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新的學期開始,世界正式進入名為春的季節。

櫻花在城市各處慢慢墜落,像是一場粉色的細雨,在浪漫的緋色氛圍下,少男少女們春心萌動,開始了他們的青春期。

能夠真正得償所願的人只在少數,所以許多愛意無人問津,大把大把旺盛的精力無處安放,課時又清閒,於是幾個學校聯合起來,說要進行一場聯合競演。

繪梨所在的學校運動社團的成績斐然,但在文化祭之類的場合上,卻一直都表現得不太出彩。

戲劇社鉚足了勁花費了大量的經費,決心要在今年一雪前恥。

她們的信心就是繪梨。

“欸?我真的可以嗎?”

忽然被邀請出演戲劇,還是絕對的女主角,繪梨有點忐忑。

她不會演戲,學東西也很緩慢,很怕會拖累大家的腳步,因此一連拒絕了好幾次。

但戲劇社的同學們鍥而不捨,終於用‘為學校出戰’、‘代表學校征服世界拿下第一名’之類的大義打動了她,讓她稀裡糊塗地答應了下來。

“羅密歐與朱麗葉……”

這是莎翁筆下非常經典的一個愛情故事。

兩個相愛的人因為家族阻攔而不能相擁,女主角朱麗葉設計自己假死,想要與心愛的人遠走高飛,但男主角羅密歐誤認為朱麗葉真的死去,於是萬念俱灰,在她的身體旁邊自盡。

醒來後的朱麗葉無法接受這個局面,也自盡倒在愛人身旁。

看完劇本,繪梨有點難過,又想到了神子大人。

她感到有點不安,於是抱出懷裡的小悟盆栽看了看。

小傢伙不知道為什麼又在生氣,用小屁股對著她。

“怎麼了呀.”

把花盆轉過來,繪梨摸摸它的小腦袋:“喜歡小悟哦,全世界第二喜歡.”

小傢伙指指劇本,又瞪瞪她,鼓著臉,把本來就圓滾滾的臉頰鼓得更加圓了。

她哄了好一會,又親親它的腦袋,小傢伙才抱住她的手指啃啃,表示勉勉強強原諒她了。

好可愛。

可能是看劇本的時間大部分都用來和小悟盆栽玩耍了的緣故,和男主角一起排練的時候,繪梨始終都找不到狀態。

所以排練中止,為了能讓他們快速拉進關係,相處得更加融洽,戲劇社特地為男女主角安排了一場晚餐。

地點是非常浪漫的西餐廳,桌子上點著漂亮的蠟燭,對座的男同學十分帥氣,舉止也禮貌紳士,但繪梨卻感覺有點尷尬。

因為神子大人、哥哥和傑就坐在她的鄰座。

他們是在她坐下以後忽然出現的,沒有和她打招呼,就好像只是巧合偶遇。

繪梨往那邊看了看,只有哥哥朝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就只是來看看,讓她不要操心自己。

另外兩個前·男同學根本不理她,表現得就好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

……繪梨只好把心思放回晚餐上面。

這裡的上菜動作不慢,牛排上來的時候,對面的男同學表示他力氣大,切牛排這種事情交給他。

繪梨剛剛把自己的牛排推過去,就聽見鄰座也響起了滋啦滋啦刀子磨肉的動靜。

“傑也聽說過的吧.”

白髮少年撇撇嘴,像是在拿餐刀鋸木頭,咯吱咯吱的:“裝模作樣的紳士男實際上輕浮得要死,是最容易出.軌的一類群體,因為他們對誰都溫柔體貼來者不拒.”

“好像是有這個說法呢.”

黑髮少年摸摸下巴,笑了笑:“尤其是在西餐廳,還沒確定交往的情況下就幫女孩子切牛排什麼的……嗯,這種輕浮的傢伙,刀叉上估計沾著數不清的口水吧?真噁心.”

正在幫她切牛排的男同學:“……”

繪梨:……qaq

忽然感覺不想吃了呢。

男同學看了看她的臉色,連忙叫來服務員給她重新點了一份,然後表示自己的胃口很大,吃兩份牛排也完全不在話下。

“呵.”

