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夢醒時分

平心而論,這個時代的閨中少女能夠在婚前洋洋灑灑的準備如此長篇大論,已經相當難得了。

被時代和禮教,社會風俗習性束縛著眼界和胸懷等等,女子的才華表現往往也受到了限制。

眼前的榮月兔在很多地方和未來的太后娘娘自然不能比,她還有非常大的成長空間。

由此可見,她也並非天生就擁有把新秦朝野玩弄於股掌之中,最終垂簾聽政的能力,而是一直在主動或者被動的學習和成長。

有一點點期待得到誇獎的榮月兔,聽到“幼稚”這兩個字的評價,已然怒不可遏,男人果然都是狂妄自大之徒,榮月兔握緊了匕首,瞪大了眼睛在他胸前搜尋能一下就扎得他飆血的地方。

秦守安對太后娘娘抱著報復的心思,甚至想過要趁她還小掌擊其月,但是看到眼前這個大婚之夜被皇帝迷暈,有點可憐又有點兇殘的小皇后,卻又沒有什麼惡感。

很難把她和自己印象中的太后娘娘重合起來。

“不過……”

榮月兔藏在厚厚頭髮下的耳朵動了動,如果他的轉折之意不是實事求是的讚美和欽佩,就馬上扎他,絕不容情。

“說你幼稚,主要是你具體的建議條文,甚至試圖指點和糾正陛下治國理政的措施.”

秦守安笑了笑,他去點評先帝自然不夠格,讓他去治國理政也力有不逮,但是說說小皇后還是夠了:

“你有幾點說的不錯……最有遠見的一點是,認為造船和船運都必須掌握在朝廷手中。

這一段……購船何如?曰,不可。

能造,能修,能用,則我朝廷之利器。

不能造,不能用,則世家豪門之利器。

利器在人手,以之轉漕運,而一日可令朝廷無糧食。

以之運鹽,而一日可令百姓食無味。

以之涉江海,則一日可令我朝覆溺。

其實陛下肯定也是贊同的,他以後定然會把造船和船運等行業牢牢把握住……”

看到他點頭稱讚榮月兔最得意最關注的一段,榮月兔把匕首縮回袖兜中,微微昂著頭,下巴往前伸了一點,胸脯也挺的高高,這個人儘管意圖不軌,居心叵測,但沒有皇帝那麼討厭,見識也還不錯。

“這就是說借兵僱船皆暫也,非常也。

目前固無隙,固可暫也。

日後豈能必無隙,固不可常也。

終以自造、自修、自用之為無弊也.”

榮月兔接著說出了奏章中總結的內容,完全就沒有幼稚,明明就是帝王心術級別的高明之見。

榮月兔的觀點,在秦守安看來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真放到朝堂上去討論,必然會引起不小的爭論。

船運關係重大,所謂“百萬漕工衣食所繫”,牽一髮而動全身,其中還涉及諸多利益方,聚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處置不當很容易就引起動亂。

榮月兔高明的地方在於大方向正確,幼稚的地方就在於她的奏章中認為主要是陛下缺少勇氣,在這方面瞻前顧後。

“小榮姑娘,伱這奏章若是被陛下采納運用,好像榮家損失最大。

榮家在造船和航運上,此時執掌新秦牛耳啊!”秦守安意味深長地說道,榮月兔會寫出這樣的東西,不可能忘記了自己榮家的產業分佈。

也正因為如此,陛下看到榮月兔的奏章,大概也會有些迷糊,這是小皇后腦後長了反骨,還是榮家授意?

陛下要是吃不準,對她的這份奏章估計只會不予置評。

“哼!”榮月兔冷笑一聲,把袖兜裡的匕首拿了出來,“看到這把匕首沒有.”

兩把匕首,她和秦守安一人握著一把,它們原本是一對,名為“丁香枝”和“豆蔻梢”,是山主收藏的絕世神兵,由三百年前著名的鑄劍師夫婦打造,取自“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相思最傷人,正是適合給這樣鋒利的神兵命名。

“嗯.”

“我原本打算把這對匕首作為定情信物,在新婚之夜送給陛下.”

榮月兔蹲下來,鳳冠上的珠玉碰撞,叮噹作響,她在地磚上隨意劃拉了幾個字,匕首輕薄鋒利的刀刃絲毫無損,真可謂說是削鐵如泥。

“這……”秦守安有點意外,“姑娘別出心裁,但這真不合適。

你這有刺駕的嫌疑.”

