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僑飯店的地方是三方合夥人經過商議後最先捨棄的。

畢竟對一個上檔次的高階餐廳而言,空間不足是硬傷。

雖然喬萬林代表服務局也提了一個變通的意見,說其實也可以把餐廳搬到新僑飯店的二樓去辦的。

只要願意掏租金,整層交給你們都沒問題。

但問題是天壇園方和寧衛民可各揣著自己的小心思。

一方是嫌那位置距離自家太遠,擔心鞭長莫及,自己被架空,不好沾光啊。

另一方是嫌那位置和即將開業的馬克西姆餐廳距離太近,不想送上門去給自己頭頂上找個婆婆管。

所以他們雙方異口同聲的嫌棄新僑飯店樓層太低。

一方說壓抑,另一方說沒法掛宮燈。

就這麼著,相當果斷的給否決了。

因此實際上真正需要做的選擇題,其實也就剩下天壇北路87號與天壇公園內的北神廚二選一了。

但這個問題,卻真是難以最終拍板啊。

哪怕三方開過了幾次會。

儘管五金店那邊很快明確表示給五萬就搬走,而天壇園方也願意白把北神廚給飯莊用。

各方面的條件和優惠都已經明確擺出來了。

但仍然誰都吃不準這兩個場所對日後飯莊發展的利弊。

坦白而言,其實寧衛民倒是知道歷史曾經給出的標準答案的。

上輩子,他沒發財之前就曾經租住過一段時間磁器口的平房,那裡距離天壇北路特別近。

所以他不但知道天壇御膳飯莊的最終地址就落在天壇北路87號。

他還知道,這家飯莊是在八十年代末的時候才開的業。

作為京城繼北海仿膳飯莊,和頤和園聽鸝館飯莊之後第三家經營宮廷風味菜餚。

雖然只趕上日本泡沫時代的末班車,但這家飯莊也很是享受了幾年座無虛席的好時光。

之後隨著日本經濟崩潰,國內私營經濟也迎來大爆發。

儘管作為國營餐飲的一員,飯莊開始難以避免的走下坡路。

但像物價改革,勞資制度調整,以及約束公款消費和疫情災害,也沒把這家飯莊徹底打垮,還是磕磕絆絆的挺過來了。

直到他穿越前,這家飯莊還在原址營業,怎麼都算是把牌子立住了。

但問題是,這“小三兒”始終就是“小三兒”。

別說永遠難奪“正室”的顏色,就連個“二姨太”也比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處於南城較為僻靜的地界,又缺乏停車場的緣故。

哪怕是天壇御膳飯莊把招牌吹得山響。

儘管店方在開業拉來了愛新覺羅?傅傑給題詞揭幕,敢堂而皇之的寫下“正宗御膳”。

而且在隨後鼓吹“滿漢全席”的過程裡,他們也確實是不遺餘力。

足足編纂出了三百二十道菜的“滿漢大菜”,以及編排出了十餘種皇家宴席的噱頭。

絕對是三家宮廷飯莊裡下的力氣最大的,弄出來的噱頭最多的。

可自開啟業起,這天壇的御膳飯莊卻在經營業績上和口碑檔次上,就一直被另外那兩家宮廷飯莊死死壓制著,從沒打過翻身仗。

不但菜價定的另外兩家的低,營業額流水沒另外兩家的高,就連顧客的口碑也不如那兩家。

“御膳”始終不如“仿膳”更“正宗”,這成了一個相當讓人無解又無奈的問題。

說實話,前世寧衛民有錢之後,也曾經一度去品嚐過。

可惜,他是比較失望的,真沒感覺到多少皇家的貴氣。

或許是因為他去的時候是約束公款消費的風頭浪尖上吧。

各大飯莊的顧客是最少的時候,那天壇御膳飯莊的價碼和服務。

都已經淪落到和大眾菜餚相差不多的地步了,只能說是讓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所以今天對了這個景兒,寧衛民在這墾節上還真不敢圖省事,隨便就邁出這步去。

