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有一個解釋,便是聖上突然間得了什麼訊息,或知道什麼訊息,或者,知道了什麼事情的真相。

怕是,太子這嗜好,從前就有。

此刻,朝臣只慶幸,耶齊王子很快就要離京了,不若,真的讓人外邦人,看了大佑的笑話!

一個個在大殿上,垂著頭,就像是忽然間沒有力氣一般,總覺得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有些事情,是一旦扯開個口子,就什麼東西會突然鑽入腦子裡,而後一點點變的清晰。

皇帝也不是一開始對太子就厭惡的,對於天子而言,最重要的是江山穩定,他寵愛馮皇貴妃冷淡皇后,已不是什麼秘密,可是,太子作為嫡長子,他一直將他當做儲君來培養的。

其餘的事情,朝臣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突然,皇帝對太子竟然不喜了起來,甚至連課業都不聞不問。

那時候孟相還在,即便皇帝不喜太子,但是他作為嫡長子,地位根本沒人能動搖的。

可是,皇帝的厭惡越來越濃,直到後來的一日,皇帝徹底厭惡了太子,頭一次提出了廢太子。

朝臣自是極力反對,尤其是孟相,太子並無大錯,怎可能說廢便廢?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在大家眼裡馮皇貴妃便是禍國殃民的妖女,靖郡王便更是大家的眼中刺,那些敢投靠靖郡王的人,在他們眼裡便是就邪!

靖王,也越來越,暴戾。

再後來,爭執愈來愈烈,葉家便出事了,孟相為了給葉家求情,言詞激烈,將皇帝惹怒,葉家是放過了,可孟相當場便被拉下去斬首示眾。

後來,有人說孟相在壓向午門的路上,因為不堪受辱,選擇自盡。

可這都是宮裡的人說的,究竟是怎麼死的卻也說不清楚,總之,孟相就是因皇帝而亡。

那時候,太子的日子過的艱難,朝臣們每日都去與太子商議,下一步該如何做。

他們清楚的記得,太子說的最多的便只有兩句話,“這般做好嗎?那便依卿的吧。”

那時候,他們只覺得太子宅心仁厚,體恤下屬,卻不知道,根本不是。

太子,只是單純的沒這個能力,來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

頭一次,眾人在心裡頭反思,老祖宗留下的立長立嫡的話,到底是不是對的?

只是,今日耶齊王子要離開,不管中間發生什麼,總算這親是和了,也算是一大幸事。

按照規矩,今日太子殿下會攜眾人去給耶齊王子送行,他們只能在大殿裡等著了。

可等著等著,眼瞅著到了時辰後,太子還沒有過來,朝臣們不安的很,便想著去尋太子。

可卻連太子的面都見不到,他們只能在外頭等著。

“殿下,請您以萬民為重。”眾人無法,只能跪在外頭,高聲請求。

如今天寒地凍,大家就那般的跪在,冰涼的石階上,那寒氣,一點點的侵入他們的四肢,然後,入心入肺。

大殿裡頭,太子閉著眼坐在躺椅上,“他們還沒走?”低聲,問了一句,跟前伺候的人。

“回殿下的話,眾位大人都在外頭候著。”宦官低聲說了句。

太子的臉冷了下來,“候著候著,一個個就知曉候著。”不滿的訓斥。

手很自然的揉著眉心,愈發的覺得,這些人真是,礙事的很。

“殿下何須惱怒,眾位大人等煩了,自然便會離去。”之前在太子跟前一直伺候的宦官,不,該是假宦官,很自然的坐在太子旁邊,側身抬起太子的下顎,欺身吻了上去。

這般的場面,下頭的人自是見的多了,此刻趕緊低下頭,而後將屋子裡的薰香換掉,換成格外香濃的香料。

“幸虧還有你。”一吻結束,太子的臉色明顯緩過來,眉目舒展,臉上甚至出現一點點紅暈。

“小妖精。”假宦官如是稱呼太子,而後,直接將人壓住。

外頭的大臣一個個凍的嘴唇都發紫了,可太子那邊依舊沒有訊息,到底眾人有些沉不住氣。

文臣如今沒有領頭的,最先站起來的自是馮將軍這個武將,“誰與我一同去請殿下?”

