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原本皎潔而靜謐的月光冷冷落在西山的亂葬崗上,變得慘白而瘮人,呵氣成冰的夜色裡,只有風聲嗚嗚地吹著,似是鬼哭狼嚎,泥土潮溼發黴的味道裹挾著屍體腐爛發臭的氣味盤旋在零散的墳塋上、破棉絮下那些支離破碎的肢體上,即便是拿帕子捂住口鼻,也能叫人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怎,怎麼樣——”伴隨著老鴰淒厲而詭異的叫聲,楊昭的貼身長隨司南顫顫巍巍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樹根下,眼看著老鴰的黑羽在夜色中呼哧一扇,在頭頂的樹上發出窸窣的聲響,司南更是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看著不遠處破草蓆、破棉被下被野狗所叼,早已分不清主人的碎肢斷骨,司南禁不住地連連打著戰慄,連雞皮疙瘩都豎了滿身,看著還在挨著翻看的幾個小廝,只能愈加小心翼翼,好似生怕驚動了什麼一般,極盡壓低聲音毫無底氣的催促道:“找,找到沒有——”就在他四處警醒又有些害怕地打量四周時,忽然一個聲音道:“找到了!”

司南聞言眸光倏然一亮,心下不由鬆了口氣,看著那個出聲的身影正在向他招手,雖是不敢,但想著自家主子吩咐的事兒,還是硬著發麻的頭皮,死死捂住口鼻磨蹭過去。

一走向堆積如山的屍體前,那沖天的屍臭味更是直鑽入鼻中,霸道地竄進肺腑裡,司南再也忍不住,當即偏頭作嘔,卻不曾想正對上一張慘白的人臉,死不瞑目。

司南被嚇得跳起來大叫,勉強被其餘幾個隨行的小廝扶著才沒摔到那死人堆裡,但此刻也是去了半條命,只覺得若再不離開這兒,他也快被嚇得活不成了。

“您看看,這就是靈犀——”聽到身後人的提醒,司南顫抖著回頭,藉著冰冷的月光一眼掃到靈犀腫的極高滿臉血汙的臉,便再也等不住,連忙回過頭,強撐著發軟的雙腿一邊任由人扶著一邊催促道:“是了,是了,回,回府——”……這廂,無竹苑內地龍燒的極暖,念奴方從外面打簾而入,便忍不住走上炭爐前就著炭火烘了烘手,再覆在臉上解了自外帶來的寒氣。

當她走至裡間,便瞧見穿著胭脂粉水墨潑畫十六幅襦裙的李綏正立在書案後練書法,影影綽綽的燈影下,念奴只覺得那由淺至深層層暈染開來的粉裙襯得自家郡主愈發人若桃花,嬌美的惹人憐,可單單那雙沉靜篤定的雙眸,卻是分明溢散出外柔內剛的氣度來。

“郡主——”思量下,念奴上前朝著書案後的李綏恭敬行下一禮。

李綏聞言輕輕“嗯”了一聲,隨即行雲如流水地收回最後一筆,下一刻念奴便聽得狼毫落回筆架發出細微的聲響,隨即自家娘子的喚起聲已是響在耳畔。

“起來吧.”

念奴起身目光正好觸到案上的墨跡,潔白如雪的紙上是凜凜英斷、不染鉛華的飛白體,似星馳疾過夜空,既雍容嚴謹,又有險勁綺麗之美。

看著紙上寫的是《隨願往生經》的最後一篇,念奴心下已是瞭然,當即上前出聲道:“郡主,到了夜裡五郎君身邊的司南果然帶著人去了西山亂葬崗,親自確認靈犀沒了氣息後便匆匆離去,李煒擔心他們會返回,便在那多等了一個時辰才給靈犀餵了解藥,今夜城門落了鎖,只待明日城門一開,李煒便會派人將靈犀送去高句麗.”

聽到念奴的話,李綏點了點頭,並沒有太大的情緒,只從玉奴手中接過熱帕擦了擦手,便瞧著念奴似有話想說。

“怎麼?”

