塗鬼好了……哦,你應該沒有機會做鬼了。”

“其實我很感謝你,如果你一直不出現,那我得道心可能一直無法圓滿,但是你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殺了你之後,我才算是真正的陸地神仙。”

年輕人沉默來了一下,取出了剛才給澹臺玉看過的那冊羊皮卷,將其放在了自己的腳下。

“殺了我,你就可以拿回屬於你的東西了。”

然後他從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搭在了巨弓弓弦之上,箭尖對準了澹臺玉。

但是澹臺玉依然還是好奇。

“你憑什麼有這種勇氣來鳳凰山莊挑戰我,當日你背後偷襲都沒能殺了我,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是陸地神仙了。”

“就憑你當初那種一步離開的道術嗎?”

“這個問題我也不會回答你,你也永遠不會有機會再知道。”

年輕人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然後他猛然張臂開弓,射出了弓弦上的鐵箭。

這一瞬間,天地間狂風暴雪的聲音彷彿都被弓弦震顫的聲音掩蓋了。

鐵箭穿過了狂舞的鵝毛大雪,閃電般射到了澹臺玉的身前。

當箭尖距離澹臺玉眉心處只有十厘米左右的時候,澹臺玉抬起了自己的手。

然後鐵箭靜止了下來。

讓鐵箭靜止下來的是澹臺玉的兩根手指。

兩根纖細修長潔白,宛如女子的手指,夾住了鐵箭的箭尖。

鐵箭箭桿狂顫,似乎想要從那兩根手指中掙脫而出,可惜始終再難做寸進,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的長蛇一般,只能徒然掙扎。

接著第二支鐵箭從穿過暴風雪而來了。

澹臺玉抬起了另一隻手,握住了第二支鐵箭的箭桿。

第二支鐵箭也在他手掌間靜止了下來。

然後他邁步朝著前方走去。

一支接一支的鐵箭自風雪中鑽出,澹臺玉只是簡單地抬手,抓箭,然後就這麼走過風雪,走到了那個年輕人的身前。

十幾天前,面對這些鐵箭,他一箭也沒能接住,被這些鐵箭逼得狼狽不堪,差點喪命。

但是今天,二十支鐵箭卻未能傷其分毫。

因為他現在是陸地神仙了,而陸地神仙和元嬰之間實力的差距,堪稱是天壤之別,比前面所有境界之間的差距加起來還要大。

否則仙境之下的各個境界,何以只有這返虛一境,要冠以“神仙”二字,因為這是修行者由人至仙的最後一步,亦可稱為半仙了。

澹臺玉走到了年輕人的面前,看著年輕人眼中露出的錯愕和慌亂之色,心情無比舒暢地哈哈大笑了一聲。

“多謝!”

澹臺玉如此大笑著對眼前的年輕人說了兩個字,然後一掌拍在了年輕人的胸口處。

掌緣之處,有黑紅兩色糾纏之氣。

那是他終於融合了血滿山的精血之氣還有屍骨之氣,修煉成的邪法。

當初他就是被這些鐵箭引動了體內兩種異力的躁動,差點命喪街頭,所以他現在就是要用這門邪功殺死這個“燕子”。

而且用此法殺這個年輕人,將會讓對方在死前承受更大的痛苦,就連魂魄都會被這邪法之力侵蝕,受盡折磨再煙消雲散。

年輕人捂著胸口倒了下去,可以看到他的身軀迅速地被血煞屍骨之氣死侵蝕著,迅速地腐爛,然後化為了一堆白骨。

果然和自己當初推斷的一樣,這個“燕子”憑藉的就是這一副威力大致不可思議的弓箭,才能殺死那些元嬰大能的,而此人自己本身的實力,卻只是一個初識境。

這也是符合澹臺玉常識的推斷,若是不憑藉這些奇兵利器,一個初識境的修行者,再如何天賦強絕,也不可能殺死一名元嬰大能。

不過這“燕子”的那副弓箭,等會自然是要好好探究一番,看看到底是一件什麼品階的法寶,居然能讓一名初識境修行者仗之以殺元嬰,就算自己看不出來歷,但是鏡明老祖總不可能看不出來。

不過澹臺玉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撿起地上的那張巨弓細看,在年輕人倒地的一刻,他立刻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周圍風雪狂卷,天地間隱生兩道大龍般的白氣,自澹臺玉的鼻間鑽入,瞬息間流遍了澹臺玉的全身。

當澹臺玉撥出這口氣時,山頂之上響起了一聲霹靂。

吸氣如龍,呼氣如雷。

然後澹臺玉睜開了眼睛,此刻他的眼瞳也如玉一般光澤,又兩面明鏡一般澄澈,給人一種完美無瑕之感。

在殺死這個“燕子”的那一刻,他的道心終於徹底圓滿,再也沒有半點破綻。

他依然是那個從來沒有失敗過的玉公子澹臺玉。

這一刻的澹臺玉,信心恢復到了他有生以來的最巔峰。

澹臺玉正準備仰天大笑一聲,就在此時身後卻突然想起了一道呼聲。

“澹臺玉!”

