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被馮家邀走了,前兩日日還稍信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顧夭夭離開後,馮家過來的便多了。
尤其是馮知微愛熱鬧,每次過來怎麼也得住上半日。
近來南邊訊息頻頻送來,雖說一開始顧父吃了兩次敗仗,可後頭傳來的都是好訊息,亂也平了,瘟疫也沒了,百姓們得了歸處。
說是已經起身,不日便到,也算是,凱旋歸來了。
這些老太太倒不在乎,只求得兒子平安便好。
小馮將軍快回來,馮家那邊也是著急,想著一回來便要下聘問期。
前兩日族裡有事,馮家夫人帶人回去,趁這個機會藉著馮知微的名義邀了顧明慧小住,也算是讓顧明慧在族人跟前露面,她便是馮家認定的媳婦。
原本是不著急的,可馮家趕日子,得了老太太的應允,才帶顧明慧離開的。
聽的這般,自是好事了。
只要顧明慧與小馮將軍成親了,靖王便不能再糾纏,更何況,靖王能不能安穩的待到小馮將軍成親,可也是說不準的事。
“夭夭妹妹。”正說著,便聽著顧明慧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
瞧著顧明慧定是趕路了,披風還在身上,帷帽被旁邊的丫頭拿著,想來一回府得了顧夭夭回來的訊息,連自個院子都沒回,便趕緊過來瞧瞧。
顧夭夭想著,這便是親人,不像有些外男,不自覺的很。
“都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是喜事將近這氣色瞧著都不錯。”許久不見顧明慧,顧夭夭忍不住打趣了句。
顧明慧上頭彈了一下顧夭夭的腦門,“聽聞葉尚書會一道回來,咱們誰先成親,都還不一定。”
畢竟,她還沒有大訂,比顧夭夭慢了一步。
老太太看著姊妹倆說笑,唇間的笑容便是落不下來。
雖說說一會兒話便累了,讓倆孩子先回去歇著,可心裡卻是踏實的。
也終於理解,多少人只求得,兒孫繞膝的福氣來。
顧明慧隨著顧夭夭回了她的院子,便在旁邊說著顧夭夭沒在京城後發生的趣聞。
這裡頭,數李語詩的最為有趣。
說是皇帝選秀的時候,一直未瞧見李語詩,大概是因為上次見面李語詩穿的太脫俗,給皇帝留了印象,皇帝還特意詢問了禮部尚書,為何沒瞧見人。
禮部尚書愣了一下,當即便說了句,李語詩腋下有異香,頭一輪便被刷下去了。
後來,馮知微讓人特意打聽了,說是華夫人親自尋的禮部尚書,要撤了李語詩的小相。
李語詩出生不高,禮部尚書自不在意,便給了華夫人這個面子。
若是皇帝不問,李語詩可能就跟那些個落選秀女一般,悄無聲息便罷了。
可誰知道,自個太特別引得聖心,禮部尚書急中生智,來了這麼一句。
這下,全京城都知曉,李語詩有隱疾。
皇帝又不是非李語詩不可,禮部尚書都這般說了,他自不可能說再讓人為李語詩重新查驗身子。
若是禮部尚書說謊也就算了,可若稟報的是真事,皇帝又要聽那些言官絮叨給自己添堵。
而李語詩的父親品級又不高,肯定不敢去尋禮部尚書的晦氣,這氣只能嚥下去。
原還心氣高傲的想做皇妃,這下連嫁人都困難了,便能稱得上一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聽得這般曲折,顧夭夭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新上任的禮部尚書,也是個有趣的。”
說什麼不好,就說她有痣都成,偏要尋這個理由。
顧明慧認同的點頭,“可不是,大家都說著李語詩許是上輩子壞事做盡,這輩子才這般倒黴。”
姊妹倆又說著笑了一陣,因著擔心顧夭夭累著,說了一會兒話顧明慧便離開了,讓顧夭夭歇息。
顧夭夭此刻哪能坐的住,換下衣服便去葉家。
雖說,顧父平亂最終勝利的訊息傳回京城了,可顧夭夭總不放心,想問問葉卓華里頭有何種兇險,自己的父親可受了傷?
