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自然是越說越離譜。

顧夭夭緊緊皺著眉頭,“你夫君是?”

這婦人現在才反應過來,“回夫人的話,奴家夫君,賈叢海。”

聽了對方的話,顧夭夭想也沒想,便要轉身離開。

原本,她還覺得賈叢海是個人物,沒想到派個婦人出面,真真是掉了價。

“夫人,夫人。”看顧夭夭要走,婦人一下子著急了,扯著嗓子在那喊。

原本她就帶著哭腔,這麼扯著嗓子一喊,就跟哭喪的一般,大過年的,著實晦氣的恨。

顧夭夭忍著怒火,看著對方,“你有何話?”

語氣裡,自是滿滿的不耐煩。

可這婦人卻沒有瞧出顧夭夭面上的不耐,話還是斷斷續續的往外冒,“回夫人的話,民婦的夫君,有做買賣的本事,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說好,而且我夫君也是有大學問的,便是連教書的先生都稱讚說是奇才,能在夫人手底下辦事,自然是我夫君的幸事。”

“可是,偏偏有人看我夫君不順眼要將人攆走,夫人啊,有些話民婦就明著說了,有些人從生下來就是個賤貨毒蟲,自個什麼出生自己心裡就沒點數?像這般下賤的貨色,便該送到樓裡讓漢子們好生戲耍。”

“剛才我來的時候,聽聞是陶大姑娘被人拽扯著往外走,便是陶大人也落了獄,那都是她的親人啊,自個吃香的喝辣的的時候,可有想過,親人正在受罪?用我們的話說,這挨千刀,便就是克六親的東西,打從出生就應該被人掐死,被狼狗等畜生吃了血肉!”

原本,這婦人想著同顧夭夭說說,莫要讓顧夭夭上了當,可是越說越氣憤,到後來便成了罵街一般了。

顧夭夭原本心裡氣的慌,你不懂旁人所受之苦,怎能輕易評判是非。

可看這架勢,卻突然被氣笑了,一個村婦罷了,你同她說什麼,她便也聽不懂。

只抬手,讓下頭的人過來,將這婦人給拽走便是了。

“夫人。”只是下頭的人還沒動手,賈叢海便尋來了。

趕緊將這婦人護在身後,衝著顧夭夭扣了一個響頭,“內子無狀,衝撞了東家,小人這就將人帶回去好生管教。”

顧夭夭嗯了一聲,“賈管事今日,著實的讓我,大開眼界。”

剛見賈叢海的時候,瞧著是個書生氣很重的人,再見,便是精明的商戶,總之,也算是個聰明人。

沒想到,迎娶了這麼個婦人,粗鄙不堪!

顧夭夭想過賈叢海的夫人不是什麼精明的,可卻沒想到,竟是現在這般模樣。

賈叢海被顧夭夭說的話,臊的臉都紅了。

聰明人之間,不一定非要打打殺殺的,有時候,一句話便能讓人無地自容。

“大過年的,回去吧。”顧夭夭懶得與他們計較,抬手便讓人離開。

賈叢海趕緊謝恩,起身便去拽自己的夫人。

可這賈夫人明顯還不知道現在的處境,猛地甩開了賈叢海,“你做什麼,我不走,這世上總是有天理的,你們東家糊塗,我們可以提醒她,讓她莫要被小人矇蔽!”

“你給我閉嘴!”賈叢海氣的身子都抖了起來。

原本,他是想過了年再準備走的,可沒想到西山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來,這個案子自然不一般,若是葉卓華有意壓下去還好,若是不壓下去,肯定將陳年舊案也得翻出來。

他是私鹽商戶之子,萬一被查出來,能落的什麼好下場?