聽到李綏問話,念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郡主,若靈犀再偷偷返回長安,奴婢只怕會連累郡主您——”對於念奴的疑慮李綏並不意外,靜默中只見她毫不在意的一笑,一雙秋水剪瞳中猶如黑白分明的燕尾輕點水面,點開了細微的漣漪。

“她是太尉和姑母親自賜死的,即便活著也與死無異了,今日經此一事她已成了楊昭的廢棋,再回長安便是白白舍掉我送給她的一線生機,她既是死了一次,又如何看不清這些——”是更名換姓在異國他鄉破繭重生,還是回到長安作繭自縛,這其間的取捨想必並不難。

她做到這些,便算是兌現她當初的承諾了。

“明日你們將前些日子我繡好的那兩對貂鼠筒帶上,再有阿耶之前送來的那件火紅狐皮裡鴉雛羽紗面的鶴氅,咱們後日一早便去探望阿孃.”

聽到李綏的吩咐,念奴與玉奴齊齊應聲,替李綏收拾好了墨寶以後,便侍奉她寬了衣裳上了榻,這才輕聲朝帷帳上懸著的赤金葡萄雲鶴紋薰香球內添了老山檀香後,悄然退了出去。

……待到前往玉清觀這天,正是天朗氣清的好日子,雖說仍是寒意肅殺,但車行山間,也有著冬日裡寒霜料峭之美,馬車悠悠在盤山大路上行著,李綏正闔目靠在車壁上養神,玉奴也悄然坐在一側肅眉斂目,獨獨念奴忍不住掀開車簾,趴在窗沿邊看著路邊樹上落著白霜,更顯紅彤彤的野柿子,不由顧自唸叨道:“這冬日裡,獨獨那熱鍋子、水盆羊肉湯、還有這烤柿子最是應景了——”想到此念奴不由側首,察覺李綏似是睡著了,連忙放下簾子生怕漏了風進來讓李綏著了寒,卻不曾想下一刻閉目的李綏已然睜開眼,似是隨口出聲道:“七夕那夜御陵王引薦了一處羊肉湯館,汁美柔嫩,一會兒回去便帶你嚐嚐.”

一聽到李綏如此說,念奴當即眸中一亮抬起頭,揚起了興致,李綏見此笑著掀開車簾,看著那些如燈籠般色澤紅豔的柿子,不由想起那日與楊皇后、李氏圍坐火爐吃著火晶柿子的場景,原本因念奴而笑的眸中漸漸泛起沉靜的愁緒來。

待到寶纓大婚後,阿姐的分娩之日便漸近了。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了。

如今正值寒冬,山上更顯清冷,因而今日前來玉清觀燒香的人並不多,而坐落在觀後,清河大長公主陳氏所在的院子便更幽靜了,此刻繪春正站在廊下,吩咐婢女捏著小竹筒,湊在院中梅花花蕊下采集寒霜凝成的水。

不過片刻,門外漸漸響起了輕微的聲音,繪春抬頭一看,雖說經歷了歲月的變遷,眼前人的模樣已是有了許多的不同,可看著那一身素雅卻不失氣度的衣裙,還有那與先帝和當今聖人相似的眉眼,她又如何能記不起來?“長公主——”正當繪春肅眉斂目地頷首下拜時,便感受到面前的人已是疾步上前,頗為有禮地扶起她再親近不過的喚了一聲:“春娘還是不曾變化,與從前一般.”

抬頭間,看著女子春風拂面一般謙和的笑,繪春怔了怔,彷彿回到了從前,她陪伴著大長公主陳氏留在宮裡還未出閣的時光。

因著成祖是長子,所以與陳氏這個一母同胞的幼妹年齡相差極大,如今陳氏在輩分上雖是聖人和眼前彭城長公主的姑母,可事實上陳氏如今三十八歲,也只比彭城長公主大了三歲而已。

相比於如今正值二十七歲的聖人而言,陳氏算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可於彭城長公主而言,二人相處不如說是摯友更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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