馮將軍脾氣大,只覺得如今還未登基就這般荒唐,若是不改過來,待登基後,豈不是會更甚?

“我等,願以將軍馬首是瞻。”這個時候,為了大佑的未來,自該摒棄之前的恩怨。

馮將軍領著眾人直接往大殿裡闖。

“眾位大人,殿下有令暫不見客!”下頭的趕緊攔著。

馮將軍根本不與一個宦官多言,抬腳直接將人踹在一邊,“滾!”

“將軍!”臨近大殿的時候,侍衛們直接拔出了刀,阻止馮將軍往前。

武將們上早朝,自然不能帶兵器,便是馮將軍身經百戰,對上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定然是要吃虧的。

可馮將軍面不改色,依舊一步步往前,“本將軍倒要瞧瞧,你敢不敢殺了本將軍?”

若是動起手來,馮將軍自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可若是不動手呢,伸長了脖子讓他們動手,就看看誰人有這個膽子,替太子殿下殺這一品大員。

“御史臺何在?”看馮將軍為大佑,不為自身安危,言官們自不會袖手旁邊。

文人的傲骨,此刻全數展現。

“吏部,刑部!”第二個出聲的便是顧明辰。

他如今管著吏部,可是刑部誰人不知他與葉卓華的關係,今日葉卓華不在,顧明辰出聲,他們自是跟著。

“兵部!”第三個,便是葉父開口。

“眾位將軍!”顧父,抬腳直接站在了馮將軍的身側。

接下來自該剩下的表態。

“你,你們這是要造反不成?”侍衛們一時不知該如何選擇,只能一邊拖延時間,一邊讓人趕緊給太子殿下送訊息,這般場面除了太子親自出頭,旁人哪裡敢選擇?

可偏偏,守在門口的宦官說了,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能進門。

侍衛們都氣的咬著牙,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些閹人還拿的什麼架子。

太子的侍衛,不敢將宦官如何,可馮將軍不吃那一套,趁著侍衛猶豫的時候,直接抬腳領著眾人往前走。

葉父與顧父,站一左一右,與侍衛們周旋,文臣們站在中間。

所謂周旋,其實就是侍衛們被逼的節節敗退,他們又不能真的將人家這二品大員如何,偏偏人家又都是武將出生,即便葉父的身子受過傷大不如從前,可打他們也是綽綽有餘。

馮將軍已經走到大殿門口了,守門的宦官還想攔著,只是還沒有開口,馮將軍大手一抬,拎著他的領口,直接將人扔在了一邊。

砰!

大門被馮將軍一腳踹開。

太子如今正是動情的時候,領口的盤扣被假宦官解開,此刻正雙眼迷離的等著對方進一步的動作。

突然間,門響的聲音,夾雜著一股子冷氣,讓太子猛然間清醒。

側頭,一看是眾人,驚的一個激靈,“你,你們是要造反嗎?”口齒有些不清楚,因為緊張手哆嗦的將盤扣都系不上了。

“殿下!”此刻眾人怎麼也沒有想到,國事當前,太子殿下對他們避而不見,竟是與男人,顛鸞倒鳳。

“請殿下,誅佞臣,辦國事。”嘩嘩的,眾位大人又跪了一地。

太子也管不得什麼盤扣不盤扣的,趕緊揮手讓那假宦官跑到自己裡屋裡躲著去,“眾位大人這是做什麼,本殿只是尋個樂子消遣罷了。”

