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公次子在京兆郡鄠縣遇刺身亡的訊息,經過前往張瑾府上祝壽的各家代表一擴散,很快就在關中引發軒然大波,尤其此事還發生在京城旁邊,而官府當天又沒有立刻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說法,這便導致關中百姓人心惶惶,普遍對大隋王朝治安感到十分擔憂,而鄠縣一帶的百姓甚至連門都不敢出。

未免恐慌進一步擴散,雍州州牧和京兆府當天黃昏就找來目睹這場刺殺的人證,透過這些前去枯竹寺上香的香客作證、表述;雍州兩級官府斷定那批黑衣綠衣刺客的目標就是李世民,而不是誤殺、更不是想殺唐國公世子李建成;否則的話,他們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為什麼沒有繼續刺殺李建成、而是選擇逃之夭夭呢?

然而官府認為李世民畢竟只是一個八九歲小孩子,他不可能得罪什麼致命的敵人;由此可見,刺客刺殺李世民的目的便是打擊李淵、亦或是報復李淵。

之所以殺李世民而不是他的兄弟,官府給公眾的解釋是李淵夫婦不管去哪裡上任都會帶著李世民;此舉足以證明李世民是李淵夫婦最疼愛最寵愛的孩子。

而刺客背後的主謀顯然十分清楚此事,故而認為刺殺李世民所給李淵造成的打擊,遠遠超過刺殺“不受寵”的李建成、李玄霸、李元吉、李智雲。

於是乎,李世民就死了!

雍州州牧和京兆府的分析和解讀,以及“父債子還、子代父過”的定調,其實也是很多達官貴人、明理之士猜到的內容,對於這部分人來說,就是一通廢話;但是對於沒有多少見識的百姓而言,官府這番解說卻如同是黑暗之中的指明方向的明燈一般,不僅得到絕大多數百姓的認可,還將籠罩關中的恐慌情緒一掃而空,他們順著官府的節奏一想,紛紛認為這是針對李淵的刺殺,與百姓沒有半點關係,否則的話,兇悍刺客為何沒有殺在場人證?

百姓如是理清,再加上各級官府的暗中發力,浮在百姓心中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百姓們雖不至於立刻恢復以前的生活,但是最起碼,人心卻是安定了,

亡羊補牢式的解說,使民間沒有造成騷動;但這件事給予權力機構和權貴帶來的影響力,並不僅僅截止雍州州牧和京兆府、鄠縣縣衙和受害人家族,一些政治洞察力敏銳的達官顯貴、有識之士也意識到刺殺事件只是一個訊號,隱藏背後的,極可能是一場大風暴。

不出所料,楊廣得到李世民在西京郊外被刺殺的訊息,頓時勃然大怒,將兼任雍州牧的楊昭、雍州長史李長雅叫去皇宮就是一頓臭罵。

收拾了楊昭和李長雅一通之後,楊廣憤怒的下旨令雍州州牧府、京兆府、鄠縣調查李世民被刺殺的原因;三級官府由雍州府牽頭,各出精幹聯合調查此案,限僅他們於五天內查清兇手、處以極刑,還李家一個公道、還天下一片清明。

同時,楊廣又令次子楊暕代表自己前去慰問李家,准許李家以成年人、開國縣公之禮安葬李世民,各種關懷做得非常的細緻,獲得朝野一片讚譽,朝臣皆稱聖人賢明、皇恩浩蕩。

楊廣對此事的確是非常惱怒,而不是在裝模作樣、示好於眾。

雖然說他根本就不在意李世民的死活,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在西京郊外行刺殺舉動,完全就是在挑戰大隋的國法、挑戰他的威儀、動搖朝廷的權威;這不但是扇他楊廣的耳光、向他宣戰,而且還是攪亂大隋官場、大隋天下秩序;若是朝廷不查出兇手,並施以極刑,他日豈不是人人效仿?

到時,天下豈不是因此大亂?

四天後,雍州府拿出了初步調查結果,指出李世民極有可能是被流竄在外劉迦論派人謀殺,理由主要有三:一是扶風(岐州)與上郡(豳州)接壤,李淵擔任岐州刺史期間,盤踞在上郡的橋山賊劉迦論企圖向西南方的岐州發展,被李淵率領郡兵狠狠地收拾了一通,他雖然成功逃回上郡,可是他的兩名弟弟卻死於李淵之手。