那是一道女子的呼聲。

澹臺玉霍然回首,只見姆赤桑不知什麼時候居然也來到了山頂,站在山崖的邊緣,怔怔地看著他,臉色比頭頂落下的雪花還要蒼白。

澹臺玉猛然皺了下眉,接著神情恢復了正常,柔聲說道:

“桑桑,我不是說了你不必上來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姆赤桑走過去。

“這人就是那個神秘的‘燕子’,連續殺了申城許多凡人,其中更是有不少大華的仁人志士,今日終於伏誅在我的手下。”

“剛才我不讓你上來,只是因為當時我不明此人修為實力的底細,怕你有危險。”

澹臺玉微笑解釋著,走到了姆赤桑的身前。

然而姆赤桑望著他,竟似有些畏懼他般地後退了一步,咬著嘴唇顫聲說道:

“……不,我來得更早一些……”

澹臺玉再次皺了皺眉。

剛才一開始他確實不知道那“燕子”得真正實力,所以看似神態輕鬆,其實都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而緊接著殺死那“燕子”之後,他立刻開始凝神彌補自己的道心,那是他強行突破陸地神仙之境後,留下的最大的一個隱患,他必須全神以待。

所以澹臺玉是真沒注意姆赤桑什麼時候上來的。

“……原來是你假扮‘燕子’,殺了那幾個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姆赤桑似乎極為傷心,眼神中流露著痛苦之色。

澹臺玉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凝視著姆赤桑緩緩說道:

“桑桑,本來今日之後,我就準備向你師門去提親了,以後我們就是生死與共的夫妻,我澹臺玉這一生都不會負你。”

“所以今天的事情,你能幫我隱瞞,不告訴任何人嗎?”

他眼帶祈求地看著姆赤桑,臉上滿是真情流露,配上他那絕美的容顏,卻是能讓世間絕大多數女子為之心軟。

像姆赤桑的眼中,在那一剎那間就閃過了一絲動搖之色,只是緊接著她卻咬牙斷然搖了搖頭道:

“不行,這件事情太過重大,我必須稟七仙盟。”

“桑桑,真的不能幫我隱瞞嗎?”

“不行。”

姆赤桑看去雖然很痛心,但態度愈發堅決。

於是澹臺玉再次嘆了口氣,嘆氣聲中有這些許遺憾之意。

他抬了抬手,朝著姆赤桑凌空一抓。

姆赤桑的身軀不由自主就朝他飛了過去,被澹臺玉的那隻手掌抓住了咽喉。

身為元嬰大能的姆赤桑,此刻竟是毫無抗手之力。

如果說原來跟那個年輕人交手的澹臺玉,還只是一個道心沒有圓滿的偽返虛境修行者的話,那麼此刻的澹臺玉,就已經是真正的陸地神仙了。

而陸地神仙和元嬰境之間的差距,甚至比大人和小童之間還要更大。

姆赤桑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澹臺玉,不僅是因為澹臺玉如此輕鬆地制服了自己,更多的是似乎沒想到澹臺玉居然會對自己出手。

這還是不久之前那個柔情蜜意對自己說話,眼中盡是一往深情的男子嗎?

而且自己是七仙盟弟子,這澹臺玉居然敢對自己動手!

姆赤桑似是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讓她覺得無比陌生的澹臺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似忘了反抗。

澹臺玉冷漠至極地盯著被自己手掌抓住咽喉的女子,緩緩露出了一個獰笑,他那張原本極為俊俏的臉龐扭曲著,看去是那般地可怕。

“賤人,你以為我真喜歡你嗎?不過是看在你背後的七仙盟,才同你虛情假意一番罷了,就算真娶了你,等我大業將成,七仙盟再無法奈何我時,我照樣會休了你。”

“現在既然連這種小事都不願幫我,那我留你何用。”

“澹臺玉,你想幹什麼,莫非你想殺了我?你難道敢在自己家中殺一個七仙盟弟子!”