民素來鬥不過官,他覺得不對勁,便想著趕緊躲開。

一早便同客棧那邊交代了,以後便不是他們的管事的了,想著尋了馬車帶上乾糧,只他們夫妻兩個人,悄然離開。

這路途遙遠,尋常的馬匹自然是不成的。

只是,這臨近年關了,馬車不好尋,他便去之前認識的馬戶那去尋。

可就這麼點功夫,夫人還得出來尋點事。

偏偏,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婦,賈叢海從前還想著教她認幾個字,可發現她根本就不是那個料子,也沒那分心氣勁,成日裡只想的,吃香的喝辣的,跟著賈叢海過好日子。

說白了就是一個就混吃等死的人,如何能懂賈叢海的顧慮,萬一說了自個不懂也就罷了,再去外頭嚷嚷,本來沒事的也都得出事。

想來,她是誤會了,自己走這麼急是被人逼走的。

只是,賈夫人半點不懂賈叢海的深意,只不敢置信的看著賈叢海,“你竟然這麼同我說話,你是不是早就嫌我累贅了?是不是早就想弄死我了,我就知道,你打從見了那賤人開始,心便不在我這了!你現在是不是,滿心後悔遇見我爹?”

“我沒有,我從來沒起過這個心思,你放心,我對你永遠會是現在從前那般樣子。”賈叢海眉頭緊皺,語氣裡滿滿的都是無奈。

可賈夫人卻是冷笑一聲,而後猛的轉頭,又朝顧夭夭跟前衝了過來,被下頭攔著近不了顧夭夭的身,便衝著顧夭夭喊去,“夫人,我說的是真的,您想想,若是您的父親入獄,您會安然的享受榮華富貴嗎?”

“放肆!”顧夭夭陡然抬高了聲音,這大過年的,有這般詛咒人的嗎?

一看顧夭夭動了怒,賈叢海打了個激靈,猛地上去便給了賈夫人一巴掌,“賤人,將嘴閉上!”

這一句話,真真是捅了馬蜂窩了,賈夫人坐在地上打滾,“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我就知道,你想著那賤人!說什麼,她生母早早的去了,是個可憐人,我看著是個命硬的吧,旁人的母親怎麼就不早走!早死母親的,都是被她方的!”

賈夫人捱打挨的急紅了眼,不管不顧的罵了起來。

她甚至忘了,自己母親也去的早,只一門心思的,將世上最惡毒的話,安置在二姑娘的身上。

賈叢海此刻額頭上都是汗水,氣的眼睛都通紅,若是可能,他真的想掐死這個無知的婦人!

可想起恩公,慘死的樣子,賈叢海只能忍了。

只將人按在地上,扯了身上的衣服,將她的嘴狠狠的塞上!

只是在賈夫人說早死母親的都是被孩子給方的,顧父的臉色便變了。

原本,這婦人說什麼,他都不往心裡去,愚昧的人,與他計較,那是掉了自己的份。

可萬萬沒想到,這婦人什麼都敢說,顧母,原就是顧父心頭的傷,觸碰不得。

顧夭夭自是能察覺到父親不對勁,趕緊給身後人使眼色,讓人將顧父先帶回去,她來處置這婦人,這大過年的,莫要給顧父尋黴頭。

可顧父卻擺手,示意顧夭夭不必管他,抬腳,便走到了這鬧騰的兩口子跟前。

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

賈叢海看見顧父過來,心裡有些慌,手上的勁一鬆,被夫人給踹到了一邊。

賈夫人掙扎著便要起身,將他們家的事,重新的說道說道。

只是,人還沒起來,卻被顧父的人給按著跪在了地上。

顧父側頭看了一眼賈叢海,而後指了指那婦人,“她,識字嗎?”

賈叢海趕緊搖頭,“回大人的話,她不認字不認字的。”

聽了這個回答,顧父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而後,抬手示意下頭的人,“拔了吧。”

舌頭這東西,於這婦人而言,卻也無用的。

賈叢海一下子僵在了那裡,沒想到婦人顧父開口便這般很,此刻卻也不敢多言,只能一個勁的磕頭,“求大人高抬貴手,求大人高抬貴手!”

可顧父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的,只懶懶的說了句,“動手!”

