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玉有些艱難地低下了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低頭的時候,他的心情空落落的。

而在他的胸口處,破了一個洞,洞中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站在他的身前,可以透過這個洞,看到他身後飄落的雪花。

剛才的那一箭,將他的心臟轟得粉碎。

對於一名陸地神仙來說,即使是心臟粉碎了,也並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害,在肉體上,陸地神仙幾乎是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被稱為要害的地方了。

真正對澹臺玉的致命傷,是隨著這一箭,他的道心被徹底轟碎了。

當那個自稱束觀的年輕人再次出現在他身後的時候,澹臺玉就知道自己在對方的眼中就是一個笑話。

這點明悟,讓一生好強的他,道心寸寸碎裂。

他這次突破到陸地神仙之境,其實是強行所為,一直有兩個極大的隱患。

一個是體內的那些血煞屍骨之氣,並沒有真正被他消化融合。

另外的一個更大的隱患,就是他的道心中一直扎著一根刺,這根刺就是“燕子”。

剛才他以為這根刺已經被自己拔出來了,現在卻發現這根刺根本沒有消失,反倒是用一種更加決絕的方式刺了進來。

然後把他從自以為最巔峰的時刻打進了深淵。

這種落差感,讓澹臺玉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道心的碎裂。

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彌補自己的道心。

他已經被廢了!

然後,第二箭又來了。

當這一箭射出的時候,滿天的鵝毛大雪似乎都靜止了下來,鐵箭從雪花中穿過,被箭身觸及的雪花,瞬間消失無蹤,空中彷彿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空洞。

這條空蕩的通道一直延伸到澹臺玉的下腹處,於是他的小腹上,又多了一個洞。

澹臺玉還是沒能避過這一箭。

這一箭實在太快了。

跟不久之前的那二十箭根本不像是從同一個人手中射出來的。

澹臺玉心中再升起一絲明悟。

剛才對方果然是沒有動用真正的實力,對方確實是在逗著他玩。

但是澹臺玉依然沒有倒下。

他的傷口之中,有鮮紅的肉芽般的東西在不停地,迅速地,瘋狂地生長了出來,將那兩個空洞在極短的時間內全部填滿。

但是這些鮮紅肉芽並沒有停止生長,而是開始朝澹臺玉的體表覆蓋而去,同時還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從澹臺玉的體內滲透了出來。

澹臺玉仰天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彷彿一頭絕望的野獸,他的目光變得灰暗而了無生氣,他盯著對面的那個年輕人,眼神中被殺戮的慾望填滿。

然後澹臺玉像一頭野獸般撲了過去。

他的身上帶著絕強的恐怖的力量氣息,給人的感覺甚至比剛才他道心圓滿時的氣勢還要更加強大。

束觀搭上了第三支鐵箭,望著撲過來的澹臺玉,知道對方已經走火入魔了。

隨著道心的破碎,澹臺玉再也無法控制體內力量的平衡,那些他吸納的血肉屍骨之氣,開始瘋狂地反噬,淹沒了他的神智,讓他變成了一頭只知道殺戮的野獸。

當然,這樣的澹臺玉,純以力量和破壞力來說,要比清醒時的澹臺玉更加可怕。

澹臺玉撲倒了束觀的身前,雙臂揮舞著朝束觀抓去。

束觀的身軀瞬間被他撕扯地粉碎,變成了一片片雪花。

束觀的身影出現在了山頂的另一端,對著澹臺玉射出了第三箭。

鐵箭鑽進了澹臺玉的身軀,在他的身體上又留下了一個空洞。

只是那個空洞很快又被鮮紅血芽填滿,澹臺玉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一般地,轉身再次撲了過來。

