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奇聽到無名給出的理由,也沉思了片刻。

“那你為什麼不帶著那個黃金之民離開?”

帕奇一拍手:“兩全其美。”

無名縮成一團:“我有點懶得去。我是覺得沒必要幫那個女人。”

“你不幫那個女人解決掉血指,血指大概就要解決掉大角了。”帕奇說,“你不是挺喜歡忒拉格斯那傢伙的嗎。”

無名瞄了帕奇一眼:“只有我嗎?”

帕奇不耐煩:“少貧嘴。”

無名問帕奇:“那血指很厲害吧?”

“當然厲害,忒拉格斯都招架不住。”帕奇說。

“那麼能在那個血指的屢次追殺下安然無恙。”無名說,“那個女人,也不簡單啊。”

無名敲敲胸口的鐵甲,發出脆響:

“我這全身鎧,雖然不如忒拉格斯那一套,但也不輕。那女人能把我拎起來,你以為那就是個普通的女人了?”

“這個不簡單,那個也不普通,你這商隊什麼毛病啊,招蜂引蝶的。”帕奇說,“螢火蟲嗎?”

無名說:“反正一個兩個的麻煩人物都在,我不放心隨便離開啊。”

“帶著他們一起走唄。”帕奇說。

“那火山呢。”無名說,“火山官邸的殺手可是隨時會捲土重來的,你們攔得住嗎?”

帕奇頭皮上爆青筋:“這問題是誰引起的啊?”

無名沉默片刻,敲了敲頭盔:“唉嘿。”

帕奇捂臉:“那你說吧,怎麼辦?”

“讓大角老實待著,我們守株待兔。”無名說,“這些惡兆之子都很魁梧,有收編的價值,正好我有空,做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大角會老實?”

“那就毆打他到老實為止。”

無名把事情交代完,就準備去找惡兆之子談心。

半路卻被梅琳娜攔住了。

“你還要去跟惡兆之子們待在一起?”梅琳娜說。

“有什麼問題嗎?”無名反問。

“小心被玷汙。”梅琳娜說,“母親說過,惡兆這種現象很危險的。”

“這是偏見吧。”無名說,“你不也說了古代人家是當成吉兆的。”

“不,不是偏見。”梅琳娜說,“母親跟我講起惡兆時,是很理智的。”

她閉上眼睛,帶著回憶的神情說道:

“母親說過,萬事萬物都是發展變化的。曾經的惡兆確實是吉兆,生命的發軔需要那樣的力量。但生命總是有始有終的,曾經的吉兆會成為阻礙,曾經拋棄的又需要重新納入……”

梅琳娜睜開眼睛,直視無名,神情嚴肅:

“這才是生命的真諦,是豐饒的基礎。”

無名看著梅琳娜那嚴肅的神情,與她的獨眼對視良久。

“你這樣是不是就算是,那個叫什麼來著——媽寶。”無名指指梅琳娜。

梅琳娜嚴肅的表情逐漸崩潰,彷彿伴隨法環破碎的身體一般,凸起青筋。

“你去送死吧!沒人管你。”梅琳娜甩開斗篷轉身就走。

無名對梅琳娜的警告不以為然。

有害還是有益,無名相信自己的身體。

他總覺得,在惡兆身邊,有種讓他舒服的氣息。那是一種類似溫暖的感覺,有點像陽光,但更加微弱。

這是一種相當細膩的感覺,一般人甚至難以察覺,只會形成一種對整體氛圍的感受。

無名反正對惡兆是沒有惡意的,他很樂意解決惡兆們的問題。

無名縮排棺材裡,和惡兆們詳細探討著他們遇到的困境。

主要是就業難和住房難的問題,以及社會認同感低下導致的心理問題,還有惡兆帶來的各種病患疼痛。

無名調查完得出這些結論,拍著胸脯保證要給惡兆之子們解決問題。

“謝謝你,但是不必了。”惡兆之子們說,“這是不會有結果的,詛咒如果可以被輕易治癒,就不是詛咒了。”

“不要那麼悲觀。”無名說,“你們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

惡兆之子們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我們試過。”

“試過?”無名四下看看,“你們不會要說,住在廢棄的棺材裡,就是你們解決衣食住行問題的方法吧?這棺材車都破了不能動了誒,再怎麼樣也不能解決‘行’的問題吧。”

“我們是說惡兆的問題。”惡兆之子們說,“曾經有一群真正善良的人來幫助我們。他們才華橫溢,學識豐富,可他們還是失敗了。”

“他們?”無名好奇,“誰們?”

“王城的調香師。”惡兆之子說,“他們是資深的草藥學家,研製出各種藥劑與神奇香料,還坐擁王城的資源。可是即使是他們也失敗了。”

“調香師曾經嘗試過治癒你們?”無名確認了一遍,“那些調香師在哪?”

