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風速度很快,洛京的燈火已經出現在了雲芝芝和裴珣面前。

在天空上俯視著洛京城,似乎更能感受到京都的巍峨和繁華。

雲芝芝沒讓黑風飛入洛京城,城中各坊多有瞭望塔,八方城門也有軍營存在,黑鷹在京中少見,就是飛得再高也會被察覺。

不過在遠處俯視洛京的輪廓,對於裴珣來說,已是平生難忘的事。

空中風大,兩人的頭髮都顯得有些凌亂,但兩人對視一眼,都能感受到對方此時是開心的。

“此時若是帶了酒就好了.”

雲芝芝有點饞。

雲芝芝剛穿越的時候自然是不曾喝過酒的,但五年裡,一年一年的孤寂和思鄉之意,在一次偶然喝到酒大夢一場,她好似尋到了一點樂趣。

後來更是以一支三百年雪參,請一個老翁教了她釀酒。

裴珣為雲芝芝愜意灑脫所感染,他說:“回去我請你喝.”

雲芝芝笑顏頓開:“好啊.”

俗話說的好,朋友從酒桌上處得會更快。

“今夜月色迷人,我要多喝幾壺,你陪我麼?”

雲芝芝又問。

裴珣點點頭:“自當奉陪.”

雲芝芝點點頭,她拍拍黑風示意它停下來,然後她在黑風背上站起,指著遠方燈火格外不一樣的高處:“那裡就是皇城了吧.”

裴珣順著看過去,他說:“是,今日太后壽宴,皇城燈火,將徹夜通明.”

雲芝芝不由感嘆一下:“原來你和太后同一日生辰.”

裴珣語氣略微低沉:“嗯,還是同一個時辰出生.”

雲芝芝不由想起郭暄所說裴珣的資訊,直接好奇問:“所以,這是先帝給你賜名的原因之一嗎?”

“是.”

裴珣雖然答了,但似乎並無多少喜悅之意,雲芝芝有些奇怪,在古代,和太后天子同一日壽辰,是會被認為是一件有福氣的事情,她若是記得沒錯,上學時聽過歷史老師講過一個小軼事,故事裡的天子得知自己的狀元和自己同一天生辰,就把公主嫁給了狀元。

可見古代天子避諱同字,對同一日生辰的人是絲毫不在意的。

這個世界雖非她所知的歷史世界,可先帝給裴珣賜了名字,顯然是同樣的想法。

所以,放在古代臣子任何人身上,應該是引以為榮的事吧!

“雲姑娘,你信命嗎?”

裴珣突然看過來問。

雲芝芝以為自己幻聽了,她沒想過這樣的話能從裴珣口中聽到。

她還未回答,就聽裴珣輕輕的聲音順著夜風飄到她耳邊,帶著三分傷感。

“這一日子時出生的孩子,坤主飛鳳,可乾克外親.”

雲芝芝一愣,她心中有些猜測,忙說:“裴公子,你這若是信了,那就是傻子,皇朝之大,這一晚上不知會有多少孩子出生,若女子都是飛鳳,天子每隔兩年廢一次皇后不知夠不夠數.”

裴珣又有些恍惚,很多年前,他聽過類似的話,那時候,他被母親抱在懷裡,外祖母和母親說著他的命格,母親也是這般安撫外祖母說的。

然而……有時候命數就是存在的。

“我五歲那年,外祖舅父遠道而來只為給我過生,俱為山匪所殺.”

“九歲,父親在我生辰之日進宮為太后賀壽,為護天子而亡.”

“十五歲,又是我生辰那天,外祖母和姨母被天子賜死.”

“我母親自此再無任何親眷在世.”

雲芝芝頓時有些不知說什麼好了。

這麼玄乎?真有這麼碰巧的事?然後這就是梧桐院那位美人姐姐不願再見裴珣的原因?

這……她可得說什麼好呢?

作為現代人,她肯定不信這什麼命格的,而且她也只聽過克六親,克外親頭一回聽到。

現在說什麼不信,肯定安慰不到他,在裴珣的視角里,這些事已經發生,他不願信也會逼得自己去信,就和他母親一樣,否則他母親為何要把自己困在那裡?