出於一個穿越者自負和驕傲,他並不想靠抄歷史的作業混個六十分。

還是想著能突破一下原有的格局,辦出點驚人的成績來的。

說白了,要照原樣去幹別人幹過的事兒,沒勁!那當然得琢磨明白了這地方的“風水”的特性,想好了該怎麼去解決原有的桎梏才行啊。

同樣的,應該說,天壇公園方面肯把北神廚給拿出來不收租金給飯莊子用,絕對是專屬於這個時代的特殊福利。

是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兒的大好事。

再過三十年,別說租金會高到一個什麼程度啦。

就說所有的公園在內,想花錢,都不允許再將景觀用地用於商業用途。

到時候就連北海的仿膳飯莊,都要搬離它的誕生地——漪瀾堂和道寧齋。

那想想看吧,有幸能在北神廚辦宮廷餐飲,連房子都是古物,這是什麼樣的排場啊?用這樣的房子款待顧客,文化和歷史是能夠增加席面的層次的,要價都有底氣。

如不加以利用豈不是太可惜了?對寧衛民個人而言實在是一件很興奮的事兒。

那簡直就跟他這輩子意外走運,做了齋宮陳列館的負責人一樣值得稱道,是可以吹一輩子牛的成就啊。

至於說這麼幹,是不是太不尊重我們的歷史和文化了?還會造成古物的損傷,不利於文物的保護?其實並不存在這個道德問題。

古人云“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這就是說人的精神文明,首先得建立在一定的物質條件上。

這個年頭啊,不是我們不該講這些,而是我們沒法講這些,因為整體社會太窮了。

就拿北神廚和宰牲亭來說吧,總共兩個院落五個殿。

六十年代之前的時候,房子還湊合,儲存情況算是較為完好的。

這裡曾經被園方用於開辦過一陣的閱覽室,為人民群眾尤其是少年兒童,提供過精神文化方面的營養。

但當時就是因為缺少經費去增添現代化的照明條件。

為了保證室內光線充足,才不得不將各殿檻牆從一米五的高度降到一米二。

就連沒有窗戶的北大殿北牆也開了窗。

這不就是窮鬧的?後來就更沒法說了,由於這些房屋從未大修過。

部分房檁日益變得朽敗,尤其是琉璃瓦和地磚破損最為嚴重。

最終,北神廚和宰牲亭就只能被迫徹底關閉了。

要知道,公園是屬於差額撥款的事業單位。

政府財政只能支付一部分經費,剩下一部分需要就公園管理處自籌。

這就是完全沒辦法的事兒啊,沒錢還談什麼文物保護啊!因此像天壇公園這樣將齋宮出租給皮爾?卡頓公司的做法,反倒是一種對古建的保護。

至少可以籌集到充足的經費用來修繕維護古建了。

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好,說是對現實的妥協也好。

這也總被大家勒著褲腰帶,眼睜睜看著古建白白爛掉荒廢要好多了!真要是說到該管的,應該狠罰的。

倒是那些騎在頤和園銅牛身上,動物園的銅麒麟身上拍照,以及到哪兒都用尖銳物留下“到此一遊”的主兒。

像遊客中類似於這種的低素質行為,才是對古物真正的破壞,對文化的不尊重。

所以如果北神廚真的能夠被選為飯莊之地,反倒既是天壇公園樂於的看到的結果,又是對我們保護民族文化遺產最有利的結果。

寧衛民絕對可以問心無愧。

但也正是因此,這個方案在預算上投入是最龐大的,大致上光修復房屋主體結構的費用就得十五萬左右。

這還不算房屋內部其他細節修護的錢。

而且明顯飯莊開辦在公園景區之內,由於出入不便,是不會像街上那些飯莊能招引來顧客的,也不容易打響招牌和名頭。

這會不會費力不討好,難以拉來客人,導致經營慘淡?就又成了三方合夥人深感顧慮的問題。

難啊,確實難!雖然不是a就是b。

可這個決定是能從根本上影響到飯莊命運的,無法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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