繪梨還沒來得及說話,隔壁桌又傳來了不屑的笑聲,五條悟抬手,語調拔高:“來十份吧,勉勉強強先吃個三分飽好了.”

“……”神子大人在幹什麼?

這又不是大胃王比賽。

繪梨沒忍住往那邊看了看,然後立即被瞪了回來。

好可怕……

氣氛古古怪怪,還好對面的男同學很會聊天,接著又和她說起上一場籃球賽遇見了有名的帝光中學。

鄰座的兩個再次大聲交談起來。

“籃球啊——那種東西說到底有技術難度嗎?好像老子八歲就能三百米投籃了吧,傑你呢?”

“唔,那種運動啊,因為稍微用點力就會砸壞籃筐,所以不是很感興趣呢.”

三百米投籃……什麼東西啊,吹牛也得有個限度吧。

男同學的話頓住,臉色變得有點不好看,終於意識到鄰座的幾個傢伙是特地來搗亂的。

他往那邊看了一眼,看見那邊三個不管哪個都是一拳能把自己揍趴下的樣子,又抿抿唇把腦袋轉了回來。

“待會我們去周圍逛逛吧?”

好不容易才能有和暗戀的繪梨同學一同用餐的機會,他不想這麼早就回家。

“好呀.”

好好的晚餐都被神子大人破壞了,繪梨心裡也有點愧疚,於是點點腦袋答應下來。

隔壁桌的人不說話了,一黑一白撐著下巴盯著她看,氣氛顯得有點可怕。

她縮了縮脖子,加快了進食的速度,然後吃完晚餐走到餐廳門口,還來不及再說什麼,就被哥哥捏住了後頸。

壯碩得過了頭的男人盯著她的男同學看,像是在評估什麼,半秒以後露出一個充滿攻擊性和輕視的笑。

“……這是我哥哥.”

繪梨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話,就被拎回了家。

客廳裡,五條悟坐在她對面,冷著臉盯著她看,哥哥抱著胸站在她的旁邊,也不說話,夏油傑抬手撐著下巴,看起來是三個人裡面最溫和的一個。

所以她往那邊躲了躲,問:“怎麼了呀?”

“嘛.”

夏油傑把壞人的頭銜往對面兩個推:“悟的話,在因為繪梨和別人吃燭光晚餐約會而生氣哦?哥哥的話,大概是覺得你的眼光不怎麼樣,害怕你被爛東西拐走吧.”

“欸?”

她這才知道他們今天晚上忽然出現在西餐廳搗亂的理由。

“我沒有在約會呀,那是工作.”

……工作?

她第一次提到這個詞彙,就連小海膽也看了過來。

“哈?”

聽完了事情的始末,五條悟是反應最大的那一個:“沒搞錯吧?要和別人去演什麼愛情劇?”

他臭著臉,語氣也又急又躁:“嘛,現在為了找感覺要一起約會吃什麼燭光晚餐,接下來是不是要練習怎麼接吻啊?我記得我好像還沒死?”

繪梨抿抿唇,露出有點委屈的表情,甚爾低頭看了她一眼,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你是以什麼立場在說這種話.”

他擋在妹妹面前,看向五條悟:“她要和什麼人做什麼事情,這是她的自由,關你什麼事?”

“嚯.”

少年笑了笑:“那老子和她說話,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啊.”

完蛋了。

哥哥和神子大人好像吵起來了……繪梨想了想,抱住哥哥,又探出腦袋看著神子大人。

“不要生氣好不好?”

她說:“這是繪梨想做的事情……如果成功了的話,繪梨會很開心的,所以不管是哥哥也好,神子大人也好,都不要生繪梨的氣,可以嗎?”

伏黑甚爾低頭看了看腰間的手:“我沒在生氣.”

“嘛.”

