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鄉間太保,嶺上神射(一)

自陳從方魔變之事過後,陳家村便重新恢復了平靜。

陳二狗在床板子上躺了半個多月,直躺的筋酸肉麻,渾身的不爽利,唯有曾經虧空的體力倒是恢復了些不少。

二狗也不是白白在床上躺著,他央求老孃去村長陳宗福家裡借書,整個村子裡唯二擁有這東西的,只有土地廟的蔡神婆和村長家裡。

蔡神婆雖是嫁入陳家的媳婦,可一般沒事兒的時候無人敢去串門兒,借東西也是一樣。

村長家的據說是得自同宗本家貴人的贈予,整整一大箱子的書,逢年過節的這廝就會拿出來顯擺,並照著給自家的孩子起名冠字。

只是這陳宗福也是個不學無術的,大字只認識一籮筐,張冠李戴的很是鬧了不少笑話兒,臨了比著本家做官貴人府上的侄子“從善”之名字,給自家三子起名“從方”,如此方惹出此一番禍事來。

或許是感念二狗替村長一家頂了禍患,當二狗老孃上門借書時,村長陳宗福不但爽快的借出,甚至慷慨的贈送了一冊【太平廣記驍勇篇】的節略手抄本予陳二狗。

對此二狗老孃自是千恩萬謝,感激非常,別看二狗老孃不識字,但在她以及近乎所有的鄉民眼裡,任何帶字兒的紙張都是神聖而又珍貴的東西,更別說一本寫滿了字的書了。

因著此一朝事兒,本來陳二狗對村長的感官也是甚好的。

只是這一日,一個怒衝衝的聲音忽然在家門口響起:“狗崽子!狗崽子!老漢等你上門等了大半個月,你特孃的就是不上溜!還得等老漢請你怎麼著!”

陳二狗聽到叫嚷聲,卻是不由的哆嗦了一下,他趕忙從床板上爬起來,就要往外迎去。

這大半個月二狗可不是白過的,他從自家老孃的嘮叨中,卻是對村子裡的事物瞭解了不少,其中的重點就是當日的蔡神婆和那位兇暴老漢。

這老漢不是外人,乃是陳二狗老子的親堂兄,族中排行第七,十幾歲時就應募跟隨仁宗時代的名臣宰相陳執中鎮壓王倫兵變(此王倫非梁山泊王倫),勇猛非凡。

當然七伯之所以能夠跟隨宰相陳執中,卻是族中有一位遠親乃是陳執中府上的家將,古代將帥帶兵打仗,一般都會在家鄉招募敢勇之士充當親兵長隨,包括七伯在內的一批族中子弟就是沾了這種沾親帶故的光。

不過當初的那批陳氏子弟倒也沒有丟人,其中很是出現了一批驍勇之士,七伯算是當中的佼佼者之一,卻也算不得最強。

最強的那廝卻是村長陳宗福那一支的一位長輩。

那傢伙當真是猛地一逼,衝鋒陷陣,斬將奪旗的功勞且不說,光是在危難之中幾次護衛主帥脫險,甚至主導了一次反敗為勝,就足以讓其走上了與其它同族與眾不同的道路。

且說回七伯本身,這位七伯在內鎮壓過叛亂、山匪,對外與西夏人掄過刀子開過片兒,打了幾十年的老仗。

只是不知怎的,這位七伯老來聊發少年狂,於知天命之年竟棄了一切功勳,帶著一個俏寡婦回了鄉里定居。

伱沒猜錯,那位俏寡婦正是蔡神婆,據二狗老孃說,那老雞婆年輕時可是騷氣得很,面板水靈的跟蓮藕似的,走起路來一步十三搖,村裡的老少爺們兒被那騷蹄子勾得五迷三道的。

也虧得七伯有夠能打,幾乎將村裡大大小小的爺們兒,甚至包括帶把兒的看家狗都揍了個遍,然後就沒有人再敢正眼窺視蔡神婆的美貌了。

這位七伯與那相好的蔡神婆並不在村中的屋舍居住,而是住在了村口的土地廟裡。那蔡神婆頗有些神異之能,他們兩口子一文一武配合無間,在十里八鄉間幹了不少驅邪誅魔的好大事,名聲赫赫。

由此更是無人敢惹,人送外號“三百里鎮魔太保”。

鄉間鎮魔太保上門,陳二狗是真不敢放肆。

就像二狗老孃說的那般,這位七伯著實不是個好相與的,惹得興起別說是人了,連貓狗都要打一頓狠的。

尤其是這廝都過了七十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卻依然生龍活虎的能夠一拳打死牛,特麼打了人白打,殺人也沒人敢管,至於這老不修要是調戲個大姑娘小媳婦什麼的,嗯,除了告到蔡神婆那裡,誰人也沒得奈何。

陳二狗自是不想捱揍,他連麻鞋也來不及穿,手中書卷也沒得放下,就這麼急急忙忙的迎了出去。

待到七伯面前,二狗長稽在地,口中唱諾道:“哎呀!七伯恕罪則個!小侄在這裡給您老人家見禮了!”

