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金光閃爍的文字在諾爾視野中閃爍。

他後退了半步,眼中滿是震驚:“……”“你看到了?”

蘇明安的聲音很輕。

“不.”

短暫的吃驚後,諾爾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幻覺。

不是真的.”

諾爾確確實實在螢幕上看見了【第九世界·翟星】的文字。

但他必須要在蘇明安面前說,這一行字只是幻覺。

“阿獨.”

諾爾暗示阿獨立刻關閉螢幕,別再用這行文字刺激人了。

然而阿獨不理解諾爾的眼神,反而懵懂地說:“喊我幹什麼?資料已經查出來了啊。

你們不是看到了嗎?”

諾爾一聲嘆息。

他們站在巨大的電子螢幕下,姿態僵硬,猶如引頸就戮的囚徒,空氣中只剩下風吹動書頁的聲音。

蘇明安微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播間裡,彈幕早已看到了螢幕上的文字,像颶風般狂刷起來:【???】【難道我們就算結束了世界遊戲,翟星也會變成廢墟世界的樣子?】【原來我們根本沒有一個完美的結局?那我們前行的意義到底是……?】【觀眾就閉嘴吧,你們‘前行’了個錘子,一直都是冒險玩家替你們負重前行,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不相信!第九世界肯定是平行世界。

】【不對,連平行世界都不會是!這肯定是虛構的,也沒說不能存在同名的世界啊?如果第九世界真的是翟星,那意味著我們的文明早就輸掉了,我們根本不可能在這裡發彈幕,更何提成為玩家。

】【對,而且亞撒·阿克託這個名字一聽就是外國人,要麼就是混血兒。

蘇明安是純正的龍國人,蘇明安和阿克託肯定對不上啦。

】【我覺得第九世界只是一場模擬……就像凱烏斯塔一樣,大家不用那麼慌,只是個副本而已。

】【但萬一我們已經被複制了呢?】【但萬一我們也是‘電子之心’呢?】……“好了,我已經看到了.”

蘇明安對諾爾說。

語聲很平靜,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悲傷。

他靜靜站在螢幕下,再度看向那行文字。

眼中只有倒映著的螢幕光,其餘什麼也沒有。

“蘇明安……”諾爾不相信蘇明安真的像表面上這麼平靜。

一個人的“自我“就像一座冰山,人們能看到的只是表面很少的一部分,更大一部分的內在世界卻藏在更深層次,不為人所見。

他身上的擔子很重,無人能分擔。

除了諾爾這種能夠窺見回檔秘密的人,其他的人哪怕心中再喜歡他,也沒有能力去幫他。

那是一種刻進骨子裡的極端孤獨。

“我需要思考一下.”

蘇明安低聲說。

細想而來,第九世界的提示明明很多。

早在副本開局康斯坦汀大學時,ai希可就對他說過。

……【“我一直認為ai沒有靈魂。

但是,你和黎明系統卻像是有了人類的情感,黎明甚至會害怕被關閉.”

蘇明安對腕錶說:“希可,你也有慾望嗎?”

】【“我想有個身體.”

】【“為什麼?”

】【“為了擁抱你,博士.”

】【“可我不是……”蘇明安說。

】【“沒關係的.”

希可說:“對我來說,都一樣.”

】……【對我來說,都一樣。

】……蘇明安的視線下移,他想起在前天的決戰夜晚,當他想要自殺回檔重來時,神明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蘇明安,你真是幸運,你憑什麼有那麼多的機會……”神明將維生藥劑注入蘇明安的手臂,試圖挽救蘇明安的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蘇明安一直否認。

】【“不許死,不要死……”神明低聲道:】【“蘇明安,你怎麼能死呢,你憑什麼擁有那麼多次機會,你回去了,我該怎麼贏……”】【“憑什麼,明明我們都是一樣的……”】……【明明我們都是一樣的。