當然,他最終能撲到的依然只是一個雪花幻化的束觀,還有一支迎面而來的鐵箭。

澹臺玉此時擁有的力量或許比原先更加強大,但他的道心已經崩碎,所以這種力量只是無根之木,狂暴的他強大但卻並不可怕。

隨著束觀不停出現在山頂的各處,手中的鐵箭一箭箭地射出,澹臺玉傷口癒合的速度變的越來越慢,身上狂暴的氣息也越來越弱。

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力量,只能被束觀一箭一箭地消耗掉。

束觀終於射完了二十支鐵箭。

最後一箭,他是站在那塊青石壁前射出的。

撲過來的澹臺玉被這一箭正中面門,他往後翻倒在地,然後爬起來,朝著束觀衝了過來。

此刻澹臺玉的全身都已經被那種鮮紅色的肉芽覆蓋,包括他那張原先無比俊俏的臉龐,這一刻沒有任何人可以辨別出,這個彷彿大肉蟲般的怪物,就是那個公子如玉的澹臺玉。

而這一次,束觀沒有在躲避。

他站在青石壁前,任由澹臺玉抓住了自己的雙肩,在澹臺玉觸及自己身軀的那一瞬間,束觀的雙掌同時扣在了澹臺玉的雙腕上,擔山勁猛然發動。

澹臺玉終究不是專門修煉體魄的修行者,他此時恐怖的力量並不是來自純肉體的力量,而是那些血煞屍骨之氣,如果說是純肉體的力量的話,身為陸地神仙的他,依然還比不上束觀。

所以當束觀扣住他的雙腕的時候,澹臺玉的雙臂再也動彈不了絲毫,自然也無法繼續撕扯束觀的身軀。

如果澹臺玉現在是一個正常的陸地神仙,道心沒有破碎,能夠隨意掌控自身的力量。

那麼束觀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可以說是送死。

但是他現在是面過一個空有力量而沒有神智的野獸,所以在被束觀扣住了雙臂手腕之後,澹臺玉只是瘋狂而徒勞地掙扎著,沒有施展出任何道術反擊。

只不過他身上的那些鮮紅肉芽還有渾身瀰漫的黑氣,在束觀得雙掌留住澹臺玉雙臂的時候,卻像是聞到了新鮮美味的蒼蠅一般,朝著束觀的身軀蜂湧而來。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那些黑氣就順著束觀的胳蔓延了上來,同時那些鮮紅肉芽也像一條條咀蟲般爬上了束觀的手掌肌膚。

然後一個東西從束觀的胸口處出現了。

那東西是一個木陀螺。

木陀螺在束觀的胸口處自行旋轉著。

那些黑氣和鮮紅肉芽在木陀螺出現的那一瞬間,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驚嚇一般,迅速從束觀的胳膊上往後退去。

只是已經來不及了,旋轉的木陀螺就像是一個旋轉著的深不可測的漩渦,至少對於那些黑氣和鮮紅肉芽來說是如此的,那個“漩渦”中有著它們無法抗拒的吸扯力。

先是黑氣狂湧著被吸進了木陀螺中,緊接著那些鮮紅肉芽也被吸扯著變成了絲絲縷縷的血氣,被吸進了木陀螺之中。

不僅僅是束觀身上的黑氣肉芽,澹臺玉身上的那些黑氣肉芽同樣沒能躲過木陀螺的吸扯,無數的黑氣和血氣從澹臺玉的身軀內鑽出來,就像是遇到了一個無底深淵一般投進了旋轉的木陀螺中。

周圍的空氣中隱隱氾濫著一種絕望惶恐地情緒。

束觀神情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他早已驗證過的事情。

不久之前,澹臺玉拍在他胸前的那一掌,是真的拍中了他,但是束觀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因為澹臺玉那一掌中蘊含的血煞屍骨之氣,全部都被他藏在懷中的木陀螺所吸納了。

澹臺玉身上的那些肉芽在迅速消失,他的身軀和容貌都在慢慢地恢復原來的樣子。

不過束觀自然不是在救他。

如果是澹臺玉道心沒有碎裂,沒有走火入魔,神智還清醒的時候,束觀用木陀螺將其體內的的這些血煞骨氣吸出來,倒是能幫澹臺玉解除隱患。

但是現在澹臺玉體內所有的氣息早已亂成一鍋粥,隨著那血煞骨氣傾瀉出來的,還有他自身的靈力以及他的生命力。

靈力並不會被木陀螺所吸納,只是隨著血煞骨氣流淌而出,散逸於體外。

就像是一個膨脹到極點的氣球,突然被戳破了。

那麼這個氣球自然也就廢了。

所以,澹臺玉現在道心廢了,然後他的身體也被束觀廢了。

恢復了原先容顏的澹臺玉,軟軟地倒在了雪地之上。

牛耳尖刀悄然滑落到了束觀的手掌之間。

他看著地上那個曾經在申城修行界高高在上的玉公子,此刻卻像冰天雪地中即將凍死的一隻狗,眼神中沒有任何憐憫,只有必殺的決絕。

一個大奸大惡之徒,臨死前的一點悽慘之狀,不值得讓人心生同情。

這個時候的澹臺玉,在失去了體內的所有力量之後,卻似乎終於恢復了一點神智,他沒有抬頭看束觀,而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的那面青石壁,手用力地抓在雪地上,艱難地向前爬行。