五條悟沒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但繪梨知道這是答應了的意思。

於是她又開心起來,興沖沖地跑進了臥室。

她一走,客廳的氛圍又立即沉落下來。

五條悟掀眸看向伏黑甚爾。

“說你啊.”

少年的語氣帶著輕蔑和不耐:“老子差不多忍耐到極點了哦.”

“是嗎.”

伏黑甚爾點點頭:“然後呢.”

他們看著對方,清楚地意識到這輩子都無法與對方和平共處。

這是不可調節的矛盾,誰也不會後退一步。

於是殺意在眼中浮現,近處的空氣都扭曲起來,地板迸裂,空氣中好像藏了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直到她推開臥室的門。

今年生日收到了同學很多禮物,其中就有很華麗的中世紀風格小洋裙,現在想來,可能戲劇社的同學們早有預謀。

她還是第一次穿這樣的衣服,有點不安,眨眨眼睛看向他們,還慢吞吞轉了一圈。

“好看嗎?”

怎麼會不好看。

要先滿足她的期待,於是火山暫時平息下來。

不知道這樣薄弱的冰面還能維持多久,也不知道這樣表面的平靜還能延續多久。

那些積攢下來的,從來沒有被好好解決的問題總有一天會爆發,但不是現在。

因為現在,得到肯定和誇讚的少女正開心地笑起來,夕陽被百葉窗折射出畫一樣的光影,她站在其中,美好得不像是人間所有。

心也跟著變得平和寧靜,空氣裡帶著可口的甜味,他們坐在她的身邊,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樣,陪她一起看關於戲劇的電影。

第二天,因為昨天的尷尬事件,繪梨和男同學的排練更加不順暢了,哪怕是最初相遇的場景也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繪梨是不喜歡佐藤前輩嗎?”

戲劇社的社長湊到她身邊,小聲悄悄說,可以為了她更換男主角,一直到她滿意為止。

她搖搖腦袋,說這是她自己的問題,可能相處一段時間就會好一些。

她的話剛說完,白髮少年就敲敲門走了進來。

他像是特地打扮過,顯得矜貴極了,手裡提著小點心,摘掉墨鏡朝她笑:“來接你放學哦.”

繪梨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慌張,連忙把排練時男同學替她戴上的手鍊摘了下來。

五條悟看了那條手鍊一眼,笑嘻嘻的:“怎麼樣呀,排練得還順利嗎?”

說是接她放學,但其實社團活動還要一段時間才結束,於是五條悟和同學們聊了起來。

在他有意為之的時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討厭他,繪梨的注意力全部都被他帶來的點心吸引走,沒太注意他們說了什麼。

直到聽見同學們激動地大喊著“羅密歐非您莫屬”,她才慢吞吞抬起腦袋。

“繪梨!”

見她看過來,同學們語氣激動地勸她:“既然你和佐藤同學找不對感覺,不如就和五條君試一試吧!”

“欸?”

繪梨看了看神子大人,又看了看旁邊臉色不太好看的佐藤前輩,剛想說話,整個人就被抱了起來。

“好啦好啦,謝謝大家的邀請,畢竟老子被推舉上來也是實至名歸的事情對吧!”

五條悟揮揮手:“人我就先接回去了,明天見~”

沒有被帶回家。

神子大人說著現在他是男主角了,所以她理所當然也應該幫他找找感覺,和他去吃燭光晚餐。

在東京最高的大樓,少年訂了最貴的包間,耳邊是浪漫舒緩的鋼琴曲,眼前是昏暗曖.昧的燭火。

神子大人坐在對面朝她笑,問她有沒有墜入愛河的感覺。

她手指顫了顫,低下頭不敢看他。

從排練到真正上臺,後來的一切都顯得順利極了。

宴會上的驚鴻一瞥,一見鍾情;在窗前呼喚愛人的名字,愛人正好也在底下看她;在教堂偷偷舉辦婚禮,許下誓言然後接吻……

然後劇情急轉直下,家族矛盾爆發,他們被迫分離。

在神父的幫助下,她吞下了假死的毒藥,誤以為愛人真正死去的少年崩潰自盡,醒來後的少女無法接受愛人的死亡,選擇和他一同離去。

燈光漸隱,他們兩個躺在舞臺上,聽著最後的謝幕詞,緊緊靠在一起。

她哭得泣不成聲,還沒從戲裡走出來,少年朝她眨了眨眼睛,用氣音說:“是假的啦.”