】……除此之外,廢墟世界和翟星,也有許多對應的地方。

夜間九席,是一直跟隨阿克託的同伴們,他們以“九席”為名,共同戰鬥,共同生活。

蘇明安已經想起,他自己也有一個相似的“九席”。

——巔峰聯盟。

由九位榜前玩家組成的聯盟,九位成員之間相互守望,相互信任。

巔峰聯盟的九位成員分別是:蘇明安,呂樹,路,北望,露娜,伊莎貝拉,阿爾傑,十一,山田町一。

夜間九席的九位成員分別是:亞撒·阿克託,霖光,啟·凱爾斯蒂亞,北利瑟爾,月,特雷蒂亞,熔原,夕,諾亞。

蘇明安發現,若是強行相配,居然能對應上。

他與阿克託的相似之處已經不必多言,阿克託在記憶裡也是19歲,連年齡都能對得上。

甚至阿克託也會彈鋼琴。

呂樹與霖光也是一樣,擁有相似的外貌與性情,甚至都喜歡漢服,都會吹笛曲。

其固執與堅毅幾乎一脈相通,一路忍辱負重最後爆發的行為模式也一模一樣。

路與啟都是藍髮。

且根據阿克託的記憶,啟也是一位溫柔的青年,擅長溝通與交流,肩負阿克託身邊“外交官”的職位,這與長袖善舞的路非常吻合。

對於北望,蘇明安沒有過多接觸,只知道北望是一位總是睡不醒的巔峰玩家,職業為冰霜法師。

但細想而來,北利瑟爾也長期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

而且更加令人寒毛直豎的是,北利瑟爾的能力也是操控冰霜。

露娜與月的相似之處在於,月也是一位喜歡同性的人。

況且她們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種對應,“luna”是月亮的英文。

至於伊莎貝拉,好像並不能找到明確的對應者。

但若是強行對比,特雷蒂亞與伊莎貝拉都是熱愛學術的科學家,在特雷蒂亞不發瘋的時候,表現出的性格沉穩而睿智,與伊莎貝拉的性情吻合。

特雷蒂亞當時主動潛入神之城當臥底,最後自願被蘇明安殺死,為人類爭取了許多年的生存空間。

她做的一切雖然有個人之愛的要素,但真的有崇高的理念和覺悟。

蘇明安並不太瞭解伊莎貝拉,但或許如果真的到了那種時候,伊莎貝拉也會做出與特雷蒂亞相似的行為。

熔原與阿爾傑,這兩個人蘇明安都不甚瞭解。

但有一點最明顯,他們都是火焰法師。

十一與夕,對於十一這個玩家,蘇明安連面都沒見過,只知道是一位擅長駭客技術的女玩家,外表是黑髮黑眸。

也許她會與夕有相像之處。

至於諾亞……很明顯的,諾亞對應的玩家是諾爾。

無論是金髮藍瞳的外表,還是如同白鳥般追求自由的性格都很像。

但諾爾並不在巔峰聯盟之中,這就造成了差異——那就是npc諾亞,與玩家山田町一,都沒有相互對應的人。

蘇明安倏然想起當初建立巔峰聯盟時,他確實動了將諾爾拉入巔峰聯盟的念頭,但由於諾爾背後有新世界公會,才使蘇明安放棄了讓諾爾加入。

如果當時加入巔峰聯盟的是諾爾,而不是山田町一……夜間會議與巔峰聯盟的各九人,豈不是能完全對上?這些相似之處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有些極度相似到令人恐懼,有些又相似得有些牽強。

但可以看出,這些人員之間,確實存在某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對應”關係。

想到這裡,蘇明安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呢?——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像?——到底為什麼會存在這麼多的相似點,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對應”?眼前的景象晃動到朦朧不清,好像所有聲音都顯得荒誕無比。

蘇明安扶著桌子,像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急促地呼吸著,滯澀的思緒重新開始轉動。

他死死盯著螢幕上的【第九世界·翟星】,手指泛著青白。

同音字?巧合?平行世界?類似凱烏斯塔的程式模擬?主辦方的試探?陰間副本的搞人心態?黎明系統的檔案有所錯誤?翟星複製的一段時間線?可能性有很多,廢墟世界未必是真正的翟星。

倘若真的是翟星,那麼他們這些玩家也不會在這裡了。

倘若從一開始就沒有贖回翟星的機會,那麼這一場世界遊戲根本沒有公平可言,只是純粹的戲劇。

但是……它背後代表的意義,到底是……“蘇明安.”