因著葉卓華這邊早就交代過,顧夭夭過來不必稟報,便可直接進來。
待顧夭夭進了門下頭的人才稟報,說葉卓華不在府內。
“葉大人何時回來?”夏柳在顧夭夭身側,自然替顧夭夭開口,問個清楚。
“這。”下頭的人有些為難,“辰時的時候,是周大人派人回來送信,說是主子臨時起意要出遠門,並沒有交代何時回來。”
顧夭夭一聽辰時這倆字,臉便沉了下來。
這個時辰她該是剛到入城,應該正巧能與葉卓華碰面的。
除非,葉卓華故意避開自己。
在江南的時候,給自己送那麼一封信,也不解釋清楚,結果回來後,躲著自己不見。
莫不是一語成截,葉卓華這是做了什麼,或者起了什麼不好的心思,不敢面對自己。
“待你家主子回來,且與你家主子說,我有要事要見他。”丟下這麼一句話,顧夭夭領著夏柳轉身便離開。
待上了自己的馬車,顧夭夭開口便吩咐,“待回去了,將下聘的單子整理出來,挑著合適的時間,還給葉大人。”
之前葉卓華還說的,讓顧夭夭幫忙做生意,顧夭夭雖然沒有當場應允,不過後來卻也動了這個心思。
現在想想,他們又不熟,憑什麼,幫人家打理那麼多銀子?
自己還真不見外的很。
另一邊,葉卓華一路上了,打了不少的噴嚏。
葉卓華想著,莫不是今日趕路累著了,正在思量需不需要尋個醫館?
畢竟,若是生病,給人的感覺,好似弱不禁風一般。
周生只看著也不吱聲,從前聽得家裡的老人常唸叨,那打噴嚏呀,一想二罵三唸叨,葉卓華每次都是倆倆的打,怕是有人在心裡頭,將葉卓華一頓罵。
畢竟,葉卓華這個人辦事,多少還是挺氣人的。
葉卓華快馬加鞭終於在第二日的時候,到了驛站。
與此同時,顧父與葉父那邊,也在往京城趕。
打了勝仗回來,顧父想著顧夭夭,也不知道在京城有沒有被為難,葉父更是惦念著葉卓華,葉家倒臺只一個孩子在京城,孤立無援。
雖說聽得旁人說,這孩子爭氣的很,可總還是揪著心。
兩位父親請示了太子殿下,率領一小隊輕騎,率先往京城趕。
鑄城驛站,是回京城路上,離著京城最近的最大的驛站,這一路風塵也沒歇息,兩位父親商議領著眾人在驛站好生整頓一番,待明日爭取一氣到京城。
葉卓華也是到了鑄城驛站,算著兩人的路程,該是這兩日便到,葉卓華安頓好也沒歇著,一直在門口望著。
直到晌午的時候,瞧著遠處輕煙氣,那風塵席捲而來,面上才算是露出笑容來。
葉父遠遠的瞧著,有一位穿著玄衣的少年,在門口傻站著,心裡還嘀咕,現在驛站是什麼人都收了?
待走近了,才瞧見竟是葉卓華,眼眶瞬間通紅。
馬鞭揚起,恨不得現在立刻飛到葉卓華的跟前去,只這幾步的距離,卻比前些日子還要熬人。
“叔父,爹。”待眾人過來,葉卓華抱了拳頭過去,卻先是稱呼了顧父一聲。
葉父拍著葉卓華的肩膀,突然笑了一聲,“你小子,好樣的。”
男人之間,便也用不著那般,矯情的問好話,看著兒子健全,便足夠了。
且,還知道先與顧父打招呼,可見,是存了小心思的。
好不容易見到葉卓華,卻突然有一種,兒大不中留的感覺,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葉卓華只笑了笑,扶著葉父往裡走。
因為一路憋著勁,葉父也沒覺著,身上有多麼難受。此刻見著葉卓華了,才覺得渾身都疼,尤其是左肩,好似舊疾又發作了。
一時間,不免感嘆,“我這是老了。”
“葉兄莫要這麼說。”顧父見葉卓華先與自己招呼,心裡總是不舒坦。
當著葉父的面,顧父總不好再說不嫁人的話,可若讓他這麼痛快的成親,又覺得憋氣的很。
一直不說話也不好,便尋了個藉口,搭上一句。
“父親盛年。”葉卓華已經讓周生將屋子收拾妥當,一路將人扶了過來。
左右屋子裡也沒有外人,葉父便半躺在塌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騰出功夫來,擺了擺手,“不服老不成,不過這口氣我一定會撐著,撐著看你成親。”
京城的事,顧父與葉父已然一五一十的說了,就算葉父怪他,他也絕無怨言。
都身為人父,葉父確實理解,只能慶幸現在日子都好過了,只等過著子孫繞膝的好日子了。
葉卓華用眼角看了一眼顧父,瞧著他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不高興,便湊過去說了句,“叔父這一路可還順利?夭夭妹妹一直不放心的唸叨,只盼的您平安歸來。”
這話,原是討好顧父的,可聽得一聲夭夭妹妹,顧父心裡又不痛快了。
只哼了一聲,當做知道了便是。
葉父將顧父的表情收在眼裡,忍不住笑了出來,“顧家二郎,你這岳父心理太重了,若是捨不得夭夭,等這倆孩子成親後,我讓他們都去顧府住,我就當沒養這個兒子。”
