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克坐在馬車上,看著城中慘澹的場景。

遍地都是火光,士兵不斷地灑水。

那些杜娟騎士發現葛瑞克回防,便立刻一鬨而散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卑鄙的杜娟!”葛瑞克憤恨地握拳下砸,大小不同的十幾隻手敲出叮叮噹噹的音樂。

杜娟是魔法學院在破碎戰爭中放出的唯一一支力量。

而這支力量並不像卡利亞的皇家騎士那般優雅高貴,他們在破碎戰爭中的表現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土匪。

學院關閉,這幫士兵沒有了高層約束,展現出恣意妄為的一面。

他們藉著戰爭在各地行土匪盜賊的勾當,以戰爭的名義橫徵暴斂,又偽裝成土匪屠村滅城。

這些士兵甚至背叛盟友,偷襲卡利亞王室的城寨,將王室與學院那表面上的友好關係徹底撕碎。

他們是一夥豺狼,去任何有利益的地方展示自己的力量。

葛瑞克也沒想到杜娟會盯上史東薇爾城。

“他們攻擊卡利亞城寨,敗得還不夠慘烈,教訓還不夠深刻嗎?”葛瑞克狠得牙癢癢。

將領們紛紛側目。

可是人家這不是確實攻下來了嗎,這該怪誰?

城中的大量物資都被搶劫一空,沒有被搶也被一把火燒個乾淨。

唯一可以說幸運的是,葛瑞克把幾乎所有的寶貝物件都搬上了馬車,沒有受到杜娟的劫掠。

破碎戰爭後,半神勢力都龜縮在自己的領地,相安無事,已經太久沒有衝突,葛瑞克完全沒料到會有杜娟來襲。

還是在自己出徵的這一天。

“一定有內鬼!”葛瑞克跳腳,“否則怎麼可能正好出徵的時候襲擊!”

實際上葛瑞克為了出征鬧出的動靜相當大,大量將士聚集在一處,需要的後勤補給聲勢相當大。

杜娟完全沒必要透過內鬼來獲得葛瑞克的行蹤。

杜娟們如果真的只為劫掠,也沒必要等到剛剛出徵的時候。他們完全可以等葛瑞克走出去一段時間再盡情劫掠。那時候回防會更加困難。

但將領們也不敢吱聲。

一方面沒人想觸葛瑞克黴頭,另一方面葛瑞克不得人心,真有內鬼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保不齊在場的人裡就有幾個內鬼。

見眾人不說話,葛瑞克愈發暴躁:

“一定要抓住這個內鬼!”

葛瑞克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只要把鍋都甩給“內鬼”,他愚蠢的決策失誤就不會被人惦記了。

一切都是內鬼的錯,而不是黃金君王的問題。

說幹就幹,葛瑞克立刻開始如火如荼“清君側”,讓周圍人互相檢舉揭發。

葛瑞克搞這麼一出,城裡立刻人心惶惶起來。

但最慌的還是葛托克。

別人不知道,葛托克可是真的內鬼,而且在城內發展了大量的銷售糞金龜露滴的下線,大大增加了他暴露的可能。

萬萬沒想到葛瑞克會以這種方式開始肅清城中的奸細,葛托克可不想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發現。

葛托克開動腦筋,開始思考如何才能讓自己安全。

城中的內鬼太多,單純的不動聲色隱藏自己太難,最好的辦法只有轉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而且一定要在葛瑞克注意到他之前轉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否則這個殘暴的君主哪怕是為了面子,也會處死那些他認定的“內鬼”。

葛托克從庫房中翻出幾個糞金龜露滴,撬開外面的樹根包裝,將飽含賜福治療效果的黃金樹精華灑在一具燒焦的身體上。

隨著露滴的澆注,生機重新在焦黑身體上煥發,原本已經壞死的組織開始脫落,新的肌膚和骨肉重新生長出來。

那人的胸膛開始起伏,恢復生息。

這是葛瑞克的一位騎士,他在杜娟攻城一片騷亂時想搶到葛瑞克身邊,保護他的君主,卻被葛瑞克的龍炎點燃,在痛苦慘叫中瀕臨死亡。

在騎士精神的薰陶下,總有這種對主君忠誠的部下,可惜葛瑞克並不懂得珍惜。

壞死的神經重新恢復,麻癢疼痛的感覺驚醒了騎士,讓他掙扎起來。

葛托克後退幾步,等待他恢復平靜。

整整一天以後,小屋中的騎士才安靜下來。

葛托克端著一盤稀粥進去時,騎士正坐在床上,平靜地看著他。

“你救了我?謝謝。”騎士說。

葛托克把粥遞給騎士,坐到一旁:

“你很忠誠,可惜不太聰明,葛瑞克好歹是半神,他可不需要你去救。”

葛托克提醒著騎士燒傷的原因,觀察騎士的神情。

他想看看騎士現在的情緒是怨恨,還是憤怒。

都不是,騎士只是闇然:

“你說的對,是我莽撞了,還被葛瑞克大人誤傷。還要浪費大量藥品治療我。”

依然稱呼葛瑞克為大人……

葛托克心中衡量著。

這騎士依然忠於葛瑞克,即使他被葛瑞克的龍炎燒到瀕死。

不過這也不影響葛托克的計劃。

不如說越是愚忠的人,越適合幫他轉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葛托克說:“你很忠誠,忠誠的人不該枉死。有你在,葛瑞克大人才可以更安心。”

“謝謝。”騎士喝了一口熱粥。

葛托克說:“但現在大人很不安心,他在疑神疑鬼。”

“怎麼了?”騎士並不知道城中騷亂。

葛托克開始不動聲色地引導騎士:

“葛瑞克大人說城裡出了內鬼,不然杜娟不會剛好在出徵時搶劫,所以暫且擱置了出征,準備先找到內鬼。”

葛托克表現地很痛心:

“現在葛瑞克大人很惶恐,城中的人也很惶恐,恐怕遲早要出事。”

騎士點點頭,繼續喝粥。

“你不擔心嗎?”葛托克納悶,“即使是你這樣忠誠的騎士,也會被葛瑞克大人毫不猶豫地處死。”

騎士平靜地說:

“那也是葛瑞克大人的決定,我只能接受。”

騎士言辭平靜,語氣中帶著視死如歸的覺悟,讓葛托克久久說不出話來。

雖然愚忠的人好湖弄,但太愚蠢反而有些棘手了。

“倒是你,為什麼這麼擔心?”騎士說,“難道你是內鬼?”

葛托克錯愕地看著這個他認為是愚蠢的騎士。

騎士繼續說:“而且一開始你也沒有稱呼葛瑞克為大人,你並不忠心啊。”

騎士用冷冽的目光看著葛托克。

葛托克嚥了口唾沫,好像被勐獸盯上,腦袋炸開,只想著逃跑或戰鬥。

葛托克將驚懼轉為怒意,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騎士狐疑。

葛托克冷笑一聲:“我當然擔心了,我是後勤部門的。你知道把大部隊停在城裡去排查內鬼會發生什麼嗎?”

葛托克大手一揮:“會輸掉這場戰爭!”

騎士被葛托克突然爆發的氣勢壓制了,震撼於葛托克曝出的驚人言論。

葛托克說:

“各地領主都帶著他們的將士駐紮在城中,糧草資源卻還是一樣消耗。杜娟如果真的是內鬼放進來的,那杜娟應該等大部隊走遠了再進行劫掠,你們連回防都做不到。你有沒有想過,杜娟為什麼要挑這個時機入侵?”

騎士被葛托克這麼一點撥,反應過來:

“是為了拖住葛瑞克大人?杜娟是商隊的幫手?”

“我不知道,但目前情況顯然對那商隊有利不是嗎。”葛托克說,“無論有沒有內鬼,只要城中守備力量足夠,藉助史東城的天塹優勢,都可以防住杜娟。現在葛瑞克大人卻停留在城中,空耗物資。”

騎士聽著連連點頭:

“你說的對,是這個道理。”

他掙扎其起身。

“我要去覲見大人,告訴他這些事情,哪怕他要處死我……”

騎士戴上披掛,直奔葛瑞克的寢宮。

葛托克看到騎士離開,鬆了口氣,癱坐到床上,嘻嘻笑起來:

“不愧是忠心的騎士啊。”

葛托克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利益,只想著自己內鬼身份不能暴露,至於艾蕾教堂的死活,他就完全沒考慮了。