雲芝芝期期艾艾的安慰:“裴珣,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媽……娘抱我去算命,算了七八家,都說我出身尊貴,但我就是一個教書先生家的閨女,祖祖輩輩都是小老百姓.”

“可見半點不準,命格之說,都是做不得準的.”

這話,雲芝芝說完都覺得力度不夠,她得再找個合適的說法。

正糾結著,誰知裴珣此時卻釋然一笑:“雲姑娘不用安慰我,我早已接受,如今一切也都過去,今夜能看到天地之廣和美好河山,我心中陰鬱之意已散,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辰賀禮.”

“你真的高興了?”

雲芝芝認真看裴珣,不確定的問。

裴珣挑挑眉,含笑點頭。

能有這樣的鮮活的表情,雲芝芝覺得自己還是信了吧!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

雲芝芝想,既然他喜歡這禮物,就多飛一會兒。

見夜風把雲芝芝的碎髮吹了下來,她穿的單薄,說:“不用,見過洛京,已經足夠.”

“夜寒露重,你不是還想喝酒?我們回去吧!”

雲芝芝自是不懼區區夜寒,不過有酒喝,倒是可以回去,正好喝酒也能忘懷愁緒,還能讓她和裴珣交情進一步,她點點頭:“那就回,我要喝別院最好的酒.”

“下回白日我再帶你飛一回,白日河山會更好看.”

裴珣溫柔應了一句好。

***

雲芝芝重新帶著裴珣飛回來的時候,正院外頭的護衛早已嚴陣以待。

剛落下屋頂,裴珣看見自小照顧他長大的裴忠焦急的想說什麼,然而裴珣止住了他的話語,說:“我無事,去將別院最好的酒送來.”

裴忠觸及裴珣目光不由低頭應下,但心中卻是不能認同,公子作為家主,怎能做如此危險之事,若那雲姑娘有壞心,將公子從天上推下,公子可還能活?

當他們發現別院落下一隻巨大-黑鷹,又看公子和雲姑娘上了黑鷹之上,旁的人只是震驚,對於裴忠來說卻是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這短暫的兩盞茶時間,他都快被嚇出病。

好在……好在平安回來了。

現在回想,這雲姑娘真沒壞心,公子也是難得一見的任性……裴忠離去前不由多看雲芝芝一眼,而公子此時也在看那位雲姑娘,自己最瞭解公子,別看公子待人接物溫和有禮,但其實內裡是疏離的,但此時公子氣息溫柔,他完全感受不到公子之前的疏離之意。

裴忠不由一驚,他不敢再看,帶著滿腹憂慮下去準備。

雲芝芝此時正招呼黑風離開,和它說了幾句悄悄話,完全沒注意到裴忠和裴珣之間的交流。

等兩邊人和鷹一走,雲芝芝走到裴珣身邊。

“我也讓黑風給我帶酒來,你請我喝美酒,我也請你喝我的酒.”

裴珣要於大堂宴請雲芝芝。

雲芝芝將頭搖個不停,去大堂開宴太正式了,一點都不自在:“裴公子,別這麼客氣,我就只喝酒,去院內亭子喝就好.”

裴珣自是隨雲芝芝的意思。

不過卻道:“之前還直接叫我名字,怎麼又變成裴公子了?”

雲芝芝聽見裴珣這麼說,眼睛又亮了,裴珣這是主動要和她拉進關係了嗎?

裴珣見雲芝芝欣喜的模樣,此時竟然也感受到一種愉悅。

“那你也不要再叫我雲姑娘,叫我雲芝芝,或者芝芝都行,我們現在是不是算朋友了?”

她頗為急切地問道。

裴珣何等敏銳,他笑問:“你很想做我朋友?”

雲芝芝用期待的眼神問:“可以嗎?”

裴珣有些被這誠摯的眼神所蠱惑,竟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雲芝芝沒聽到答案,自我感慨還需再接再厲,世家家主可能考量得太多了,不像郭暄孑然一身,自然能瀟灑自在,不在乎世人目光。

裴珣這個人是個君子,他一旦說出口的認定,那許是一輩子的朋友,甚至就是整個裴氏的朋友,可比郭暄那等人隨口應要靠譜得多。

所以,裴珣沒有回答,雲芝芝是完全理解的。

而且,她能感受到,現在她在裴珣心裡,絕對是能說上話的一類人了。

他今晚可是和她說心事了呢?