“殿下,男色誤國啊!”言官們,苦口婆心的念著。

只是,那一個男色提起來,便都覺得,汙了他們的嘴。

言官們,都是讀聖賢之書的人,開這口,只覺得羞恥。

太子不耐煩的擺手,“眾卿何必,抓著本殿這一處小錯不放呢,本殿就算養著他們如何,國事本殿盡心盡力,太子妃的人選也有了,將來必然後宮充沛,於國無礙啊。”

“本殿養著一個樂子,與你們晨起逗弄鸚鵡八哥又何區別?”太子不等下頭的人回話,繼續說道,“你們作為便是風雅,本殿難不成就成了有辱斯文了?不過是,少年風流罷了。”

說的,理直氣壯。

“殿下,您是未來的君王,怎可行這般,讓人不恥之事?”言官們只覺得太子的話是謬論,這逗弄八哥能與逗弄男人是一個道理嗎?

當今聖上,只是因為寵愛女人,才鬧出了靖郡王的慘事,這要變成寵幸男人,這後宮之中,男女同處,若是有人動了私情,皇嗣不純,江山危矣。

可是太子根本聽不進他們說的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不是讓本殿去送耶齊王子?還愣著做什麼,趕緊走啊,莫誤了時辰。”

太子說完,便帶頭大踏步的往前走。

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盤扣還沒有繫好,招手讓下頭的人過來給整理。

原本,這是極為尋常的事,可是因為太子剛才才與男子親近完,此刻瞧著宦者伺候,都有一種,他們在耳鬢廝磨的感覺。

朝臣們一聲聲的嘆息,這叫怎麼個事?

不過,先將耶齊送走,剩下的便是家事,關起門來再好好解決。

回頭,看了一眼內屋,那個男人,絕對不能留在太子跟前。

另一邊,華夫人穿著白色的衣裙,閉著眼靠在椅子上,聽著下頭的人稟報著今日朝堂上的事。

如韻郡主站在書桌旁邊,華夫人沒有寫字的打算,卻讓如韻郡主在跟前伺候著研磨。

如韻郡主的手慢慢的動著,待下頭的人說完之後,如韻郡主想也不想,拿起手邊的東西照著下頭的人砸了上去,“混賬東西,你胡言亂語的什麼?”

下頭的人自不敢躲避,此刻額頭上的血被墨汁染成了黑色,一點點的落在地上。

“你與他計較什麼?”聽見爭執,華夫人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揮了揮手讓對方退了下去。

“娘,如今殿下仁厚,便是一個下人都可以隨意編排的嗎?”如韻郡主抬手,讓人將手指上沾的墨輕輕的擦乾淨。

“仁厚?”華夫人彷彿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冷哼了一聲,隨即慢慢的看向如韻郡主,“孩子啊,你怎麼還長不大,朝堂上的事誰人敢編排,天子之子,誰人敢胡言亂語?”

如韻郡主的眼慢慢的紅了,“可是,太子哥哥,他怎麼,怎麼?”

一度哽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若太子真的好男風,那麼宮裡的慘案便就是出自太子的手筆。

什麼仁厚,什麼馮皇貴妃跟前管著下頭的人,太子並不瞭解,都是假話。

想起馮皇貴妃,如韻郡主彷彿突然抓了一顆救命稻草一般,“是了娘,此事定然有蹊蹺,他們不是說馮皇貴妃下場極為悽慘?可若真被殿下所不容,她如何能進的了大殿?”

華夫人慢慢的收回視線,“是呀,光靠她自己自然去不了。”華夫人低聲呢喃,不等如韻郡主說話,隨即抬高了聲音,“即便馮皇貴妃心裡有別的念想又如何,終歸有些事,太子殿下便就是做下了。”

如韻郡主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眼淚到底落了下來,“娘,定然是下頭的人諂媚,太子殿下只是一時情迷,等殿下想明白了,必然能,迷途知返。”

看著如韻郡主心傷,華夫人心痛如刀絞。

昨日,她諷刺葉母,不配為正妻,可如今瞧瞧自己的女兒,生在高門卻沒有高門姑娘該有的心思和手段。

從小,她給瞭如韻所有能給的好東西,她是這京城最尊貴的女子,原以為能護她一世,可不想變故來的太快了。

文候已經去了,若是她再出事,如韻可該如何是好?