他不忠於葛瑞克,同樣不忠於無名。

在史東城售賣的糞金龜露滴,他還偷偷多收一百盧恩,積攢到現在,光是貪就多貪了十幾萬盧恩。

葛托克只忠於自己的利益,毫無良心。

片刻後,史東薇爾的部隊再次開動了。

果然不出葛托克所料,那騎士說服了葛瑞克,讓葛瑞克放棄了在城中的獵巫活動,軍隊再次開拔。

而且這次葛瑞克“英明”地留下了大量兵力駐守史東城,保證杜娟無法騷擾後方。

如此一來,葛托克終於安全了。

他安穩地留在城中,無論是杜娟來騷擾,還是葛瑞克那反覆無常的殘忍行徑,都無法傷害到他。

唯一可惜的是葛瑞克離開城市,褪色者們也就不會再來了。

他沒法賺褪色者的錢,也不能撿褪色者們的屍體了。

雖然葛托克很喜歡撿屍體,但戰場還是太危險了,他不想去前線。

正當此時,又是一陣轟鳴從天空響起。

熟悉的鷹鳴與鐘響。

杜娟又來了?

葛瑞克從房間中走出,想看看騷動的原因。

他抬頭看向天空,突然腿一抖,癱坐在地上。

數條飛龍盤旋在史東城上空,將帶有魔力的龍炎傾吐而下。

史東城再次陷入一片火海。

“飛龍,是飛龍!”

“弩車,快推弩車過來!”

“弩車被葛瑞克大人燒了!”

嘈雜的叫喊聲中,葛托克連滾帶爬回到屋子,鎖死房門,靠在房門前喘氣。

帶著後怕和恐慌,葛托克整理著思緒。

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和葛瑞克、和所有人一樣,都錯估了一件事。

他們下意識得把杜娟當成了一夥盜賊,看到油水就想來撈上一把,等遇到正規軍這種硬茬,自然會一鬨而散。

就像豺狼、像麻雀那樣,只是來騷擾的。

雖然惡劣陰毒,但只要多加註意,勤加防範,就不是大問題。

他們忘了,杜娟們同樣是一支軍隊。

他們燒殺搶掠,強盜行徑,但當他們想進行一場真正的戰爭時,他們是能拿出足夠的力量的。

哪怕經歷過卡利亞城寨保衛戰的慘敗。

杜娟不是在騷擾,他們是真的想攻佔這座城池。

葛托克意識到一個讓他心驚的事實:

在葛瑞克興師動眾準備再度發動一場戰爭的同時,已經沉寂許久的交界地,再次騷動起來。

足以將碎片君王捲入其中的大型戰爭,再度出現了。

========

艾蕾教堂

無名跟褪夫正坐在一起,看著託普斯沉迷於自己的魔法。

一旦研究起魔法,託普斯的那股怯懦勁就消失了,甚至已經不知不覺出了防護障壁的範圍。

無名拜託諾克幫忙解決葛瑞克那邊的危機,順便借閱魔法學院秘藏的拉達剛筆記。

無名不知道諾克怎麼解決葛瑞克,但這筆記可跟諾克一點關係都沒有。

無名和帕奇從礦洞回去,就看到褪夫回來了。

按照褪夫的說法,拉妮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將筆記借給了褪夫。

褪夫於是帶著筆記直接傳送回艾蕾教堂。

無名在這時才知道,褪夫不僅可以看到賜福,看到指引,還能透過賜福自由傳送。

想來艾蕾教堂就能來,想回卡利亞城寨那邊就隨時回。

在賜福的卷顧這塊,褪夫可以說是無名見過的最受歡迎的一位褪色者了。

託普斯就這樣很普通的拿到了筆記,很普通的開始了防護陣的研究。

託普斯沉迷研究魔法,他原本的教學工作也只能由瑟廉承擔。瑟廉教完學生,還要幫託普斯一起研究課題。

不過兩位魔法師都很樂在其中,天天就縮在角落裡,哪都不去。除了畫圖紙就是看筆記討論問題,偶爾實驗魔法,但也都是在角落裡做實驗,連教堂門都不出。

瑟廉剛剛結束一次魔法測試,稍微休息一下。

無名湊過去,有些慚愧:

“辛苦了,給你漲工資。”

瑟廉入職時還保證給她新的魔法知識,但因為無名一直很忙,除剛開始寫了幾個結晶魔法給瑟廉,之後就再沒機會和瑟廉交流魔法。

“沒事,反正我很閒。”瑟廉說。

“你有沒有想研究的東西,我們現在輝石足夠了。”無名說,“老讓你為別人的事情忙碌,有損我老闆的形象——自己的事情就應該自己做嘛。”

“不必,我沒什麼事情。”瑟廉說。

“真沒我什麼事?”