若不是心裡認了她這個朋友知己,能有這樣待遇?

這時,她聽到裴珣說了一句:“好.”

“?”

雲芝芝見裴珣神情專注,眼神有所認定的誠摯,她不知為何,有點想避開這樣的目光,許是她自己目的不夠純粹,有些覺得不配。

正好裴忠速度夠快,緩解了雲芝芝的心情。

“酒來了.”

酒已上桌,雲芝芝避開裴珣的目光先過去坐下了。

她揭開酒壺,不虧是世家的美酒,比她的梅花酒醇香得多。

她給裴珣倒了一杯,然後說:“我敬你.”

裴珣接過來,微笑喝下。

雲芝芝一口乾後,她感覺自己正被他看著,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她微微撇頭,轉移話題:“裴珣,我之前是想養一隻雕做坐騎的,但是那些雕兒對我太親和了,身形也有點小,不像是能當坐騎的樣子,我又下不了手去折騰它們就給放棄了。

後來就碰外來的大-黑鷹,它抓了給我送雪果的小狐狸,我就把它打下來了,經過一番調-教,還真實現了我上天的想法.”

“不過,它還是不如雪雕好看,讓我每次看到黑風,都不免有些可惜.”

語中說可惜,但能聽出她對黑風還是喜歡的。

“黑鷹神駿,能夠馴服為己用,許是比白雕有作用得多.”

裴珣說的溫柔。

雲芝芝眼中帶笑,頗為與有榮焉,她點點頭:“我只是受了我曾看過的話本影響罷了,話本里的男主女主遇到危險,就可以騎著白雕離開,看得我特別嚮往。

對了,裴珣,你見過有御雕飛行的人嗎?”

裴珣配合的想了想,然後說:“我只知南疆有野人能馴服猛獸為自己作戰,但用鷹鵰飛上天的,只有你一個,世上鷹鵰種類繁雜,身軀瘦小,你的黑風這種體型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雲芝芝同意這個說法,黑風是原本就大,後來她餵了靈蓮酒可能又漲了一波,若是雪雕,她不確定能不能養出來。

“說起野人,我剛進京那天,看到李氏抓了幾十個南疆的人,一些籠子關了好些體型極大的虎熊,一路上十分高調,便在路上出了亂子,你有沒有聽說?”

裴珣當然知道:“他們今晚應該會在夜宴上表演.”

“曾出過亂子還要去表演嗎?不怕又出事?”

雲芝芝不由問。

裴珣耐心解釋:“李琰自負,他一心想讓此次太后夜宴流傳於世,這次不會放棄他精心準備的大禮.”

雲芝芝對此只能說:“那就希望他能一切順利吧.”

裴珣問:“你認識他?”

雲芝芝當然搖頭:“不認識.”

那就是一個心存善意的人,裴珣敬雲芝芝一杯酒。

“你們裴氏和李氏關係如何?”

雲芝芝喝完問。

見裴珣意外她的問題,雲芝芝主動坦白:“我有個朋友想投李氏做門客,就多問一句,如果不方便回答沒關係.”

若是兩家關係不好,雲芝芝還想要不要回去勸一勸周枕,大世家之間關係不行,遭殃的自然是底層門客,還不如另外選兩家清淨的。

“姻親,我祖母是李家主的姨母,兩家關係良好.”

裴珣溫聲答

雲芝芝忙舒了口氣,這樣就好。

“陳氏呢?”

郭暄去陳家了,以郭暄的聰明,若不是有意陳氏,不會順勢去陳家居住了。

裴珣沉吟了一下,卻問:“你有幾個朋友?”

“我有兩個朋友,可惜,他們都沒來你裴氏,不然我可以去尋他們了.”

裴珣微微垂眼,來不來裴氏無關緊要,重點是她還有兩個‘朋友’。

“裴陳兩家關係尚可.”

只是尚可啊。

雲芝芝還是有些小失望的,尚可的意思是不親近。

“叫何名?”

裴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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