二是射中李世民的毒箭乃是用堅硬黃棗木製成,從箭桿分析,這是一個多月以前從樹上砍下的木枝,而黃棗木是延安郡的特產,目前的劉迦論,就藏匿在延安郡。

最後的理由則更為明顯了,在刺殺案發生的前幾天,唐國公府所在的那一曲中,曾有幾名操著延安郡口音的稽胡接連幾天投宿於同一間客棧,在刺殺當天前一天晚上,他們迅速離開。

而後,卻又出現在鄠縣翠華山一帶。

雖然說賊寇劉迦論篤信佛教,這一次有可能是派人去名聲在外的枯竹寺進香,然而結合以上分析來看,顯然不是進香那麼簡單。

當然,這只是雍州府、京兆府的推理,並非是最直接的證據,所以兩級官府現在也無法出具正式的報告,可是無論如何,兩級官府將嫌疑人指向劉迦論,加上豆盧寬和王世郎、王升、梁宏之前勾結劉迦論的事實,使得這份調查報告隱隱指向了元氏為首的元派。

畢竟無論是豆盧寬也好,王世郎、王升、梁宏也罷,他們都是元派的代表人物。

儘管楊廣事務繁忙,但他還是將這份奏疏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又將人證口供都掃了一遍,最後忍不住搖了搖頭,這種根本就不是證據的推斷,實在是太過牽強,沒有絲毫說服力。

看完,將奏疏連同人證口供遞給了楊集;楊集自從回來以後,天天被他叫來皇宮當參謀,楊集現在根本就不是什麼尚書令、右翊衛大將軍,而是成了楊廣的私人幕僚。

然而這個毫無權力的私人幕僚,卻是尚書、侍郎級別的高官都眼紅的炙手可熱的‘職務’。

楊集面對這份“有理有據”的很不靠說的調查報告,大有啼笑皆非之感,這種完全被帶歪的思路,官府怎麼可能抓到真兇?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面對世家門閥、達官貴人的時候,官府會顯得這麼的不靠譜,而在對待民間案件,破案率其實十分精準的、十分迅速的。

這是因為民間案件之所以容易查,主要是民間人口少、百姓流動性不強、仇家源單純單一;一般來說,百姓得罪的物件往往都是那幾個人,而其他的鄉里鄉親也多少知道一些內幕,故而一旦遇到諸如殺人的大案,只需鎖定與被害人有糾紛那幾個人,很快就能查個清清楚楚。

世家門閥、達官貴人則是在不相同,因為他們與太多人明爭暗鬥、爭權奪利,使得每個家族每個高官的政敵和敵人都多不勝數。

像李世民這種沒有絲毫證據的案件發生以後,李淵的每個政敵、敵人都有嫌疑,所以破案的時候,官員往往先把目標鎖定他最大的政敵和敵人、亦或是鎖定他最大政敵和敵人的敵人。

之後一邊調查、一邊排除。

而楊集雖然是元氏最大的敵人,但是這起案件涉及到關隴貴族“秘而不宣”內部鬥爭、事先就被定義為內部鬥爭、元家又有些臭名昭著,故而沒有人考慮到楊集企圖透過這種方式挑起元家、李家的紛爭。

另外就是元氏和李氏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就算楊集想要挑撥離間,那麼他刺殺的物件也是大世家、大門閥子弟,而不是毫無存在感的李淵的兒子。

楊廣拿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見楊集已經放下手中的報告,便問道:“金剛奴,你認為這份調查報告如何?”

楊集決定實話實說,苦笑道:“雖然推理得‘有理有據’,但卻有些兒戲了.”

楊廣點了點頭,又問道:“若是讓雍州府、京兆府順著這個思路查出去,你以為如何?”

其實楊廣並不是很在意這起案件本身,他擔心的還是這起案件的影響力、以及所引發的後果,如今雍州府、京兆府給了一個明顯的方向,使案件的影響進入了可控的範圍,他心中已經鬆了一口氣。

他現在感興趣的是調查報告那個隱隱所指,能否藉著這起案件,進一步向元氏和元派施壓。

楊集蹙著眉思索了起來,他明白楊廣的意思,但卻不太贊成楊廣這個“將錯就錯”想法。

世家門閥的存在,的確把帝國分割成數個強大的陣營,對帝國的延續造成了威脅不說,而他們彼此之間為了利益的爭鬥,根本就不管國家利益、百姓死活。

但是就目前來說,世家門閥將“臣權”和某些重要位子視為己有,他們彼此之間鬥爭尚可,可是他們絕對不願意讓楊廣和其他勢力插手進來,這也是他們當初反對武舉、反對科舉、反對教育、反對書籍推廣的重要原因。

畢竟官場上的位子有限,處於僧多粥少的局面,固有的各個派系尚且不夠分,他們為了一個太守、一個上縣縣令,鬥得難解難分的,又怎麼可能讓人口基數龐大的寒士參與進來呢?