“實驗失敗,大多數人放棄了,也有執著的人——也就是更善良的人,依舊執著,去流浪尋找藥方,如今已經不見蹤影。”惡兆之子說,“有個叫託莉夏的調香師,聽說選擇了另一條道路,但我們也不清楚他現在何方了。”

“給點你們知道的情報。”無名取出小本,“我去找那些調香師。”

“你要做什麼?”惡兆之子問,“他們都是善良的人,請不要去傷害他們。”

“找他們要研究成果啊。”無名說,“他們既然已經研究很久,我肯定直接找他們要現成的,不然豈不是重複造輪子。要放棄還是繼續研究,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惡兆之子們觀察著無名的神色,終於還是告訴了無名一些位置。

“這裡有個調香師聚集地,或許可以找到線索。”惡兆之子說,“調香師需要花草培育香料,如果有什麼地方花草繁茂,你可以留意一下,那裡或許就有調香師的行蹤。”

“花草,香料……”無名喃喃,“我記得都挺貴的。”

“當然很貴。”惡兆之子說,“而那些人願意用名貴的藥草治療我們。那些都是王城裡德高望重的醫師,倍受崇敬的草藥學家。他們是真正的好人。”

無名笑了:“這下理由更充分了。”

“你要搶人家的香料?”惡兆之子警覺。

“怎麼會,頂多是合作,合作。”無名笑著起身,“我幫你們,你們也得幫我個忙,替我賣賣你們這一身力氣。”

“你要做什麼?”惡兆之子語氣平靜。

“你們好像猜到我要請你們幫忙。”無名說。

“沒有條件,怎麼會有人幫我們?”惡兆之子掂掂手裡的大刀,露出嘲弄的神情,在那張猙獰的臉龐中顯得怪異。

無名注意到惡兆之子的大刀是一整塊厚重鑄鐵打造,刀身一體成型,刀把上粗粗地捆綁上一塊破布,就算是改善手感了。

普通人使用這種大刀,恐怕僅僅是刀身的反震就足以震傷手掌。

而在這粗糙的大刀刀背上,卻有著細膩的雲紋,像是裝飾,又像是某種殘破的魔法陣。

“你們這武器造型挺別緻啊。”無名說。

“打仗的時候發給我們的。”惡兆之子說,“上面有可以讓武器劣化變鈍的法術,等打完了仗,就從我們手裡回收武器,再把我們關進下水道。”

惡兆之子揮舞著大刀:“我們比較幸運,在打仗的時候法陣磨損了,沒被劣化,仗著有武器才逃到這裡。”

“卸磨殺驢?”無名說,“真不是東西。”

“提防惡兆,也是正常的。”惡兆之子說,“誰讓我們生來就受到玷汙呢——好了,你要我們做什麼?”

“這裡臨近礦洞,我需要你們的力氣,在這附近造些供人歇息的營地。”無名說,“當然也是給你們自己建造——記得住宅區互相隔離。”

“給我們自己造?”惡兆之子有點驚訝。

“不然呢?”無名說,“你們賣力氣造房子,自己還能住不了嘍?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惡兆之子說:“交界地給別人造房子的人,只有一種能住上自己造的房子。”

“什麼人?”無名問。

“給領主帝王們造陵墓的。”惡兆之子說,“會在完工時埋進墓中。”

無名笑了:“你們已經住進棺材了,還怕住進墓地嗎?可勁兒造。”

惡兆之子看無名似乎是真心的,有些不適應地扭動一下身子,渾身的猙獰硬角像鯊魚的利齒互相交錯碰撞,發出摩擦聲。

“你是個真正的好人。”惡兆之子說。

“那就這麼說定了?”無名說。

惡兆之子搖頭:“可前面有很多羅德爾士兵,我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們。冒然砍伐周圍的樹木,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你們不需要太多木材。”無名說,“也不用擔心羅德爾士兵。”

“為什麼?”

“來了個隕石,前面的羅德爾士兵營地被砸沒了。”無名說,“殘留的隕石碎片有反轉重力的特性,你們用重力石建造房子,可以大大節省物料,也省力氣。”

無名拍拍惡兆之子的肩頭:

“就這樣,我的商隊會在這裡逗留一段時間,得需要你們幫忙照顧,提供武力保護了。”