老傢伙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恭順有禮的晚輩,驚訝之下竟來不及發作,只是叉手怒道:“你這崽子既然能走路了,為何不上門拜見俺老漢?!”

二狗起了身,故作懊悔的說道:“小侄兒這身子堪堪將養利索,正準備備些禮品登門拜謝七伯,不想七伯竟等得不耐煩,卻是侄兒的過錯!七伯若不忿,便打俺一頓出出氣便是。”

老傢伙看二狗恭著腦袋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卻是悶著嗓子喝道:“你這狗崽子倒是個有道行的,說話文鄒鄒的讓人生不起氣來!老漢且問你,你都準備了什麼禮品要登門謝俺?!老漢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合意這便直接拎走。”

“這個···”二狗這會兒真有點懵逼,他只是託辭隨口一說,誰曾想這老東西居然紅口白牙的直接討問,他上哪兒給他驗看禮品去啊!

只是若直接說未曾真正準備,且不說顯得二狗過於虛偽,少不得還要討一頓好打,故而陳二狗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度運轉起來。

驀然,他靈機一動,道:“七伯,你也知道俺手無縛雞之力,心中雖有千般妙計想法,卻總難以真個付諸行動。故而這禮品一事總要從長計議,俺已經央求老孃多番尋訪,總之過不了幾日便能一一備齊。”

老傢伙卻不是個好糊弄的,他兩隻銅鈴牛眼猛然一瞪,卻似金剛怒目一般,冷笑道:“你這狗崽子莫不是在哄老漢!”

二狗連連搖頭道:“俺怎麼敢糊弄七伯呢,須知您老人家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俺在上學了些易牙(古代的名廚)的本事,正想一展身手孝敬諸位長輩,只是苦無食材,難以實現籌劃。”

老漢哼了一聲,豎眉凝聲道:“你這狗崽子言語裡不盡不實,端的是狡猾。往常看你還算老實,不想短短几日不見,卻慣會這般咬文嚼字,便是幾十年的老秀才也不過如此。你這廝莫不是文氣鬼上身了?!”

二狗卻是給嚇得一激靈,連忙說道:“七伯忒看不起人!俺自村長家裡借了許多,這幾日雖然臥床不起,卻一直埋頭苦讀,從書中學了不少道理,說話做事自然與往日大不相同。”

老漢捋了捋頜下花白的鬍鬚,淡然道:“算你小子說的在理,老漢且問你,你要備禮謝老漢,到底缺了甚食材?老漢看看能不能替你湊齊。”

二狗眼珠一轉,故作歡喜道:“俺缺的多了,有帶肉的羊肋,大塊的牛脊肉或者鹿臀肉,十七八斤的紅鯉魚···還有米酒、醬釀(醬油)、醋、細鹽、胡麻、胡麻油···”

“等等!等等!你這廝莫不是在消遣老漢!誰家吃飯能用上這般奢遮的物什?!”老頭聞聽了二狗所言之物,頓時有些急躁起來。

須知二狗所提,除了米酒和醋比較常見,剩下的幾乎都是鄉間稀缺的稀罕之物。

帶肉羊肋乃是一頭羊身上的精華之所在,這年月能隨便吃上帶肉羊肋的人家,幾乎無不是高門朱第之家。

牛脊肉更不用提,這年頭耕牛乃是最珍貴的生產資料之一,僅次於土地這一根本之物,殺牛乃是明令禁止的大罪,就算是權勢豪門之族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吃牛肉,更別說要大塊的牛脊肉了。

鹿肉倒是沒有限制,只是想要搞到這東西需要足夠高明的獵手。

有一句話叫做: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此言雖為對映爭霸天下之局,但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應了一個事實,獵鹿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非真正出類拔萃的獵手難以有所收穫。

再說十七八斤的紅鯉魚,這般體型的大魚已經算是龍種之屬,正所謂淺水難養真龍,需得到大江大河或者廣大水泊中才能尋到。

這裡要說明一下,不要拿某燈塔家的泛濫鯉魚來做對比,那傢伙滿肚子的激素和重金屬,純屬肥胖症患者。

真正純天然的野生紅鯉,一旦長到十幾斤的水平,體態跟大海里的金槍魚有些相類,絕對不負龍種之名。

至於醬釀、細鹽、胡麻及胡麻油等物,皆不是普通的小門小戶能用的起的奢侈之物。

七伯乃是真正見過世面的人物,自然知道想要湊得這些物什,對於一個鄉間窮小子來說卻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只是他卻不知道這二狗是真的無知者無畏,還是特麼的故意晃點老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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