直到下了臺,直到被同學們賀喜,繪梨還是完全沒有辦法緩過來。

“不要那樣……”

她緊緊抱住神子大人,像是一株即將枯死的小藤蔓,拼命地汲取著養分和安全感。

“就算繪梨死掉,神子大人也不可以死掉,不要那樣……求您了.”

“拿你怎麼辦才好啊.”

少年摸摸她的腦袋,把她帶到更衣室裡面,低頭看著她,笑:“排練的時候也沒哭得這麼厲害吧,都是假的嘛,老子現在不是還好好在你面前嗎?心臟還在跳沒錯吧.”

但排練和真正上臺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環境燈光音樂一切的一切都在讓她覺得那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求您了,答應繪梨吧.”

出不了戲的少女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就算繪梨死掉,神子大人也不可以殉情,不要殉情……”

“唔嗯.”

五條悟摸摸下巴,潛意識裡認為不能輕易答應這件事。

所以他看著她笑,語氣盡量輕鬆:“殉情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浪漫的事情哦。

戲裡的他們兩個為了彼此殉情,所以這份戀情就永遠保留了下來,會一直不斷地被人記起,心意也會在死後傳達的.”

她的哭聲停頓了一會,像是在消化他的話,好一會又用力抱住他:“可是繪梨會難過的.”

“哪怕去了天上,也會好難過好難過,永遠也不要原諒神子大人……”

“拿你沒辦法吶.”

五條悟捧起她的臉,看著她:“小聲一點哦,待會會有人過來.”

說著,他低頭吻她。

哭和嗚咽混在一起,這是他們第二次接吻,少女大腦空白,戲劇殘餘的悲傷和此時此刻的快.感交織在一起,讓她漸漸迷失,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少年一頓,低頭問她:“喜歡?”

“嗚嗯……嗯、喜歡.”

她好像暫時沒有清楚戲劇和現實的區別,抬眸看著他,目光裡滿是愛意:“永永遠遠愛著您……”

因為看起來實在是太可口。

所以稍微做得有點過火了。

她哭著往後躲,又被他咬住耳朵哄,說小悟要壞掉了之類的話,這孩子一向是他說什麼就信什麼,為了救可憐小悟盆栽的性命,只好含著眼淚委屈巴巴咬住自己的裙襬。

外面響起腳步聲,少女睜大眼睛,拼命把哭聲吞嚥回去,生怕下一秒別人就掀起簾子進來,根本不知道少年已經提前設下了單方面簡易的[帳]。

實在是有點……興奮得過了頭。

想看見她更可愛的樣子,想聽她更加可愛的哭聲,於是稍微沒有控制好自己,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幾近崩潰,連話都說不清楚,雙腿軟軟地垂著,一副被弄壞了的樣子。

感受到他的目光,少女輕輕抖起來,小聲嗚咽著求饒:“要壞掉了……求求您……”

但這還只是一根手指而已。

少年盯著她看了一會,忍耐得青筋暴起,見她哭得實在可憐,才嘆氣把她抱進懷裡,摸摸她的腦袋安撫她:“做得很好哦,很可愛.”

“嗚嗚……”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傻乎乎地天真地問:“那、那小悟不會壞掉了吧?”

聽見少年小聲說了一句髒話,然後又低頭吻過來。

那天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看見神子大人會很害羞,再也沒有辦法像是從前那樣抱抱說喜歡了。

光是看見他的手指,臉頰會紅起來心臟會砰砰狂跳,因為實在是太超過了……

那天的感官好像已經刻進了她的身體她的腦海,即使他什麼都不做,只是單純地拿飲料握冰淇淋甚至朝別人挑釁地豎中指,身體都會變得很奇怪。

完完全全出問題了……

即使對這種事情的概念再是模糊,繪梨也多多少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那天,他們究竟在隨時會有人進來的更衣室裡做了什麼事情。

那種事是不對的。

但是她竟然不排斥也不討厭,更加沒辦法因為這件事對神子大人真正地生氣。

她變成了一個奇怪的壞孩子。

這讓她無措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只好躲著他走,連日常的相處也少了起來。

“搞什麼啊.”