下頭的人,利索的將堵在婦人口中的布給拔了出來,婦人得了自由便要大喊出來。

可下頭的人,緊接著便掐住了婦人的嘴,讓她動彈不得。

那血,很快流了出來。

而後,這婦人便就同一灘爛泥一般,軟軟的倒在地上。

顧父冷冷的掃了賈叢海一眼,“大過年的,我不想起殺心,不然,你今日也不必走了。”

賈叢海反應過來,連連道謝,趕緊扛著這婦人,往回走。

婦人耷拉著個頭,嘴裡的血都流在了賈叢海的身上。

賈叢海磕頭磕的實在,此刻額頭上也見了紅,這麼猛的看去,還以為是賈叢海頭上的血,流了一身。

“爹,大過年的不值當的。”顧夭夭站在旁邊,趕緊給顧父順氣。

“我竟不知道,如今便是一個村婦,都可以欺負我女兒?”顧父火氣還沒下去。

便是在京城,也無人敢上門來辱罵他們。

顧父不知道他們裡頭的各種緣由,只覺得,這婦人一口一個賤人難聽的很,且那話裡又有話。

若非過年,今日顧父怎麼也得摘了他們的腦袋。

“爹說的是。”顧夭夭趕緊點頭笑著應承了句。

看顧夭夭笑的歡喜,顧父心頭上的火,這才緩去了些,抬手點了一下顧夭夭的額頭,“你呀。”

著實讓人沒辦法。

他們邊說邊走,顧夭夭眼角似乎撇見了一個人影,再看過去的時候,拱門那卻沒人。

只是,陽光照著對方,露出了一塊影子。

看這身形,該是個女子,顧夭夭瞬間便明白了,正好這會兒,夏柳從對面迎了過來,顧夭夭便交代她,明日清晨帶著二姑娘過來磕個頭吧。

想著,該是二姑娘得了賈叢海他們夫婦上門的訊息,出來瞧了兩眼,卻也知道規矩的沒出頭。

原本,這事也算是因二姑娘起的,她該過來請個罪的,可瞧著人家父女在說笑,她再貿貿然的出去,這不是在給人家添堵?

二姑娘思來想去沒尋到好法子,看見顧夭夭走過來,只能先躲開了。

腦子裡的,不由的想起了賈叢海護著那婦人的那一幕,她,心裡酸酸的,可也僅僅的只有那麼一點點感覺。

等著回來小坐一會兒,天已然黑透。

外頭,已經開始放煙花了。

葉卓華早些便準備了,讓人拿了好些煙花,那放起來好似都沒個盡頭。

屋外菸花一聲接著一聲,這年夜飯便也端上來了。

這頭一個菜,是葉卓華親自端上來的,叫什麼富貴平安,是平城的菜,看著精緻的很,也不知曉是用什麼食材做的。

這大年三十晚上,自然是要一家人一起用膳的。

三個圍著桌子坐著,明明人不多,卻給人滿滿當當的感覺。

等菜上齊了,他們便讓下頭的人都下去用膳,跟前不必留伺候的人。

酒壺是放在葉卓華那邊溫著的,作為小輩,這倒酒遞茶的活,便落在葉卓華的身上。

“我今日,歡喜的很。”顧父坐在主位上,面上堆著滿滿的笑意。

葉卓華看杯裡的酒下去了,趕緊在旁邊給添上。

“爹哪日不歡喜?”顧夭夭笑著打趣了句。

顧父仰頭哈哈大笑,“是呀,有閨女和女婿陪在跟前,哪日都歡喜!”

人這一高興,酒自然下的快。

“成了,莫要再倒了。”顧夭夭看顧父一杯杯的下肚,不由的瞪了葉卓華一眼。

夫人都下命令了,葉卓華自然是要聽著。

今日他在桌子上的話不多,主要心中有數,這打仗的事不定還沒過去,說多錯多,讓顧夭夭多陪陪顧父便是。

“你懂得什麼!”顧父瞪了顧夭夭一眼,而後轉頭看向葉卓華,“男人說話,一個婦人怎能管這般多,你說是不是?”