都是有兒女的,葉父自是理解顧父的心情,他家那可是獨女,顧夫人去的早,顧夭夭便是他的眼珠子,那可一點不比養兒子費的心少,憑什麼好不容易養大的閨女,就送到別人府上了。
就算再好的女婿,也都不能撫平這思念閨女的心思。更何況,這麼瞧著,顧父對葉卓華也沒那麼滿意。
原本顧父黑著臉,被葉父一說,卻是來了精神,“這可是你說的,我女兒出嫁後還在顧家待著。”
說著,突然興奮起來,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顧父,立刻起身坐在了葉父的床邊,“還有,你兒子。”
“不許納妾。”葉父張嘴便替顧父說了出來。
他可記得清楚,當初文定的時候,顧父寫了一大張紙,不許做這個不許做那個的。
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顧父單獨寫的那巴掌大的,不許納妾四個大字,還用金線勾勒,生怕他們看不到,費了心思。
這一點,葉父與葉母都沒有意見,年輕的時候,脾氣都大,一言不合便吵了起來,那時候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由得家裡做主,納了幾房妾氏。
可是,年紀越大越知道,原來愛上一個人,就算生氣也不願意與旁人湊合,那些妾氏也只在葉家,當個擺設罷了。
等著年輕的一輩,只希望莫要走他們走過的彎路,心底認定了一個人,便一直走下來。
便是當繼承了,顧父顧母的感情,彌補了,葉父葉母的遺憾。
顧父一拳頭,打了葉父肩膀一下,“就你是個知道的。”
打完兩人相視一笑,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時的時光。
沒有憋屈的磨難,沒有求而不得分離,沒有高高在上說變就變的皇帝,只有兩個志同道合的少年,小心的說著,壓在的心底的心思。
兩個父親鬧起來,葉卓華倒成了外人。
在旁邊,喝了兩壺茶水,才被大家想起來。
“你怎麼還在這?”葉父抬頭,詫異的看著坐的規矩的葉卓華。
葉卓華無奈的放下杯子,“我在思念我娘。”
若是葉母在跟前,這麼些日子不見,一定會拉著自己說話,絕不會將自己晾在這不管。
只是他這般說,葉父卻更不明白了,“你想你母親給她寫信便是,老在我屋裡坐著做什麼?”
因為葉母這次流放在路上傷了風寒,救治不算及時,這些日子反反覆覆的也沒大好,路上也不敢走快了,慢慢悠悠的,走一站歇一日,到現在還沒到京城。
聽得葉父這話,葉卓華悠悠的嘆氣,認命的起身,道了別之後,還貼心的為他倆關上了門。
出門口靠在柱子上,看著遠處的夕陽,腦子卻想著,顧夭夭。
早知道,出城門的時候便與顧夭夭說上兩句話了,就算現在被人嫌棄了,也能想著她的話,療傷。
“主子,到了。”正在這個時候,周生過來,附在葉卓華的耳邊,輕聲說道。
葉卓華聽後,笑意漸濃,“既如此,那便準備準備。”
突厥使臣,探路者馬上就到了,他們先去京城送信,待皇帝允許,派禮部的人,大開城門等候使臣進宮。
突厥善鬥,這麼多官兵在這,為了避免兩方發生摩擦,葉卓華便讓下頭的人都換上常服,裝作尋常經商的門。
而他們騎的官馬,也被放在了驛站的後院。
晚膳前,葉卓華親自與葉父顧父稟報一聲。
葉父有些不高興,“我泱泱大佑,難道還怕他,突厥小兒?”
“話不能這般說,咱這不是特殊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自然是不怕他們的,可若是在驛站將人打了,咱也不光彩不是?”葉卓華自是賠笑的勸說。
葉父哼了一聲,“文酸味。”到底是武將出生,便就看不上這些個,屬於文人講的大道理。
即便,心裡也覺得葉卓華講的有道理,大約是天性使然,總是想刺上兩句。
葉卓華這個晚輩,自不好說什麼,只能哄著便是。
下頭驛館的管事的,葉卓華也交代了,臨時多加了幾個隔間,有頭臉的人都在隔間裡吃飯還,誰也瞧不見誰,想來才不會出什麼岔子。
葉父他們下去的晚些,直接進了驛館留好的隔間。
好些日子沒是吃上過一頓正常的飯菜,瞧著滿桌子的吃食,葉父只覺得食慾大開。
“這菜,配上上等的女兒紅才好。”葉父吃的時候,忍不住唸叨了句。
“待回了京城,咱們一定好好喝一頓。”出門在外,喝酒誤事,顧父便許諾,等回去一定登葉家的門。
正說著,卻聽著旁邊的隔間突然有人喊了句,“小二。”這口音,並不像是本地人。
顧父與葉父相互看一眼,說話的聲音自覺就放低了。
“你可知道,京城裡可有漂亮的姑娘?”聽著那邊,該是有四五個男子,這個問話的時候,旁邊還有人起鬨。
小二也是個會說話,“這位官爺您可是問著了,咱們京城遍地都是好看的姑娘。”
那人突然將小二拽到自己跟前,聽著是碰撞到桌子的聲音,“少與我們打哈哈,我們問,貴女裡頭可有好看的?”