“呵呵,當然不是我殺你了,殺你的人自然是那個‘燕子’,到時候我會讓自己受些小傷,就說我們兩人合力才殺死了這個‘燕子’,而你是為了保護我才被‘燕子’殺死的。”

澹臺玉轉頭指了指自己的身後,山頂邊的那堆白骨已然不見,自然是被大雪掩埋。

澹臺玉沒有在意,回過頭繼續得意地看著姆赤桑道:

“對了,我還會宣佈此後終生不娶,將你姆赤桑視為我澹臺玉一生之妻,呵呵,這樣的話,你們七仙盟應該還是對我有極大好感的吧!”

“澹臺玉,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

姆赤桑宛如看著惡魔一般,臉上盡是後悔和憤怒,淚流滿面地問道。

“你和那個‘燕子’一樣,也做個糊塗鬼吧!”

澹臺玉冷冷一笑,言罷,抬起手掌,一掌劈在了姆赤桑的腦袋上。

姆赤桑那張嬌媚的臉龐瞬間裂了開來,四分五裂,鮮血飛濺。

澹臺玉有些嫌棄地將姆赤桑的屍體扔到了地上,拿出了一塊手帕,擦拭乾淨了手中的血跡。

此時山頂的雪勢越發大了,姆赤桑的屍體很快就被落下的雪花掩埋,彷彿山頂之上多了一座雪墳。

他站在那座雪墳前,默立了半晌,臉上並沒有什麼抱歉悔恨之意,陡然仰天發出了一陣長笑。

此時山頂之上,只餘澹臺玉一人。

他似是再無顧忌,在一陣大笑之後,喃喃自語般道:

“為什麼?自然為了在大華建立一個屬於澹臺氏的王朝,萬年之前,本來我們澹臺氏也是有機會的,只是被姬氏搶先一步罷了!”

“而我澹臺玉不僅要創立一個澹臺王朝,還要成為澹臺王朝的開國皇帝。”

“以前天庭在的時候,不允許修行者成為凡人皇朝的皇帝,但如今天庭已經覆滅,那還有何不可!”

“七仙盟恐怕不會同意你這麼做!”

身後傳來了這麼一道淡淡的聲音。

澹臺玉下意識般地回答了一句道:

“有旭日國的皇大御神助我,七仙盟又能奈我何!而且接下來幾年,七仙盟恐怕要自顧不暇了……”

然後澹臺玉驟然住嘴,神情大變,霍然轉身望去。

只見一名相貌普通的年輕人,站在他身後的風雪中。

而就在不久之前,這個年輕人明明已經死在他的掌下,甚至連屍體都已經腐爛為了一堆白骨。

但是此刻這年輕人不但又活了過來,而且看去毫髮無損,根本就像沒受過傷一般。

澹臺玉的神情變得極為難看。

而對面風雪中的年輕人,則是輕快地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剛才又騙了你一次,其實我根本沒被你殺死,只是逗你玩玩罷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古舊羊皮卷道:

“剛才為什麼不把它拿回去?我已經給了你這麼好的機會,可惜你又浪費了。”

年輕人慢慢將那冊古舊的羊皮卷塞回了自己的懷中。

“你不會再有機會了。”

年輕人彎腰從雪堆下撿起了那張巨弓,又抽出一支鐵箭搭在了弓弦上,歪了歪頭,似是若有所思,又是極為誠懇真摯的對澹臺玉道:

“我好像已經騙了你兩次了,我發現逗你玩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情,就跟逗條狗似的!”

澹臺玉的身軀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而年輕人緩緩地再次張弓,箭尖對準了澹臺玉,他收斂起了那戲謔的笑容,神情變得平靜而肅然,最後對澹臺玉說了一句話。

“現在你面對的,才是真正的‘燕子’,我的名字,叫做束觀!”

然後束觀射出了弓弦上的箭!

這一幕,曾在不久之前上演過。

只是這一次,澹臺玉茫然地看著射到面前的帶著鋒寒氣息的鐵箭,他的身軀依然在不停顫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因為他的道心,正在片片碎裂。

他的道心剛剛圓滿不久,但是那種圓滿卻是因為基於一個騙局而得到彌補,而當這個騙局被人揭開之後,於是澹臺玉的道心就被一種更加殘忍的方式給敲得粉碎了。

破鏡再難圓。

下一刻,鐵箭穿胸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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