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丟的？”玄之如彎月一般的眉毛緊皺在一塊兒彷彿成了兩把可以收割東西的鐮刀。
“這個……”男人低下頭，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道，“其實……我們的女兒，很早就被送進紅顏閣了……因為那裡可以學唱戲……還可以陪伴達官貴人……所以，我們就想著，也是女兒的一條生路……就……”
玄之望著男人沒有變化的面龐，感覺自己面對的好像是一個木頭人。哪怕她將所有的感情孤注一擲地投進去，依舊聽不到半點令人心安的迴響。
石屹靈堅定地站在玄之身後，當著那男人的面，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他知道，此刻，他就是她的底氣。
“什麼時候丟的！”石屹靈的聲音高了八度，眾人被嚇得瑟瑟發抖，又跪倒在了地上。
為首的男人又朝石屹靈磕頭，將腦袋深深地埋著，低著頭對石屹靈說道：“我也是……前幾日，見她沒有往家裡送錢……才意識到……她可能不見了……”
“失蹤的時候身著什麼衣服？”石屹靈接著問道，他希望從他們二人嘴裡獲取一些有用的資訊。
可是男人的態度卻特別敷衍，他跪在原地，連連擺手，勸和道：“草民不知啊……大人，興許是小女一時興起，跑走了……我這個女人生性頑劣，上不得檯面……就不勞煩大人了……”
石屹靈還想問些什麼，那男人卻連忙行禮，帶著女人和男孩走了。身後的眾人也跟隨著紛紛離開，留給玄之一行人的只有空空的草地、關上的村門和那紅晃晃的燈籠。
“他們這裡是生了兒子，才能在村門口掛燈籠的……”玄之望著那大紅燈籠，眼裡都是無奈和落寞。
石屹靈站在原地，有些吃驚。直到他看見那男人又興奮地跑出來，在村門口掛上一個大紅燈籠，才發現玄之說的是真的。
“他們就沒有想找人。”在紅顏閣呆過的夏思來提著裙子走到玄之身邊，有些怨氣地對玄之說道，“在他們看來，女兒只是一項穩賺不賠的買賣，一樣可供交易的物品罷了。有，與沒有，差別不大。”
這些字句從夏思來嘴裡吐出，天然地冷了三分。
“紅顏閣的女孩其實都是可以贖回去的，”夏思來的聲音越來越小，“這十年來，我見過，愛人為女孩贖身的；弟弟替姐姐贖身的；哥哥替妹妹贖身的……可唯獨，從來沒有見過父母替女兒贖身的……或許，在他們看來，面子比女兒的性命重要……”
夏思來的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女鬼眼角下的紅痣，那是她在紅顏閣的摯友——可兒的模樣。
玄之低著頭，嗅到一股怨氣，她察覺到那女鬼正從梁家寨門口緩緩離開。
玄之晃了晃被石屹靈握著的手，隨即鬆開。玄之望著石屹靈，水汪汪的大眼睛藏不住心事：“我先到處走走。”
石屹靈自是明白玄之此舉定是有所發現，可是他很不放心。只見他皺緊了眉頭，想說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玄之的用手捂住嘴巴。
玄之認真地跟他保證道：“你放心，我能保護好自己。你在這裡等我。”
石屹靈眨了眨眼睛，表示可以商量。玄之這才鬆開了手。石屹靈長噓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得到准許的玄之，踩著自己粉藍相間的雲錦鞋走進了綠綠的竹林之中。
她順著氣味一路追尋，找了很久很久，最終竟然是在那一片棄女地再次看見了那女鬼。
那女鬼也回頭望向她。沒有第一次的突然襲擊，也沒有第二次的劫持人質，女鬼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只見那女鬼恭敬朝玄之行了個禮。她身上的黑色一點點退去，臉上的傷口一點點縫合，即便，她還是沒有眼睛和鼻子，但是她的模樣卻有另一樣的安詳。她的全身透著白色的光芒。凌亂的頭髮也蛻變成了白色，將混亂取而代之的，是規矩得體的白髮。
玄之摘下了自己頭上戴著的金玉步搖，緩緩地走向前，將步搖插到那所謂女鬼的身上。女鬼朝玄之溫柔一笑，她耐心地梳理著頭髮，臉上不見半點幽怨。
“你是可兒吧。”玄之猜測地說道，她緩緩地站在女鬼身邊，心裡竟然沒有一絲畏懼，“梁可兒。”
女鬼沒有回答，只是笑著。陽光撒在她的臉上，溫和而美好。隨即，她，點了點頭。
“辛苦你了。”不知為何，玄之好像能和她的一切都產生共鳴。
女鬼笑了笑，她很高興收下了禮物，可她的身體一點點地化解，一點點地消逝，從腳到頭髮無一沐浴在慢慢地褪色，可是，她卻平和得可怕。
玄之望著兩次讓自己膽戰心驚的女鬼，一點點地消逝在空中，融化成一滴滴透明的水滴。這水滴又一點點地向空地落入，變成一朵朵盛開的梔子花。雪白的花瓣一朵朵，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玄之望著這一幕，再一次無法形容。女鬼將自己引導到弟弟被活埋的地方，希望弟弟可以獲救。但是，她又讓自己於這片空地裡魂飛魄散，因為她想用她的方式，同這個世界的怨念、悔恨、謀算徹底地決裂。
玄之的鼻頭紅了，空地上的梔子花開了，一開就是一片花海。
玄之緩緩地走回了梁家寨的門口，臉色陰鬱。石屹靈雖然並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他依舊用盡全是力氣抱住玄之，輕輕地跟她說：“別怕，沒有關係。”玄之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離開梁家寨的門口，玄之和夏思來坐在馬車上，石屹靈坐在輿外用力地趕車。
“其實，那個女人，就是我曾經負責賣女案的物件。”許久未曾開口的雲生用不大不小的語氣試探性地說道，“她的命苦，自小就被父親賭博賣給了大自己將近20歲的男人，可是，看她現在的模樣。”
結果在玄之的意料之內，只見玄之掀起窗戶，看見外面人來人往的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