無名帶著從惡兆之子那裡記錄的調香師住址,返回不遠處商人的營地,尋找著那兩個有問題的黃金之民。

無名對帕奇的說辭不是在敷衍,那個天外飛來的黃金之民,還有那至今未透露姓名的女人確實可能是隱藏的麻煩。

以防萬一,無名出門得帶著他們。

黃金之民還老實坐在一旁,女人卻不見了。

無名找了一番,發現女人正在當貴族——看角鬥。

遠離商隊的偏僻空地,帕奇正在和忒拉格斯進行一場戰鬥。

大角的大錘碩大沉重,每一擊都帶著撕金裂石的氣勢,一錘一錘掄到帕奇的大盾上。

比起忒拉格斯的氣勢如虹,帕奇要猥瑣很多,縮在大盾裡面,似乎只能被動防禦,終究會手臂脫力再無法阻擋大角的攻擊。

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帕奇每次抵擋大角的攻擊,持盾的手十分放鬆,任由盾牌被大錘打得連連後退,在地上劃出溝壑。

利用盾牌和大地,帕奇節省了許多力氣,同時右手的長矛仗著長度優勢,角度刁鑽刺向忒拉格斯重甲覆蓋不全面的關節處,不斷給忒拉格斯放血。

“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女人十分興奮,“你看,他們正在為我而決鬥,決定誰來幫助我呢。”

“你自我感覺真的很良好。”無名說,“可惜,那只是老闆的任務而已。”

女人白了無名一眼:“煞風景。”

“行了,別看了,那個誰,跟我走一趟。”無名招呼女人。

“叫女士為那個誰?”女人說,“你很沒禮貌。”

“我可是報上自己的名字了。”無名說,“某些人好像連名字都沒上報呢,還指望別人尊重你?”

女人撇撇嘴,但似乎又覺得無名說得有道理,沒有反駁。

她皺著眉頭站了片刻,說道:

“那你叫我阿美吧。”

“一聽就是個假名字啊。”無名說,“也太敷衍了。”

“無名就不敷衍了?”

“有什麼辦法,我就是失憶了,你有轍?”無名說,“再說比阿美還是要好不少的。”

“愛叫不叫。”自稱阿美的女人瞥過頭,繼續關注著帕奇和忒拉格斯的戰鬥,露出笑容。

“真殘忍啊。”無名評價著阿美的興趣愛好,“忒拉格斯的實力明明打不過血指,你居然不阻止他。”

“那又如何?”阿美不以為然。

“那不是白白送死?”

“王者從來都是浴血而生的。”阿美說,“沒有人是生來的強者,只有在生死之間突破自我,才能成長為王。”

“你跟老露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無名說著上前,打斷了阿美的節目——他把帕奇和忒拉格斯也叫上了。

“陪我走一趟。”無名說。

“去哪?”帕奇好奇,“你不是說不能走遠嗎?”

“是不走遠啊。”無名指尖旋轉著一塊符節,“再去迪克達斯升降機那看看。就我們幾個人,這符節應該可以護住。”

無名帶著幾個人再次走到升降機前,這次魔像果然沒有攻擊他們,放任他們自由同行。

“果然符節的庇護是有限的。”帕奇說,“這樣的話,你的商路可麻煩了。”

“是我們的商路。”無名說,“魔像的問題好解決,我要拉攏一夥調香師——那些調香師都是王城裡德高望重的人,可以幫我們說情,讓羅德爾給我們開綠燈。現在還有另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帕奇問。

“怎麼下去。”無名沿著升降機看著幾乎看不到底的懸崖山谷。

“坐升降機下去啊。”帕奇說。

無名搖頭:“我是說,商隊的運作,物資和馬車源源不斷,可我們只有一枚符節。”

“讓專人掌握符節,做個‘升降機員’就行了。”帕奇說。

“可他們怎麼知道升降機的另一邊有人想上來下去呢?”無名說,“我們缺乏通訊手段。”

“卡利亞或許有這樣的技術。”無名說,“不過我其實希望升降機能更有效率一些。”

“那你想怎麼辦?”帕奇問。

無名偷瞄一眼帕奇:“有個想法,不過不太成熟。”

帕奇驚奇了:“你這樣的人,居然會說出想法不成熟這種話?我可太好奇了,到底是多不靠譜的想法?”

無名說:“你負責讓人下去怎麼樣?”

“啊?”帕奇不知道回以什麼樣的表情。

無名比劃著,伸出腿做出踹人的動作:

“就是你給踹下去啊,用你驚人的控制力和腿法把人和貨物直接踹下去,達到快速下降卻不傷及人和貨物的結果。”

帕奇剛剛接連硬抗大角重錘受了內傷,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是我膚淺了。”帕奇捂著胸口,“難怪能讓你這個瘋子也覺得不靠譜。”

“行不行啊?”無名眼睛閃亮,滿是期待地看著帕奇。

“來來來,你去測算一下,這個懸崖有多高。”帕奇指向崖邊。

無名於是又跑到崖邊,仔細目測著。

一隻腳出現在無名背後,一腳給他踹下去。

“用你的身體測算!”帕奇對著掉下去的無名惡狠狠地豎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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