短短几米的距離,澹臺玉足足爬行了五六分鐘之久,然後他終於爬到了山頂青石壁前,再艱難地抬起手,伸向了青石中的那道人影。

“老祖,救我。”

澹臺玉用充滿絕望,恐懼,哀求以及虛弱的語氣,對著青石壁中的那道人影呼喚了一聲。

他的手指顫抖著,似乎像是要抓住些什麼,或許是想抓住即將溺死之人都會期望的那根稻草吧。

青石壁中的人影動了動,終於站了起來。

澹臺玉的眼中射出了一縷希望的光芒,只是下一刻,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手臂自空中軟軟地垂下,然後再沒有了任何的氣息。

澹臺玉終究沒有等到他期待的老祖從青石壁中走出來救他,卻先一步死去了。

一道虛淡的,和澹臺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影,從澹臺玉的頭頂飄飛了出來,似乎想投身進那青石壁中。

束觀手持牛耳尖刀揮了揮,斬滅了澹臺玉的元神。

至此,這位申城澹臺世家的玉公子,算是終於徹底地死亡了。

至少以束觀的認知來說,此人再也沒有復活的可能。

今夜,他殺死了一名陸地神仙。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如今的實力已經足可並肩陸地神仙了,束觀真正的實力距離陸地神仙還有一段很遠的距離。

這一戰只能說是一個特例,而且也無法複製。

首先,嚴格來說,澹臺玉並不是一名真正的陸地神仙,他是強行越境成為陸地神仙的,他的體內有諸多隱患。

只是這強行壓制隱患進階的結果,就是讓原來那些危險但不致命的隱患,變成了他致命的弱點。

正如在本來只能承受三層樓房的樑柱上,硬生生生蓋出了五層高的樓房。

澹臺玉比元嬰境時更強了,但同時卻也比元嬰境時更脆弱了。

而最終束觀也正是利用這些隱患,殺死了澹臺玉。

在初雪飄落的那個夜晚,束觀問過汪潤靈,澹臺玉體內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況。

汪潤靈詳細地給他解釋了,並且在最後說了一句話。

“只要讓澹臺玉的道心出問題,那麼他將萬劫不復!”

青石壁內的人影,往著壁外做出了一個跨步的動作。

然後人影從青石壁內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是一個相貌英俊,神情慵懶的三十五六歲的男子,手中提著一臺頗為巨大的攝影機。

“你殺死了一個陸地神仙!”

男子看著地上澹臺玉的屍體,由衷地這麼讚歎了一句。

這男子自然不是澹臺世家的老祖澹臺鏡明,而是千門八將之首正將鄧宗南。

隨著鄧宗南從那青石壁中走出來,他身後的青石壁消失了,然後天空上的暴風雪也消失了,山下燈火通明的鳳凰山莊漸漸地隱去,最後連他們所站立的地面都消失了。

周圍只有一片虛無,只有束觀和鄧宗南兩人站在一片虛空之中,還有那個漂浮在他們中央的澹臺玉的屍體。

這就是今天束觀能夠殺死澹臺玉的第二個原因。

因為他剛才和澹臺玉戰鬥的地方,根本不是鳳凰山的山頂,而是十眼天珠製造出來的小世界當中。

擁有十眼天珠的器靈之助,在這個小世界,束觀不但能製造種種幻像,比如他被澹臺玉殺死的景象,比如後來出現的姆赤桑,這一切自然都是假象,只不過是為了攻破澹臺玉的道心而已。

另外在這個小世界中,束觀還能讓自己的戰力大大提升,同時迷惑對手的各種感知。

就像最初澹臺玉劈在他身上的那一掌,其實並沒有真正落在他的身上,否則就算束觀認為自己的木陀螺大機率能吸收澹臺玉體內的邪力,但在沒驗證之前,也不敢如此輕易冒險,畢竟澹臺玉這個陸地神仙之境再怎麼水,總歸也是超越了元嬰境的存在,真被澹臺玉劈中了,就算有木陀螺護身,束觀恐怕也要身負不輕的傷勢。