“官爺鬆手,官爺鬆手。”小二被武將們拽的求饒。
他們在驛館做活的,說是月錢多,可也危險,萬一得罪了這些使臣,白挨著打,朝廷不會因為一個下人捱打了,便替這些人與鄰國翻臉,多是給些銀錢打發了。
所以為了自保,他們多是練就了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只要將這些爺哄高興了,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就足夠了。
小二得了自由,清了清嗓子才說道,“這京城裡的貴女,當然要數馮將軍府上的姑娘,與文候府內的如韻郡主,為先。據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過,若單單憑長相的話,據說,顧家二姝更勝一籌。”
這般一襯托,對方來了興致,“哦,這些都好看,可說了親了?”
小二點了點頭,“這是自然,這些個姑娘的親事可了不得,馮家姑娘已經許給了恭王殿下,如韻郡主說是對太子殿下有意,顧家大姑娘與馮家長子小馮將軍結親,這顧家二姑娘。”
說到這,小二故意停頓了一下。
“顧二姑娘如何?”突厥先使被勾的起了興致,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顧二姑娘的親事,雖說比不上這三位,可比旁人不差,乃是現在最年輕的侍郎葉家,前途不可限量。”
聽的小二的話,在場的人都嘖嘖了兩聲。
一個侍郎而已,再厲害還能厲害的過天家皇子?
至於馮將軍威名在外,他的兒子,自也不差。
“那這幾個裡頭,誰最好看?”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
小二乾笑了一聲,“人家都說,這四人各有千秋,小人也不好評判,不過,聽聞江南出美人,這顧二姑娘可是從小養在江南的。”
一聽這話,這些使臣都眼冒綠光,一同笑了起來。
兩國有來使,多是談和共處,一般最常見的便是兩邊結親。
表面上,是嫁公主,可實際上並不只是公主一人,皇帝會從大臣的府內挑選機靈的,去幫襯公主。
這裡頭多是挑庶女出來,可若是突厥點人呢?這邊就另說了。
突厥人不講究倫理,且都好女色,這般打聽定是別有深意。
若真要點名,四個裡頭肯定會打顧夭夭的心思。
氣的顧父斥了一聲,“豈有此理。”拿著手邊的劍便要衝出去,好生的教訓這些人。
“叔父慢著。”葉卓華趕緊攔住顧父,“突厥先使已到驛館,便不能出事!”
這道理,顧父自然清楚,稍有不慎便會挑起兩國的爭鋒。
可若就這麼罷休,心裡不甘的很,若是,若是真讓顧夭夭出嫁突厥,顧父便是這命不要了,也絕不同意。
“夭夭是侄兒的未婚妻,侄兒斷不會讓她受辱。”葉卓華看著顧父臉上鬆動,趕緊保證道。
顧父眯著眼睛,冷冷的看著葉卓華,“你想怎麼辦?”
葉卓華收回攔著顧父的胳膊,一字一頓清晰無比的說道,“不日,他們均,身染惡疾。”
使臣進京,想要處置,無論是什麼遇見劫匪還是路上意外,都會被人懷疑,引起兩國紛爭。
只有生病這一條路,讓人說不得其他。
畢竟,這路遠山高,水土不服是常事,身子久治不愈,出了事也是在所難免。
葉父起身,拉著顧父重新坐下,回了掃了葉卓華一眼,“這事你若是辦不成,便不是男人!”
一個男人,若是隻自己的風光,由得讓人羞辱自己的女人,便是天下男子都該唾棄的物件。
葉卓華鄭重的抱起拳頭,“父親放心,我定讓他,踏不進京城半步。”
刑部,最是擅長,辦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事。
與那兇狠的要犯打的交道多了,什麼招數沒見過,什麼死法不擅長?
“只是。”葉卓華微微皺眉,突然跪在了顧父眼前,“侄兒可處置不盡,所有的突厥使臣,若要一勞永逸,只有一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