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善坊北曲,楚國公府前廣場搭建一座高大靈棚,以供親朋好友祭奠;棚內佈滿白色紗幔、香菸繚繞,正中金絲楠木桌案上整齊的擺放三牲、果品,以供奉楊素靈位。

一百多名僧人在靈棚內為楊素唸誦經文、數十名楊府子弟披麻戴孝,跪守在靈位之前。

身穿一襲麻衣的虞世基進入靈棚,一步一鞠躬的來到靈前,從小桌上取出三炷香;在充當油燈的大火盆內引燃後,雙手捧著香,恭恭敬敬的朝著靈位行了九禮,這才小心翼翼的將手中香、一一插入香爐之中。

整個過程,他都面色嚴肅、神情莊重,禮數做得很足。

而兩旁的孝子孝孫在了敬香之時,全程都伏在地下磕頭回敬。

在當年武舉舞弊一案中,楊集以宇文智及為突破口;虞世基料不到楊集惡意傷人事件與武舉有關;當他看到楊集處於下風,便收受了宇文述的賄賂,兩人與刑部侍郎梁昆狼狽為奸、把控會審。

不料楊集忽然發力,將事態擴大到了楊廣極為重視的武舉之中,而宇文述平時壞朝綱、奪軍權、養私軍、積糧餉、鑄兵器等罪行……也一一暴露出來,落得了丟官去職的下場。

作為幫兇的虞世基因為驟然從內史舍人升為內史侍郎,一下子就飄了;做事之時肆無忌憚、毫無顧慮。

除了本人橫行不法、敗壞法度、鬻官賣獄之外,還縱容妻兒公然收受賄賂、踐踏官員尊嚴,令朝野一片沸騰。

由於虞世基表面文章做得好,又把控了內史省,使彈劾奏疏猶如石投大海、毫無音訊;與此同時,虞世基趁機報復,以各種方式、各種緣由、各種罪行削去彈劾他的官員的職務,從此朝野無人敢去彈劾他。

但是如此霸道行徑,卻也犯了眾怒。

等到宇文述罪行確鑿、“當廷敗訴”,文武百官趁機揭發虞世基這個幫兇所犯下的種種罪行,楊廣遂罷其內史侍郎、爵位、散官、貶為朔州開陽縣令。

但宦海浮沉、跌宕起伏,大多數重臣不會輕易結束政治生命。

哪怕楊廣曾經憤怒的說“宇文述圖謀不軌,永不錄用”之語,可最終,他還是讓宇文述復出了。

同理,虞世基因為這些年兢兢業業,把開陽縣治理得極好,本就喜歡他才華的楊廣見他痛改前非;又在三個月前,將他召集入朝;頗為諷刺的是,兜兜轉轉幾年時間下來,他又成了先帝時期的通事舍人,而他的心腹封德彝卻從內史舍人升為內史郎中,成了他的直系上司。

拜祭儀式完成,虞世基向孝子孝孫一禮到地,平身後,將跪在前方的楊玄感、楊玄縱等楊素嫡子一一扶起。

“虞使君,這邊請!”

負責接待的楊約帶著虞世基到旁邊桌前坐下。

雖然虞世基現在僅僅只是一個通事舍人了,但是他文采斐然,幾天前更是一口氣寫下三十道內容各異的公文,文辭精練、用詞老道,直令楊廣龍顏大悅。

楊約深知此人崛起之日不會太遠,故而哪怕對方是自己下屬中的下下屬,卻也非常客氣。

“司徒出殯當日,朝廷舉辦的禮儀十分隆重豐厚,聖人更是親自扶靈出府,後來又追贈為太尉公、司徒、十州刺史。

如此浩蕩皇恩、史上罕見.”

虞世基嘆息一聲,莊重的向靈位方向行了一禮,續道:“司徒英靈尤在,當老人家看到聖人如此,定然欣慰之極,並以自己的方式繼續庇護大隋、保佑楊家.”

“使君多次前來弔孝!老朽謹代全家感謝使君盛情.”

