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您別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哪怕就跟您說的這樣,是我走了眼,那也沒關係。

因為我不光信您,我更信我自己給您開出的條件啊.”

“我著急找房不假。

可您找租客不也一樣急嗎?房子空一天,對您來說,可就是白扔一大把的鈔票啊。

我就不信,我樣樣都做到位了。

您不把房子租給我,難道還巴望著能找著比我更合心意租客啊?”

“這就是我的自信,我自信我給您開出的條件,一定比別人更優厚。

自信我的坦誠,能讓您對我放心滿意。

所以說啊,我既然對得起您,您又怎麼會對不起我呢?您老可不是糊塗車子,當然不會跟自己過不去啊.”

“我甚至不怕告訴您,誰也不會把雞蛋放一個籃子裡。

其實我呀,還有另外可選的兩處房。

可今天見了您,之所以現在就願意跟您把這事兒敲定。

這其中還有衝著您獨身一人的原因呢.”

“為什麼?因為您一個人,就沒那些亂七八糟的家庭關係。

那隻要咱們商量好了,這房子的事兒,您茲要答應了,就能租個三年五年的。

不會出現過多的變故。

我的生意才會穩定啊。

相較而言,我要租別的地方,變數就大多了.”

“您現在都明白了嗎?我這可是瞅準了您的人才挑的房。

別看您挑租客的時候想得多,奉行不見兔子不撒鷹。

其實我們也一樣,更得謹慎小心,比您想得多得多。

沒辦法,我們投入大啊.”

“所以張師傅,咱們今天能見面,還能讓彼此滿意,這就是緣分。

我是真打算把您這兒當成沙家浜,就這麼紮下去了。

可您放心,我做生意絕不從您身上省錢。

如果您同意,願意把房長租給我們。

我可以再給您幾個保證,表達一下我的誠意.”

“第一,您這一溜臨街的倒座兒房,作為店鋪的門面房,我得拆牆改造。

可我也不能白動您房子的結構。

所以除了該花的費用我自己負責之外。

我會額外補您二百塊錢,供您把房子恢復原貌用。

有朝一日,房您不租我了,我就不另做補償了.”

“第二,房租咱們押一付一。

以後每逢月頭兒的第一個禮拜天,我都會準時給您房錢,絕不會出現什麼延誤,耽擱的情況。

到時候,您就來這兒拿現錢,順便也看看您的房.”

“第三,我能保證您的房租只漲不跌,咱們先定個口頭的君子協定。

今後每年我給您往上漲百分之五的房錢。

而且一旦國家認可了私人可以租房,咱們馬上去補正式租房合同,稅金算我的.”

“第四,這院子雖然租給我們了,可歡迎您隨時來看。

有哪兒覺著不合適的,您隨時說。

乾脆這麼著,除了東邊兩間廚房,我再給您留出一間房。

這樣您週末時候回來看看,想住下也方便.”

“您看怎麼樣?成不成就等您老一句話了。

您要點個頭,我現在就可以把錢給您,錢我帶著呢.”

沒挑了,真沒挑了。

至此為止,“張大勺”真的沒法不心悅誠服了。

“成啊!這還不成嗎?房子就租給你了.”

他激動得鬍子眉毛直勁兒抖,一邊點著頭,一邊禁不住發出感慨。

“牛肉服青菜,鱔魚服紫蘇。

年輕人,了不得啊你。

我活了多半輩子,就沒見過你這麼心思通透的生意人。

我今天真得說聲‘服’。

你師父是高人啊,才會教出你這麼個徒弟。

我看出來了,你這人,保準兒能發大財.”

寧衛民大喜之下,趕緊表示謙虛。

“張師傅,您過獎,我這算什麼啊。

比真能耐,您才是這個。

古人說,良廚如良相,治大國如烹小鮮。

這說明什麼?說明作為一個高明的廚師,能在灶臺的烈火硝煙裡,鐵勺金戈,排兵佈陣。

那是宰相和大將之才。

我能認識您,能租到您的房子,才是三生有幸.”

瞧這馬屁拍得,熏熏然,味道十足啊。

“張大勺”本來是咧開嘴,想笑又捨不得笑的表情,一下子因此徹底綻放。

臉上的笑紋全都展現出來了,樂得就跟個老核桃皮似的。

誰都能夠看得出,這笑,發自他的肺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這據話體現了咱們自古以來的傳統禮儀,道德準則。

人心換人心,八兩對半斤。

這也是咱們老百姓日常待人接物上,最愛念叨的一句老理兒。

至於說到這兩句話的最核心處,其實不外乎兩個字兒——共贏。

這便是我們傳統商業追求講究“和氣生財”,大大有別於西方資本主義掠奪性商業發展模式的地方。

所以我們歷史上有名的富商巨賈,不光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往往還有十分值得人尊敬的高貴品格。

比如說與西施一起泛舟西去的陶朱公范蠡,比如孔子著名的弟子子貢,比如富商沈萬三,都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典範。

如果把他們與貪婪無度的羅斯柴爾德、默多克、索羅斯這些西方資本大鱷做一做比較,我們的這些商人簡直如同聖人。

即便是巴結權貴、譭譽參半的紅頂商人胡雪巖,也創辦了一個胡慶餘堂國藥號。

以“戒欺”和“真不二價”為經營理念,不惜賠本賺吆喝為家鄉父老謀福利。

甚至直到身死,胡雪巖也沒動過一次念頭,要把這個具有一定社會公益性,時常需要真金白銀貼補的買賣停了,挪借資金堵別處的窟窿。

所以毋庸置疑,只有這樣的慈悲和善心才是真的。

絕非那些虛偽的西方大亨,只是為了合理避稅或搞家族基金,才去沽名釣譽做的假慈善可比。

或許當代有些人,會認為我們的傳統商業理念已經過時了。

或許他們覺得現代社會里,只有西方的資本碾壓,追求商業壟斷那一套才具有實用性。

否則,就沒法解釋我們的工商業為什麼會在清末民初日漸式微。

但這恰恰錯了,大錯特錯!因為這種觀念把工商業混為一談了。

我們其實是輸在了工業技術上,而不是輸在了商業經營上。

工業是生產基礎,商業是流通環節。

工業技術需要冷靜的思考和理智的頭腦。

商業繁榮卻要以人為本,注重感受,激發情感。

這就像一個扁擔挑著兩個筐,貨物的種類不同,卻又相輔相成,缺了哪一個都不行。

不用說,如果扁擔只有一頭沉的話,是永遠都沒辦法邁步前進的。

所以說,我們祖祖輩輩,相信且奉行的這些道理,其實並不是虛頭巴腦的空話。

只是缺少使之展現威力,發揮長處的必要條件罷了。

至少就拿今天寧衛民和“張大勺”談租房的事兒來說。

別看開局雙方有點齟齬,但最後之所以會得到一個皆大歡喜,相當圓滿的結果,不就是因為這個嘛。

要是按照西方那“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一套來,就徹底“褶子”了。

別說握手言歡,合作愉快了。

弄不好能大吵一架,成為誰都不痛快,白耽誤工夫還惹閒氣的雙輸局面。

當然,隨後也就更不會發生,“張大勺”死乞白賴要讓寧衛民三十塊,只肯收四百二月租的義氣之舉。

寧衛民他們幾個,也就更不會有這個口福。

不會成為近十年來,除了廠領導之外,為數不多的,能有幸親口品嚐到“張大勺”高超廚藝的幸運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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