諾爾的聲音很低,他搭上蘇明安的肩膀,寬慰道:“只要還沒有走到路的盡頭,就不算是現……”“只要還沒有走到路的盡頭,就不算是現實.”

蘇明安說。

他注視著眼前黑白的文字,重複道:“只要沒看到確切的結局,就不算是結局.”

“只要沒有把翟星的毀滅擺在我面前,這就不是翟星.”

不要相信,不要放棄。

就當是障眼法,就當是陷阱,就當是攻心之計。

早在第八世界穹地時,副本就已經搞過他的心態。

用茜伯爾的輪迴權柄欺騙過他,讓他聯想到自己的死亡回檔權柄,一度讓他陷入瘋狂的幻覺。

若是還沒有看到結局就認輸了,那麼真正的悲劇才會註定上演。

若是已經認定了這就是翟星的結局,才會沒有改變命運的餘地。

蘇明安不覺得自己會變得像阿克託那樣強大,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並不會成為那樣令人高山仰止的英雄。

阿克託也不會是他的未來。

所以,哪怕是麻痺也好,哪怕是欺騙也好——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

“蘇明安.”

風吹起了諾爾的金髮,刮在蘇明安臉側。

金髮小少年摘下了頭上的玫瑰禮帽,深吸一口氣。

蘇明安回望著諾爾。

他們的視線在暖融融的虛擬光線間交融,像是匯流的溪水,像是盤旋的白鳥。

那是跨越了三十三週目的信任。

是飛鳥與孤島。

“我是新世紀的冒險家,我相信一切只有自己親眼去看,才會得到證實.”

諾爾望著蘇明安:“我會揚起最高的帆,走過最巍峨的建築,登上陽光最燦爛的高塔.”

“凡事只有經過了我的雙眼,才能被我視為真實;我期望的未來和理想,也只有我能親手去建設;所有的磚瓦都要經過我的雙手,才能搭上我家鄉的城牆.”

“如果有人告訴我,只有犧牲我才能構建一個新世界的春天,我不會答應去犧牲.”

“所以——”諾爾頓了頓,輕聲道:“我不會是諾亞.”

“他比我偉大,他甘願犧牲性命去換一個廢墟世界的春天。

但若是換做我,我絕對不願意——那些我看不到的、虛無縹緲的東西,我才不會拿我的命去換.”

“所以——”虛擬陽光下,諾爾的金髮恍若也在泛著光:“蘇明安,你也不會是阿克託.”

“你才不像他,你一點都不海王,你不愛鑽研那些人工智慧的科技,你也不像他一樣喜歡白毛。

這世上,也沒有會被你殺死的‘特雷蒂亞’,沒有會消失的‘霖光’,沒有死在情感共鳴裡的‘諾亞’,沒有凍結在冰裡的‘北利瑟爾’。

我們八個玩家都還活著,我們都會陪著你.”

“翟星不會是廢墟世界.”

“蘇明安,你是獨一無二的.”

“你是唯一.”

諾爾在講述時,語聲前所未有地溫和。

他的手掌溫熱,像是騰騰旺盛的火焰。

說到最後,他勾起嘴角,朝蘇明安伸出手:“蘇明安.”

“我們的戰鬥還沒結束……怎麼可能就輸了,你一定會贏的.”

“……”蘇明安望著眼前始終溫暖的金髮少年,伸出手:“諾爾.”

……謝謝。

謝謝在這種時候,還有一個理解他的人,站在他身邊。

雖然他依然……“咔噠.”

適時,門口傳來一聲輕響。

蘇凜的身形出現在空間波動之中,滿身血跡與擦傷。

他一步跨來,橫在蘇明安與諾爾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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