當時他只是讓澹臺玉以為劈中了自己而已。

十眼天珠之內的小世界,連陸地神仙的感知能力也能欺瞞過去,不愧是怛特羅教的鎮教之寶之一。

而同樣的,束觀射出的那些鐵箭,絕對比他在外面世界中射出的威力更大,他最後輕鬆扣住走火入魔的澹臺玉,同樣是因為在這十眼天珠的小世界中,實力得到了增強的原因。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天時地利人和,才終於讓他殺了一名偽境的陸地神仙。

如果是一名正常的陸地神仙,不像澹臺玉體內有這麼多的隱患,而且束觀又深知其隱患之所在,那麼就算是在十眼天珠的小世界內,他也絕不會是一位陸地神仙的對手。

所以說這一戰,是根本無法複製的。

“都拍下來了嗎?”

此時束觀收起了手中的牛耳尖刀,如此問了鄧宗南一句。

“從澹臺玉踏進這裡開始,沒有一個鏡頭落下。”

鄧宗南搖了搖手中那臺巨大的攝影機笑道。

讓束觀有些疑惑的是,這臺攝影機怎麼看都不像是法寶,也不知他是怎麼裝進西裝口袋帶進鳳凰山莊的。

而這就是束觀把鄧宗南帶來的最大的原因,就是要他把整個過程拍下來。

一部電影拍出來,自然是給觀眾看的,這部電影束觀可沒準備留著光自己以後私人欣賞,他可沒有這種愛好。

因為他不但要殺澹臺玉,還要讓人知道他殺澹臺玉的原因。

“到時候我還要和你一起剪輯一下。”

然後束觀這麼說了一句。

剛才發生的那些事情,有一些鏡頭束觀卻並不想被人看見。

“沒問題,你什麼時候有空,隨時可以來找我。”

鄧宗南點了點頭道,接著他似乎微微猶豫了一下,試探般又問了一句道:

“有沒有興趣,來跟我拍一部真正的電影?”

束觀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鄧宗南立刻像是受到了鼓勵般,大為興奮地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絕對是天生吃演員這碗飯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天才的演員,現在申城的所謂那些大明星,一個都比不上你!”

“特別是你假扮七仙盟那個女弟子的那場戲,那眼神,那表情,那姿態,把一個女子的深情,被背叛後的痛苦,在愛人和道義之間的抉擇的猶豫糾結,還有最後的心喪莫若死的絕望,全部都演活了,真是太有層次感了,甚至演的比女人還像女人……”

“停!”

束觀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認真地盯著他道:

“我警告你,這件事情你敢告訴其他人的話,我饒不了你!”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你的演技加上我的編導能力,絕對能拍出一部曠世佳作,我甚至有信心拿去梅力堅國好萊塢評獎……”

“閉嘴!不行,等會你跟我回去之後,要讓你把保密這件事情寫到玉牒金書上!”

束觀再次打斷了鄧宗南的話,並且有些不放心地又做了這麼一個決定。

“好了,我們走吧!”

……

十眼天珠內小世界的暴風雪已經停了,因為那本來就不是真的雪。

但是在外面的世界,暴風雪卻是依然在持續著,一點都沒有減弱的跡象。

澹臺玉曾經以為這場雪是因他而下的,但是他,現在已經死了,但雪依然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所以這場暴雪跟他其實沒有任何關係。

空無一人的山頂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容貌極為普通的年輕人。

接著又有一道身影出現。

那也是一個年輕人。

澹臺玉緊閉著雙眼,躺在積雪之上,躺在青石壁之前。

青石壁內,那道人影似乎微微顫抖著。

束觀望向了青石壁中的那道身影,他發現那身影不再是盤膝而坐,而是已經站了起來。

事實上,當澹臺玉走上這鳳凰山頂,然後和年輕人齊齊消失的那一瞬間,青石壁中的身影就霍然站了起來,身軀開始微顫。

這個過程持續了五六秒的時間。

是的,十眼天珠的小世界裡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因為束觀控制了時間的流逝速度所以在外面的世界中,其實才過去幾秒的時間。

畢竟澹臺玉來山頂太久的話,下面鳳凰山莊中的人可能就要來找他了。

青石壁中的身影,只等待了五六秒的時間,就再次看見了年輕人和澹臺玉。

只不過年輕人依然站著,但澹臺玉卻已經死了。

就死在青石壁前。

青石壁中的那道身影,似乎顫抖地越發劇烈。

束觀緊緊地盯著那身影,手中捏住了十眼天珠。

青石壁內,那身影動了動,然後一隻腳從石壁內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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