而楊廣意圖扶持、並抱以殷切期望的寒士現在在官場之上,僅僅只是處於柔弱的萌牙之狀,根本經不起暴風雨的摧殘,即便有人當上了官、將領,但那也只是底層中的底層,還不能成為楊廣所依重的得力干將,更沒有實力與根深蒂固的世家門閥博弈。

世家門閥根深蒂固,觸角遍佈天下,他們在楊廣強勢壓迫之下,對江山穩固、皇座穩定、大權在手的楊廣深懷戒意;要是楊廣親自下場,貿然參與各大派系鬥爭、插手某個派系的內部鬥爭,他們定然秉承唇亡齒寒的宗旨,逐漸抱團取暖。

而不會分裂、或是針鋒相對。

若是事態到了這一步,楊廣除了皇族和寥寥無幾的寒士之外,還能靠誰?而皇族勢單力孤、寒士又沒有那份力量,又如何鬥得過把持地方、把持軍隊的天下世家門閥?

梳理於此,楊集先將自己的分析和顧慮說了一遍,又見楊廣陷入了思索,然後勸道:“太剛易折,太柔則靡,唯有剛柔並濟才是世間至理。

這起案件使關隴三派疑神疑鬼、相互猜忌,卻也為阿兄創造了逐個擊破的契機。

若是阿兄以皇權插手此案、干涉官員調查,並刻意將真兇引向元氏這邊,別人定然以為真兇就是阿兄,行刺的目的便是挑撥離間,故而,我認為此乃得不償失之舉.”

“待到真相漸漸浮出水面,大可再針而對之,一一剪除那些有問題的官員.”

總之就是一句話,那就是你還得忍忍,絕對不能犯急功近利的毛病。

要是你再這麼步步緊逼下去,甭說是關隴貴族三派了,便是關中士族、山東士族、河東士族、中原士族、南方士族等等勢力也要離你而去。

屆時各懷心思,國基動搖、天下不安,則大大不妙矣!

聽了楊集這番良言,楊廣也覺得單憑自己手上的力量,還不足以應對天下所有世家門閥,他默然半晌,向楊集頷首道:“我亦知曉輕重,不會胡亂插手司法的.”

說到這裡,楊廣忽然想到一事,頓時向楊集問道:“劉迦論既然在延安郡為禍地方,朝廷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要不你帶兵去滅了他?”

楊廣對楊集非常信任,這廝樣樣都能做得相當不錯,無論是軍事還政務都做得讓人無可挑剔,無論是戰略眼光還是文采都高人一等,說他是數百年難得一見之奇才,亦不為過。

唯一讓楊廣不滿意的就是現在人人擔心自己被裁、人人都因此忙得不可開交的;然而楊集這個尚書令是能不上朝就不上朝、能躲則躲;在他看來,或許參與早朝和處理國事,還不如在家陪媳婦兒子有意義、有價值,若是裁減了他衛王閣下,或許他還求之不得。

所以目前的朝廷,像楊集這悠哉遊哉當大官的,完全就是絕無僅有。

楊集不滿道:“劉迦論只是一個小小蟊賊罷了,而我卻是一國尚書令,要是讓一國尚書令帶兵去清剿,那麼說出去,朝廷得有多丟人啊?依我之見,隨隨便便一個將領就行了.”

楊廣稍一思忖,也覺得此言有理,可是他仔細想了想朝中諸將,卻又說道:“理雖如此!他們都有他們的事情任務,抽不開身啊!”

“我作為尚書令,我最忙.”

在楊集看來,剿匪遠比兩軍對壘、遠比堂堂正正的大決戰麻煩和複雜,去的人多了,他逃入山林;去的人少了,非常容易被對方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反剿滅,聽到楊廣要把這個任務交給他,當即搖頭不答應。

“目前就你最閒,你不去誰去?”

楊廣笑罵道:“金剛奴,你當我瞎眼了不成?現在滿朝文武就你楊尚書令最瀟灑,比我這個皇帝還會享受,給你個小小的任務又怎麼了?”

楊集眼珠一轉,說道:“延安郡太守是不是屈突通?”

“就是他!”

楊廣奇怪的說道:“他怎麼了?”

“他就是最佳的剿匪將領!”

楊集下了定義以後,立刻說出了理由:“錢益兄造反之時,高嶺壁一戰是決定整個戰局的關鍵;然而奇襲併火燒高壁嶺連營的屈突通卻因為殺敵過多,備受爭議,阿兄當時迫於時勢,不僅不晉升這名為朝廷立下大功的大將,反而以降職的方式,平息朝野的怒火。

時間已經過去幾年了,過往已然慢慢淡去,我認為這員良將也該啟用了.”

說著,楊廣看了楊廣一眼,續道:“他是延安郡的父母官,有責任剿滅境內之賊。

而這也是阿兄給這名良將的機會.”

楊廣想了想,便點了點頭:“就依你所言.”

楊集雖然說得有道理,但楊廣知道他又是想偷懶,心說他既然瞧不起小小蟊賊,那就派他去打大的好了。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開局融合項羽,從征服貂蟬開始!

帝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