顧父許是真的喝的多了,舌頭都有些大了,衝著葉卓華說話,也沒了往日的威嚴。

葉卓華望著顧父,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若說岳丈說的對,那豈不是要說婦人便就該退到一邊,這便得罪了顧夭夭。

可若是說夫人說的對,那便是同岳丈過不去。

夫人和岳丈之間,真是個兩難的選擇。

“絛之啊,你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顧父抬手,搭在了葉卓華的肩膀上,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一些。

葉卓華抬起眼皮看了顧夭夭一眼,而後衝著顧父抱拳,“爹,這酒後勁大,您現在自不覺得醉,怕就明日,再起了反應。”

對於顧父的話,不好回答,便不回答。

看著葉卓華小心翼翼的樣子,顧父忍不住笑了一聲。

葉卓華這剛鬆口氣的時候,啪的一聲,顧父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怒瞪著葉卓華,“你還記得你成親的時候同我保證過什麼,你說過,你日後絕不讓夭夭受委屈。”

葉卓華心裡咯噔一下,“這話,小婿一直銘記在心。”

“屁,你他孃的忘了!”顧父還從未在顧夭夭跟前說過這般話,人都說武將是粗人,可在顧夭夭的心中,自己的父親,雖說算不上溫文爾雅的公子哥,可也跟粗人沒關係。

此刻,顧夭夭只感嘆,也許父親是,真的醉了。

顧父還在拍著桌子,“今日,今日一個農婦都指著夭夭的鼻子罵,葉大人,葉尚書,這就是你所謂的保護?”

對於今日的事,葉卓華後頭也聽說了,直接交代下頭,好生的讓那賈叢海長長記性。

自己可不管,賈叢海報不報恩,他若立不下規矩,那便不必再立了,黃泉路上,在自己永遠見不到的地方,他們愛如何便如何。

只是,顧夭夭是同顧父出去的,葉卓華沒跟著,待得了訊息,事情已然發生了。

且,這到底算不得什麼大事,教訓他們便如同捏死螞蟻那般簡單,自沒有必要,放在桌子上說。

可顧父既然提了,葉卓華便立馬站起來,彎腰做輯,“是小婿的錯!”

“錯,當然是你的錯,這世上男人靠不住,唯一能靠得住的,便是自己的骨血!”顧父話鋒,突然轉了一下。

而後,似是醉了趴在桌子上,“骨血,骨血。”

喃喃自語。

葉卓華抬頭,看了一眼顧夭夭。

顧夭夭無奈的搖頭,她算是看出來了,顧父這是想著法的,在同他們說要孩子的事。

“爹。”聽著顧父沒動靜了,顧夭夭在旁邊喚了一句。

回答她的,只是輕輕的鼾聲,顧父這邊,似是睡著了。

葉卓華只能將人扶著塌上。

顧夭夭扯了被子蓋在顧父的身上,不由的抱怨了句,“這大過年的,你準備那般烈的酒做什麼?”

葉卓華無奈的搖頭,“自家人吃酒,我哪會那般不知分寸?”

他說什麼後勁大,自是場面話。

今日溫的這酒,就跟果酒似的,便是婦人喝了都難醉,更何況是顧父這種,尋常時候都大口吃酒的人。

顧夭夭盯著顧父看了一陣,良久才說了句,“走吧。”

便領著葉卓華往外頭走去。

出了門,葉卓華將顧夭夭的袍子披了上去,順道問了句,“你說,岳父他老人家,到底醉了嗎?”

顧夭夭沒好氣的扯過袍子上的繫帶,狠狠地瞪了葉卓華一眼,“醉沒醉的,你心中沒數?”

葉卓華隨即笑出了聲來,“也難為岳父了。”

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到現在卻也轉過彎來,他便說一個村婦何至於讓顧父發這般大的脾氣,感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種催生的話,作為父親同自己的女兒肯定不好說的,雖說同為男子,可管到女婿屋裡也不像話,思來想去,只能裝著醉酒,不經意間說出自己的想法。

也讓年輕人自己上點心,能懷上便懷上,不能懷上便想法子調養調養,不至於一日日的,一點準備都不做。

看葉卓華笑容燦爛,顧夭夭猛地拍了葉卓華的胳膊一下,“你還幸災樂禍?我等瞧瞧,等過些日子你家著不著急?”

“那,不若咱們生一個?”葉卓華微微的挑眉,拉住了顧夭夭準備收回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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