楊約扭頭看了看楊素的靈位,暗自一嘆:兄長是得到了應有的榮耀,當可含笑九泉!然而,活人呢?

他們此刻顯然更關心、更在意活人的利益、權力!

楊約生性深沉靜默、清高自矜、好學強記,還是楊素私底下的軍師。

他現在的爵位是虢國公、散官是右光祿大夫、職事官則是內史令。

然而內史令和尚書省尚書令、門下省納言一樣,象徵意義大於實際。

三省權力皆歸下面的左右僕射、左右侍郎所有。

更何況,內史省除了他以外,楊昭和蕭琮也在兼任內史令一職,如此一來,他能有什麼權力?能有多少尊榮?

弟弟楊慎和侄子們,因為楊素之軍功,皆被賜予爵位、散官,然而職事官卻是一個都沒有。

當然了,楊玄感先前是鴻臚少卿,不過由於要守孝緣故,也辭掉了。

倒是他的堂叔楊文思,除了正平郡公之外,還有民部侍郎這個比較有權力的職事官;而楊家上下,也只剩下民部侍郎這個比較管用的職務了!

楊約本人並不愛財、不好色,一大半俸祿都用來接濟貧民百姓,他的生活方式和當初的虞世南一模一樣,哪怕再怎麼貧困潦倒,也拒不授受兄弟侄子們的接濟;始終過著清淡、拮据的日子。

不過他這個人十分“好名”、“重權”!

他認為父母辛辛苦苦生養自己,自己如不能彪炳史冊,那就是辜負父母恩情、白活一世。

不過“留名”的前提是必須有“權”,有了權,才能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盡展胸中才智和報負、書寫出千秋傳頌的“美名”。

然而現在,最為關鍵的“權”,全家上下都沒有多少了。

這讓他如何受得了?如何不焦慮萬分?

他這種心情,其實是“楊家人”所共有,畢竟上至主人下到奴僕,全都過慣了高高在上、萬眾仰視、門庭若市的生活,可是忽然之間,撐起“一片天”的天柱卻塌了,他們在各種流言蜚語影響之下,彷徨無比;既擔心美好日子一去不復返,又害怕楊素強大的政敵們發起攻擊,最最關鍵的是,他們更擔心即將上任的新家主沒有能力庇護他們。

種種負面情緒集中到一起,大家焉能不焦慮、緊張、擔憂?

楊約等人作為府上頂樑柱,受到闔府緊張氣氛一影響,獲取大權之心,也變得更為急切。

他們為了達成目的,不僅煽動民意、利用輿情,還在今天朝堂之上逼迫皇帝、“綁架”皇帝。

楊約正要跟虞世基敘舊、談合作,楊慎的孫子楊守飛奔而來,他向楊約行了一禮,稟報道:“叔祖,姑內祖父要來弔唁伯祖父.”

楊約皺眉道:“哪個姑內祖父?說具體點.”

楊守小心的看了楊約一眼,低聲道:“封德彝!”

聞言,包括楊約在內的楊家子弟盡皆臉色大變,異常難看。

封德彝初為楊素行軍記室,在眾多幕僚中,楊素唯獨讚賞封德彝,常與他討論政事,終日不覺疲倦,後來不僅向楊堅推薦了他,還將自己的堂妹嫁給封德彝。

然而楊素看重封德彝才智,卻不知此人是喂不熟的狼崽子、養不熟的白眼狼。

他不但暗中依附得勢時的虞世基、為虞世基出謀劃策;還利用楊素楊約等人的信任,把楊家許多核心機密、楊素許多將要執行的決定,偷偷摸摸的賣給了虞世基,從而獲得虞世基的信任。

直到虞世基在武舉舞弊案中犯事,這才從他的“官房”中查獲得封德彝許多告密信件。

一經曝光,滿朝譁然。

楊廣本著使功不如使過的原則,事後升了封德彝一級。

但楊家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楊家人對封德彝的態度,也可想而知!

一旁的虞世基目光閃了閃,默默的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楊家人的難看臉色,又退到一邊,心說:這下子有好戲可瞧了,但願有可操作、可利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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