葉母沒有手段,可卻沒有壞心思,沒有驕縱的習性,遇到了一個真心疼愛她的人。

可自己的女兒,平心而論,她也知道,有些囂張跋扈,又偏偏愛上了太子。

“想明白了?何時能想明白?滿朝皆知,他能監國只因為在聖上跟前起誓,要讓馮皇貴妃周全。可他現在日日將人蹉跎,今日又當眾射殺馮皇貴妃,文官清流,最是不恥這般言而不信的小人!”華夫人一字一頓,說的格外的嚴厲。“而今,行為不端,不到半年朝堂成了什麼樣子?若非有一眾忠臣相護,大佑必然散了,這樣的人,你還要嗎?”

這些事,如韻郡主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意相信。

她心頭的男子,溫文爾雅,卻又是一個能開刀闊斧的明君,可是,太子到底與她所想的,差太多。

可從小她都已經仰望習慣了,改不了了。

無論他是昏君,還是明君,就只能是他了,“娘,女兒想要,一直想要他啊。”

“可是他不要你!”華夫人緊皺眉頭,聲音因為突然抬高,而變的格外嚴厲,“昨日,太子將葉家小兒留在大殿,就是為了讓他在今日早朝的時候,上奏,先立下太子良娣!”

如韻郡主不敢置信的看著華夫人,太子當眾宣佈如韻郡主是太子妃,可到底沒有行婚嫁之禮,名不正言不順。

此刻立太子良娣,她不是普通的通房妾氏,那是太子良娣,有資格上皇家玉碟的人。

三年啊,足夠讓庶長子平安出生。

或者,不只是庶長子,還有庶長女。

屆時,太子兒女雙全,她又算什麼?

若她已經入宮,哪怕下頭的先有孕,她可以讓人拿掉,或者去母留子,總是有法子護自己的地位。

而現在,只有無能為力。

將來的下場,不定還比不上廢后。

可是,如韻郡主捂著心口的位置,“娘,女兒不甘心,若是他不喜歡女兒也就算了,可已經給了女兒希望,女兒就算死,也要做太子妃!”

也要,要那個男人。

原本,她以為的情深,被太子良娣這四個字,打的稀碎。

天家無情,恍然間這個時候,才有些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看著如韻郡主到現在還堅持,華夫人慢慢的站了起來,抬手將如韻郡主攬在自己跟前,“娘,會幫你。”

無論你要什麼,娘都會滿足你。

你從生下來便該比旁人尊貴,這一點,永遠不能改變。

感受到華夫人的溫暖,如韻郡主到底放聲哭了出來。

天崩地裂!

等著她停止哭泣後,華夫人這才將人放開,笑著擦乾瞭如韻郡主的眼淚,“凡事,都有娘,莫要擔心。”

既然不能忘,那便牢牢的抓在手中。

而後拍了拍如韻郡主的肩膀,“娘,去去就回來,你在屋裡,歇息歇息。”

“娘,你去哪?”不知為何,如韻郡主的眼皮一跳,心中有些慌,總是覺得好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華夫人將如韻郡主的手拿開,“娘,去拿回屬於咱們娘倆的東西。”

嫁的人時間長了,倒讓人忘了,她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是時候,幫著下頭的人,回憶回憶了。

“娘。”如韻郡主不安的起身。

華夫人笑著擺手,“歇著吧。”

而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如韻郡主看著華夫人身上的白衣,不知為什麼,恍然間覺得華夫人穿的像是戰袍。

眼睛,有些酸澀,點頭回了屋裡。

爐子裡的火,發出嗤嗤的聲音。

就這點聲音,吵的如韻郡主,心裡煩躁的很。

“郡主,您說,殿下是想要立誰為良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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