“對啊。

確實不合適,可我是榮家的女兒。

榮家本就是前朝豪門,更是本朝四大名門之一,唐家覆滅,榮與秦枝幹相持……即便我做了不合適的事情,陛下也絕不會計較.”

榮月兔頗為自傲地說道。

秦守安點了點頭,唐家覆滅,榮家真的就能獨善其身?所謂枝幹相持,秦守安都不信。

如果陛下能夠多活幾年,他大概就會對榮家下手,這是帝皇的本能,臥榻之側,豈容它人酣睡?

“榮家已經享盡榮華富貴,爹爹更是位極人臣,加上我的哥哥們,朝中諸臣無人能夠抗衡。

正是所謂的盛極必衰,眼下由我出面提出削弱榮家的勢力,既能夠儲存榮家的臉面,也是為了讓榮家不至於太遭陛下忌,對榮家和陛下都有好處.”

榮月兔看到秦守安身上穿著的也是龍袍,便生出些考校之意,那真皇帝目中無她,且看眼前的他是否聰明一點點?

“小榮姑娘說的不錯,只是你能夠成為皇后,除了山主的支援,更多的還是因為你是榮家唯一的女兒。

你即便是有為榮家考慮,但在你的爹爹和哥哥們看來,應該算是背後捅了他們一刀.”

秦守安整理著腦子裡對過往和現在新秦局勢的瞭解,接著說道:

“今天的宴席上他們滿面春風,志得意滿。

想來他們費盡心思把你捧上皇后娘娘的位置,不是為了讓你來強迫他們居安思危,急流勇退的吧?”

秦守安回憶著原來隔著窗戶窺視宴席,榮國公榮儒興臉上笑容不斷,諸位皇室宗親紛紛道賀恭喜,他顯然沒有可能授意榮月兔寫這麼一份奏章,心中琢磨的應該是從此以後榮家會更上一層樓。

“人心不足蛇吞象.”

爐中的熊熊焰火,映照得榮月兔猶帶稚嫩之氣的臉龐熱乎乎的發紅,她的語氣卻反而冷了下來,

“榮家還想要進一步,即便接下來不是把秦氏取而代之,也會大大增加皇室對榮家的忌憚。

在這種情況下,我依然支援榮家,對我有什麼好處?”

秦守安看著她那張小臉蛋……有些人會做出什麼事,會走到哪一步,果然都是天生的。

歷史上許多愚蠢的皇后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過於倚重外戚和完全站在自己孃家那邊。

那些留下英名的皇后,卻往往能夠非常好地平衡,她知道要讓自己成為別人來投靠、來倚重的物件,而不是完全依照親疏喜好來決定策略。

“不管我怎麼支援榮家,我也就是皇后而已。

如果有一天榮家膨脹到了謀朝篡位的地步,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到時候我連皇后、太后都當不了。

我也會成為榮家的眼中釘,因為我的存在,會讓世人時刻記得,榮家謀朝篡位,得國不正.”

榮月兔淡然自若地說著冷漠的現實,“我那野心勃勃的爹爹與哥哥,即便不把我處之而後快,我能夠得到的也就是幽居宮中,此後再無自由的日子……當然,這事兒我和山主說過,她講兔兔你別害怕,皇宮的宮牆再高,她也能來去自如,到時候自然會帶我離開.”

因為是在夢中,榮月兔也不怕什麼口不擇言,隨意地把大逆不道的事兒都脫口而出。

“你看明白了沒有?還覺得我的奏章幼稚嗎?”榮月兔依然反握著匕首,雙手頂在腰間,昂著頭望向眼前的男人,卻依然顯得趾高氣昂,

“削弱榮家,它不為陛下所忌憚,便依然能夠成為我這個皇后有力的後臺,陛下能夠騰出手來整治其他方面,我這個皇后就算生不出後代,也能夠穩穩當當,日後別人家的小孩繼位,依然得恭恭敬敬尊我為太后什麼的……”

“放心吧,你肯定生的出小孩的.”

秦守安對這一點倒是很肯定,其實很多貴族階級的女子,都非常害怕甚至排斥受孕,只是沒有辦法,即便再怎麼寵溺自家女兒,也沒有說因為害怕孕婦極高的生育死亡率而支援女兒不生的。

榮月兔年紀這麼小,肯定是害怕的,要不是榮家圖謀皇后之位,按照一般貴族家庭嫁女的年齡,她還得長几年。

“哼!”榮月兔不信,但也不想爭論她是否能生的出小孩的問題,大聲呵斥:“好了,我的事情講完了。

你快說,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闖進我的夢裡!”