白髮少年像是在自家領地巡邏的大貓,晃著毛茸茸的大尾巴悠哉悠哉到處亂晃,總會在各種地方忽然出現把她捉住。

但是也同樣害羞著呢。

腦子裡的思想再怎麼骯髒,表現得再怎麼遊刃有餘,說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

在大人眼裡不值一提甚至可以大大方方一同探討的事情,放在這個時期的青少年身上,已經足以叫他們面紅耳赤看著對方好半天,連話都說不出來。

手指至今好像還殘留著觸感。

看著她紅紅的臉,看著她害羞的樣子,看著她像是小兔子一樣躲著自己走,但實際上根本逃不出視野範圍的笨蛋樣子……

就會興奮起來。

但是要稍微控制一點。

所以一瓶又一瓶地喝著冰汽水,和摯友打架發洩著過於旺盛的精力,祓除咒靈的時候稍微再加把勁,最好把周圍一切全都拆散。

“那傢伙……一直躲著老子.”

五條悟往後仰倒,長得過分的腿搭在課桌上,嘆著氣:“這時候再告白的話,被拒絕還是會答應,哪一種可能性最大啊?”

他倒是不在乎再被拒絕一次,反正她早晚會看清楚她自己的心,但如果這時候貿然告白,把現在好不容易才有的進度條清零的話,就算是五條悟自己也要說一聲白痴了。

所以還是再等等吧。

得等到什麼時候?他也不知道。

太過珍惜就會變得束手束腳,愛意太過濃郁就會變得小心翼翼,即使表面上看起來他是屬於高位的那一個,但實際上他怕她怕得要死。

“那這樣的話……神子大人把我丟掉好了!”

這種話再聽一次真的會當場死掉。

所以要耐心耐心再耐心一點,免得她又被什麼爛東西挑撥,回來和他說這種可惡的話。

沒過幾天,一年中最熱的盛夏來臨。

他們接到一個任務,說是要護衛抹殺什麼星漿體,這一次的任務不同以往,聽夜蛾老師的語氣,這是關乎到全人類存亡的事情。

明明最近都在躲著他走,但真的知道他要出差,要應付危險繁瑣的任務,所以不能像是以前那樣分心隨時回來,也不知道多久能夠結束的時候,少女還是露出了擔心和不捨的表情。

“沒事的啦.”

試探著摸摸她的腦袋,沒有被躲開,於是少年笑了笑,摘掉墨鏡湊到她的眼前。

這一招不管用多少次,她還是會露出傻乎乎的可愛表情。

低頭親了她一口。

少年一邊感嘆著老子這張臉還真是好用,一邊對她說:“等我回來哦.”

頓了頓,他補充道:“回來之後,有重要的話要告訴你.”

她愣了一下,好半天才低下頭,揪著裙襬,紅著臉,輕輕應了一聲。

一時間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以後大腦才又重新開始轉動。

不敢置信,輕飄飄,感覺像是飛在雲朵上。

“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少年捉住她的臉,又認認真真問了一遍:“知道我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吧……是答應了沒錯吧?沒錯吧沒錯吧?”

“嗯……”

好久以後,她才移開目光,偏頭看著學校裡的小花小草,小聲說:“我、我知道的.”

“呀呼!”

被整個抱起來,少年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寶的龍,又像是終於把喜歡的伴侶叼回巢穴的大型貓咪,展露了這幾年來最燦爛的一個笑顏,抱著她轉圈圈,抱得好緊,但又還是剋制著力道,生怕把她弄壞。

燦陽高照,晴空萬里,在學校的一角,少女聽見他劇烈的心跳。

她也抱住他,小聲說了一句喜歡。

晚上暈暈乎乎回到家,心不在焉的。

被小惠捉了出來,小小的海膽腦袋盯著她看,告訴她,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要先好好吃飯。

“我知道了.”