“我研究的是星星。”

“我可以幫你造觀星臺。”無名說,“雖然現在為了應付葛瑞克,資源緊張,不過觀星臺剛好是我熟悉的領域,不會消耗多少資源。”

瑟廉指了指天上:

“你看天上有什麼?”

無名抬頭:

“黃金樹,一顆大月亮,旁邊還有一個不起眼的月亮。”

“星星呢?”瑟廉問。

“是不多,但造好觀星臺,應該就可以排除黃金樹和月亮的干擾了吧?”無名說。

瑟廉搖頭:“沒那麼簡單。如果你用一整天去觀察那些星星,就會發現,它們已經不能稱之為星星了——它們不會動。”

無名撓頭:“星星不是本來就不會動嗎?”

瑟廉說:“只要你長時間觀察,就會發現群星是會流轉的。從群星的變化中我們尋找世間的真理,探尋源流。但現在星星不動了。”

瑟廉嘆息一聲:

“拉塔恩擊碎了群星的流轉,也一併封印了所有觀星者的命運。”

“這麼厲害呢。”無名說,“不過我聽說拉塔恩要死了,很多人趕著去參加他的戰鬥祭典。”

“誰知道呢,半神的死亡總是漫長而曲折。”瑟廉說,“總之在群星恢復流轉之前,我無法進行我的研究。研究下託普斯的專案,也算是一種調劑。”

她結束休息,回去繼續測試託普斯的魔法。

兩人共同設計出幾十種魔法組合,而對這些魔法的測試是純粹的體力勞動,需要反覆除錯測試。

有瑟廉幫忙,託普斯不必獨立完成這些繁重的測試工作,正縮在角落裡睡得很美。

這幾個月託普斯生活規律,飲食健康,腦袋上都開始長毛了。

不過因為覺得影響思考,便又請柏克拿著裁縫剪刀客串了一把理髮師。

瑟廉看著熟睡中滿臉幸福的託普斯,有些羨慕。

雖然說得風輕雲澹,但無法研究自己的學派,她終究是很介意,心中很遺憾的。看託普斯能如此全身心投入研究,瑟廉怎能不羨慕。

瑟廉注視託普斯時,無名也在注視著瑟廉,禁不住自己的讚歎:

“好人吶。”

不要多少工資,免費教學生,熱情幫助同事,沒有肉體很難睏倦,甚至拒絕加薪。

要不是無名還有點良心,真想把瑟廉列為模範員工,讓其他人也跟她學習一下。

憑著心中的那點良心,無名還是覺得應該補償一下瑟廉:

“說起星星,你知道這個嗎?”

他出了艾蕾教堂,把墜星獸牽到靠近他們角落的那根柱子,招呼瑟廉。

無名給瑟廉展示著墜星獸那顆朦朧的大眼珠子:

“這個你感興趣嗎,我可以借你研究——”

瑟廉突然一個閃身,鬼魂一樣的閃到無名身邊,死盯著墜星獸那顆蔚藍色眼珠。

一直以來都風輕雲澹的瑟廉聲音有些顫抖:

“星之子?”

無名被瑟廉這突然的激動模樣嚇了一跳,點點頭:“聽說是外星來的呢,隨隕石來的。”

瑟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到角落——一把將託普斯拽起來。

託普斯還留著口水,眼神迷茫:

“怎麼了怎麼了?實驗成功了?”

“實驗你自己做吧,我還有事。”瑟廉拋下這句話,雷厲風行地回到無名身邊,對無名說:

“教學任務那邊也放一放,你找其他人吧,我要先研究一下星之子。”

無名和託普斯都沒反應過來,眼神迷茫: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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