呵斥完,榮月兔又有些不高興了,原來是他明明害怕地想要求饒了,結果怎麼是自己一軲轆地把心中的算計謀略都說了出來?此人果然陰險狡詐,連榮月兔都差點上了他的當,於是榮月兔的眼神又在他的胸口、腹部這些位置瞄來瞄去。

秦守安想了想,感覺事關重大。

因為他現在也說不準,這裡到底是他的夢,還是很多年前,榮月兔在大婚之夜的夢境。

很荒誕,但並非沒有可能。

若只是他的夢,倒無所謂,若真的是榮月兔在大婚之夜的夢境,他就得慎重對待了。

“我其實是你的乾兒子.”

秦守安深吸了一口氣,同時眉頭抬高,脖子微微往前伸,眼角因為皺起而有了些壓迫眼球的淚感,嘴唇張開,頓時形成了激動的神情。

秦守安考慮到榮月兔是從大婚之夜開始,就對父王頗有怨氣,他必須得試試看能不能消除她這點怨氣……感覺沒什麼用,在夢中做點什麼,就能夠改變未來?可他還是想試試。

榮月兔短暫的愕然後,面頰赤紅,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居然直接對她一個明顯比他小的少女認母!

歷史上歷史上……那些千古留名的諂臣,臭名昭著的事蹟中,有他這樣的嗎?

哪有突然就認乾孃的?

她不禁呼吸急促起來,烏雲遮掩不住鯤崙雪峰,厚重的婚服也遮掩不住少女的胸懷,榮月兔氣的只想馬上把他捅出幾個窟窿,前後貫穿的那種,然後她匕首一拔出來,他身上就朝著四面八方噗嗤噗嗤飆血不止。

“乾孃,你且聽我說.”

黑姬尚且知道行走江湖要運用各種謀略和不知羞恥,秦守安更是江湖經驗豐富,當即情真意切地解釋:

“同時我也是琅琊王秦恆的兒子。

父王從皇后娘娘身邊有山主伴隨得到啟發,打算為陛下也培養出一位這樣武道巔峰的強者。

只是陛下英年早逝,留下了一位太子繼承大位,於是父王便只好把這番心血轉移,支援你垂簾聽政。

讓我對小陛下和你忠心耿耿,後來你又收了我當義子,和陛下兄友弟恭,各司其職,捍衛秦氏王朝!”

“胡說八道,你若是秦恆的兒子,本就應該稱呼我為大伯母,過繼還差不多,哪裡有收侄子當義子的?”

榮月兔本來感覺到羞恥難堪,被他糊弄的心思混亂,但聽他說的抑揚頓挫,還那麼大聲,一下子就回過神來,隨手就把手裡的匕首丟了出去。

秦守安本來正準備撲過來和她來個乾兒子和乾孃相認的感人場面,眼見著那把匕首直接紮在了自己的胸口,不由得愣住了。

這時候他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好像靈魂離體似的渾身冰涼,順手就把匕首給拔了下來。

噗哧——

心臟中的血液激射,飈的四面八方,恍如大婚之夜的煙花,從天而降璀璨絢麗,把榮月兔淋了個通透……

“你……你沒事吧……”榮月兔大驚失色,她儘管屢屢想要給他扎幾個窟窿,但都只是想想而已,哪裡知道剛才隨手那麼一丟——

“乾孃……”秦守安垂死掙扎著,睜大著眼睛,然後一蹬腿。

“你該……你該不會真的是我乾兒子吧……”榮月兔莫名心慌,“我才不要……我才不要收乾兒子,不過你以後出生了,我會好好待你的……”

秦守安已經聽不見了,榮月兔怔怔地停留在夢境中,隨後又在這荒誕而真實的夢境中經歷了一些事,這才清醒過來,然而一晃就是許多年過去了——

太后娘娘坐在藏月池中,剛剛眯了一會兒眼,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當年大婚之夜中奇怪的夢境。

夢境一直有些迷糊,但有一些畫面情景她還是記住了,這些年來也一直有所取捨地做著夢境中感知到的那些事情,只是剛剛回想起來的時候,卻恍然發覺夢裡的一些畫面更加清晰了,赫然有現在的秦守安,他還是那麼口無遮攔。

大概是孕婦不宜泡溫泉,更容易身子發熱,她的臉頰上泛起了薄薄如櫻桃汁沾染的紅暈,這也太荒唐了一點。

——

月底了,祝大家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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