一開始被小惠管,心裡還有點羞恥,畢竟自己是個大人,但是現在繪梨已經完全適應了他的小大人模樣,乖乖把心思放回到了飯菜上。

伏黑甚爾看著她,看著最近他們之間越來越親密,心裡的不安和躁鬱已經積累到了極限。

只不過才半年而已。

才剛剛得到的姓氏,剛剛得到的溫暖的巢穴,就又要失去了嗎?

五條悟。

想殺了他。

在知道自己的信件被攔截的時候。

在妹妹每一次被他欺負,又輕易將他原諒的時候。

在她滿身殘穢,被那個可惡的、噁心的渣滓抱回來的時候。

當天晚上真的潛入了高專。

想要殺了他。

但是她專屬的電話鈴聲響起,讓他清醒了過來。

他不能那樣做。

因為誰都知道她最在意什麼。

所以只要視而不見就好。

他想,只需要當做不知道,妹妹就還會繼續留在自己身邊,所以只需要當做什麼也看不見就好。

於是他什麼都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安靜地待在一邊,待在屬於她的地方,坐在沙發上,每天每天地守著她的房門。

然後那扇門被推開了。

妹妹走過來,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忐忑,說有話想要和他說。

即使她現在已經長大了,但在他眼裡,她還是那個提著裙襬往回跑,小發包一翹一翹的小孩。

所以當她說,已經下定決心了的時候。

當她說,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想要和她的神子大人結婚的時候。

伏黑甚爾感到痛苦,感到快要不能呼吸,感到世界開始坍塌,感到一切正在失去。

五條悟,卑鄙可惡的人,丟掉了他的信,截斷了他和妹妹這麼多年的時間。

但是她甚至沒有給一絲懲罰,原諒他,好像也只用了一個晚上。

伏黑甚爾茫然地看著她,忽然清醒地意識到:

除了五條悟,這個世界其餘的一切,在她的心裡好像都不值一提。

“為什麼?”

痛苦到了極致,反而會變得極端平靜,他看著她,問:“你為什麼要選擇他?”

“欸?”

她想了想,說道:“因為神子大人一直照顧著我,保護著我,待在他的身邊會感覺很安心.”

“就只是這樣嗎?”

他聽見自己問:“照顧、保護,這種事情誰都可以做到。

就因為這樣淺薄的理由,你就決定要嫁給一個人嗎?”

“怎麼會……”

她愣了一下,然後又認認真真地說道:“只有神子大人,只有他在我身邊,只有確認他還保護著我,我才會感到安心.”

“為什麼?”

他問:“就因為他是六眼,是神子,是人們口中的最強嗎?”

妹妹眨了眨眼睛,像是有點無措,臉紅起來,低著頭,說:“還因為,我喜歡神子大人呀.”

“你才十五歲,怎麼分得清楚你的喜歡.”

他站起來,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重新看著她,像是一直完完全全蓄勢待發的猛獸,又像是一顆已經被點燃了引線的炸.彈。

“如果哥哥擊敗了他,讓你知道世界上最強的男人不是他,你會收回你今天的決定嗎?”

她又愣了一下,接著想也不想地說道:“怎麼可能呀.”

那是心靈做出的決定,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改變……

“原來如此.”

伏黑甚爾點了點頭,不可能嗎,的確。

在所有人看來,一個沒有咒力的廢物垃圾,的確不可能擊敗咒術界的頂點,改變了世界平衡的人物。

這不是妹妹的錯。

是他的錯,一直以來害怕被再次扔掉,所以不敢動手,所以畏手畏腳,所以連殺人的刀都閒到生鏽,所以被妹妹小瞧了。

早點把他殺掉就好了。

在第一次,知道那傢伙偷了自己信的時候。

那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是現在做也不晚。

如果會再一次被拋棄的話,如果要再一次失去的話,那就乾脆同歸於盡吧。

五條悟,殺了他。

如果無法得到妹妹原諒的話,那就再殺了自己。

他不要看著妹妹嫁給別人。

這麼想著,伏黑甚爾聽見了自己冷靜到極點的聲音。

“你先去睡覺吧.”

他說:“我這幾天要出去做一件事,回來以後,就什麼都聽你的.”

“嗯嗯.”

她笑起來,期待地看著他:“想要得到哥哥祝福,這個也可以嗎?”

“當然.”

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趁著夜色出發了。

……

正午,五條悟和夏油傑接到了星漿體天內理子,擊敗了名為q的組織,然後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

“喜歡……唔嗯,不對,愛著你哦.”

白髮少年一個人走在前面,一直小聲嘟囔著這些詞彙,天內理子看向夏油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問:他這裡沒問題吧?

“不好意思.”

黑髮少年眯了眯眼睛,盡力扯出一個營業的笑容:“悟正在練習告白,就多多寬容一下吧.”

“哈——這種傢伙.”

天內理子看了看五條悟的背影,依舊還記得他那副拽得要上天的囂張模樣。

“這種人竟然也會練習告白麼,還以為是那種會強迫別人的混蛋呢.”

夏油傑笑了笑,沒再繼續說話,前面的少年聽見他們的交談,回頭朝他們翻了個白眼,做出挑釁的動作:“沒有戀愛物件的可憐蟲.”

“你這傢伙!!”

他總是能輕而易舉把人激怒。

五條悟開著無下限繼續挑釁,幾個人打打鬧鬧,然後就收到了天內理子的唯一朋友被綁架的訊息。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訊息的第一時間,五條悟感到恐慌、不安。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世界上也只有一個人能給他帶來這樣的恐慌。

於是拿出手機想要給她打電話。

沒人接,心慌了一瞬,才想起來這時候她正在上課。

那之後心臟一直突突跳著,直到她課間休息把電話打回來。

“神子大人……”

那邊聽起來狀態良好。

於是稍微安下心來。

“有點麻煩哦.”

像是給妻子回報行程那樣,五條悟一五一十說了今天做的事,然後抱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吶,乾脆趁現在瞬移回去好了,免得有個傢伙賴賬.”

“請不要做那樣的事.”

她說:“繪梨很擔心您,也在、唔……也哪裡都不會去,就在家裡等著您回來.”

頓了頓,少女像是把聽筒捂住了,小聲補充道:“不會賴賬的,永遠都不會.”

“你最好說到做到哦.”

上課鈴響起來,他聽見那邊匆匆忙忙親了他一口,然後和他說再見。

五條悟不想結束通話。

總有一股非常非常非常強烈的不安。

咒力是誕生於人類的情緒,和宇宙和自然建立連結的東西,一般來說,咒術師的直覺並不會出錯,尤其當他還是最強。

於是又給家裡打了很多電話,讓他們全都過去保護她。

晚上,繪梨回到家,和小惠一起吃了外送,然後又接到了神子大人打來的電話。

那邊說明天要去沖繩,不斷抱怨著好麻煩,好想快點回去,像是被迫出去捉老鼠的可憐大貓咪。

繪梨抱著小悟盆栽,走到陽臺,跟他說神子大人是很厲害很厲害的英雄,在做非常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她最崇拜他這一點了。

少年笑了笑,要她重複了好多遍,才心滿意足地放她回去繼續看電視。

“妙蛙種子被打敗了.”

小海膽向她播報著剛剛錯過的劇情,她把他抱進懷裡,搓他的腦袋,說謝謝小惠,小惠好乖。

“不是說好了要照顧你的嗎.”

小傢伙已經徹徹底底看穿她是個笨蛋這個事實,攥緊她的手指,說道:“等我長大,會做到更多.”

“嗯嗯,小惠最厲害了.”

親親他的額頭,少女握住他肉乎乎的小手手,在空中揮來揮去:“我們家小惠呀,快快長大,變成超級超級厲害的人,然後來保護姑姑.”

小男孩抿抿唇,有點害羞,但還是認真點點頭:“我已經吃很多飯了.”

第二天是週末,沒有了家長催睡覺的兩個孩子看電視看到很晚,然後又和小貓小狗一起撒歡,把家裡弄得一片狼藉,還在半夜點了外賣回來。

第二天她起得有點晚,也只和神子大人打了一個電話。

那邊說任務有點麻煩,而且要送去被同化的星漿體有點可憐,好像還想在海邊玩一玩,所以乾脆就讓她在沖繩多留一天,正好等著黑市上的懸賞過期,這樣的話比較萬無一失。

“神子大人最溫柔了.”

她把腦袋埋進枕頭裡面:“會等您回來的.”

“最晚明天下午就回去了喔.”

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點疲憊,繪梨有點擔心,得知神子大人需要24小時保持清醒警惕以後,連忙結束通話了電話,不想讓他分心。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外面豔陽高照,繪梨正在家裡換衣服。

她買了電影票,想和神子大人一起去看電影,是最近大熱門的愛情劇,男女主歷盡磨難以後還是走到了一起,是非常非常美好的結局。

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約會,所以不想看悲劇電影,也要打扮得再好看一點才行。

她對著鏡子搗鼓來搗鼓去,還學著網上的教程抹了口紅,但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又拿起紙巾擦自己的嘴巴,沒擦乾淨,反而變得更奇怪了,這讓她有點喪氣。

哥哥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說神子大人死了,他殺了他。

這是家裡的座機,他們約定好要用來說重要的事情,比如哥哥晚上不會回家,傑明天會過來拜訪,神子大人又要帶她去哪裡。

但現在,哥哥用它來傳遞這樣可怕的訊息。

她聽見自己發出了無意義的音節,問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沒有。

哥哥說,胸口一刀額頭一刀脖子一刀,要給你拍照片嗎?

她愣住,看了看自己的書桌。

那上面的小悟不見了。

只留下了小小的一個花盆,掌心那樣的大小,剛好可以被她捧在手裡。

她愣了好一會,才拿出手機給神子大人打過去。

一秒兩秒三秒,一直到自動結束通話,無人接聽。

她重複了好幾次,才終於清楚地意識到,那個說好了永遠不會關機的少年,說好了永遠會在三秒以內接她電話的神子大人不見了。

外面的眼光好燦爛,電影還剩下三個小時就要開場,她呆呆地看著空花盆,問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記得回答了。

哥哥的聲音聽起來好可怕,像是被惡魔奪走了魂魄。

想起他說胸口一刀額頭一刀脖子一刀,要給你拍照片嗎。

“好可怕……”

她彎下腰,看著眼淚大顆大顆掉在地上,聽見自己說:“哥哥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討厭甚爾、討厭、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

聽筒對面的人在說話,好像又沒有,她感覺大腦眩暈,什麼也沒辦法聽見,只能聽見一個人可憐的叫喊,像是被折斷了翅膀,從高空中墜落的小鳥。

可是今天晴空萬里,窗外鳥兒結隊飛過,沒有小鳥掉下來。

“殉情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浪漫的事情.”

想起神子大人說。

“這份戀情永遠被保留了下來,會一直不斷地被人記起,心意也會在死後傳達.”

想起神子大人這麼說。

於是她站起來,踩在椅子上,推開窗戶,朝底下看了看,看自己會不會砸到無辜路過的行人。

還好這是很安靜的小區。

還好下面一個人也沒有。

這裡好高,腿在發抖,身體在發抖,聽見自己狼狽的、怯懦的哭聲。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外面燦爛的太陽,然後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隻鳥,想象自己擁有強大的羽翼。

小花盆掉落在地上,發出劇烈的轟鳴,伏黑惠揹著小書包回家,在路上買了姑姑愛吃的可麗餅,小心翼翼抱進懷裡。

兩個路人從他身邊走過,說有人從32樓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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