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進入倒計時兩天時,學校宣佈給高三的學生放假,要他們回家休息放鬆,迎接7、8、9號三天的洗禮。

對於考生們來說,這三天是場洗劫,功力好、運氣佳的才能成功突圍,大多數人都會被拋棄,蠅營狗苟地在不同的角落,以不同的方式修理地球。

教室裡的氣氛像雷陣雨壓境,壓抑沉悶,大家無精打采地收拾著課本。

他們的三年,花一樣在青花一中的校園裡盛開了,然後風一樣颳走了,雨一樣流失了,未來能不能結出果實,看上帝的心情。

這是他們在青花一中的最後一夜。每個人都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纏繞著,喘不上氣來。

可能為了打破這種壓抑低迷,不知是誰開啟了通常用來聽英語的迷你收音機,劉歡和韋唯鏗鏘有力的聲音像條奔淌不息的河流般傳來——“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我們亞洲,河像熱血流,我們亞洲,樹都根連根,我們亞洲,雲也手握手……”

大家的情緒被帶動了,一些同學跟著哼唱起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

三年恍然若夢,葛春妮望著眼前這群熟悉又陌生的人,卻不想加入他們。她收拾好課本,抱著回了宿舍,塞進床下面的紙箱裡,爬到了上鋪。

她躺在那裡,拿起枕頭邊的歷史書剛翻開,聽到有人在外面叫她——葛春妮,有人找——

這個時候誰找?她翻身從上鋪下來,走出去後看到一個男生站在那裡,不是高三的,面孔有些陌生。

“你找我嗎?”她猜他是高一的。

“不,不,不是,大,大,大門口有人找你,讓,讓,讓我來喊你。”那男生有些口吃。

葛春妮疑惑地看著他。

“她,她,她說她叫龐新枝。”

分班一年多來,龐新枝從沒和自己聯絡過……畢業在即,想起兩個人初中時期那段孟不離焦的交情,葛春妮心裡突然潮溼了,朝大門口走去。

今晚已有學生開始離校,校門並未落鎖。看門的大爺戴著老花鏡,在傳達室的竹躺椅裡專心致致地看報紙,對進進出出的人並沒怎麼關注。

葛春妮順利出了大門,左右張望著。

“她,她,她說她在竹林那邊等你……”那男生竟然跟了出來。

青花一中的後面是一片竹林,竹林中間有一條小路,學生們常在課後去那裡玩耍或背課文,葛春妮和龐新枝原來也經常一塊去。

小路上裝有一盞昏暗的燈。葛春妮朝那裡走去,並沒留意到跟在身後的男生哪裡去了。

月亮掛在天上,頂著一張不懷好意的笑臉,又大又圓,使人忽略了現實中的黑暗。

葛春妮走上竹林小路後,並沒有發現今天的路燈不亮了。慘白的月光正醞釀著一場不可告人的陰謀。

她的腿被蚊子狠狠地叮了一口,停下來邊抓撓邊喊:“新枝,新枝,你出來吧,這裡有蚊子,咱們去教學樓的天台上說話吧……”

一隻罪惡的手突然從竹林裡冒了出來,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朝林子裡拖去。

誰都不知道毫無徵兆的災難何時降臨,因此誰都沒有做過預案。

那人個頭不高,精瘦,克隆了港片裡劫匪的裝束——腦袋上戴了黑色的套頭,兩隻布洞中露出兩道兇悍的目光,發出野獸般的綠光。

葛春妮的大腦像遭到了極光的襲擊,一片混沌的白,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任由那人將她往竹林深處拖去。

“葛春妮,我們一定可以考去北京的——”一個聲音跋山涉水而來,炸進了葛春妮的耳膜,將她混沌的大腦炸出了一條縫兒,清冷的月光直直地照了進來。她猛然清醒過來。

求生的本能,讓她拼盡了十八歲的勇氣,在緊箍著的她的胳膊上狠狠地鍘了下去。

若牙齒組成的鍘刀夠寬夠鋒利的話,她會將那個罪惡的手臂完全斬斷。

那人發出一聲嚎叫,鬆開了手。

葛春妮連滾帶爬地想往林子外面逃。

由於長期體力勞動,那人雖然瘦小,體力卻好的驚人。他迅速地撲過來,從後面一手箍緊了葛春妮的脖子,一手抱著她的腰,將她摔在地上,拿腿壓制著她的反抗,豺狼一樣兇狠的目光瞪著葛春妮,手“啪啪啪”地扇打著她的臉。

“救命——”葛春妮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裡發出了“嗡嗡嗡”地叫聲。

惡魔改變了戰術,一隻手捂住她的嘴,一隻手去撕扯她白色的裙子。任她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兩行淚從葛春妮的眼中緩緩地淌了下來。月亮從天下來跳了下來,想鑽進那些淚滴裡安撫她的悲傷,卻被越來越多的淚珠包裹了。

她的手絕望地在黑色的林地裡抓撓著。她知道,這事之後,她將會成為土地的一部分。

那隻罪惡的手已將她的領口撕開一個大口子,兩道狼一樣的綠光突然轉紅了,伸手就要去碰她的身體時,一隻削得鋒利的短竹杆突然穿透了他的腹部,中止了罪惡的行徑。

血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葛春妮的裙子。

她使勁兒推開他,想站起來,惡魔卻拼命地拽著她的腳脖子,彷彿死都不會放過她。

她一時掙脫不開。

葛春妮渾身軟如豆渣,再次發出了絕望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陣沓踏的腳步聲伴隨著老劉焦急地呼喊聲傳來:“春妮,春妮是你嗎?我來了,你在哪啊?”

聽到他的聲音,葛春妮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

老劉揹著葛春妮焦急地奔跑在夜色裡,她身上的血將他的襯衣都浸透了。

“春妮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求你了,求求你了,你不許死,我們將來是要一起去北京的,我說過的,我要帶你去看升國旗,我要開車載你跑過長安街的,咱們跑一趟都不行,只要你喜歡,咱們跑一天,跑到頭再拐回來……”

有液體從他的額頭和眼睛裡“嘩嘩”往下流淌,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

“馬上就到醫院了,你再堅持一下……”

背上的葛春妮突然動了下,發出了虛弱地聲音:“停下來,我沒事。”

“咋能沒事啊,血都流成啥了,從小到大我都聽你的,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求你了……”老劉嗚咽著,腳繼續朝前奔跑。

“再不停下來,以後永遠不理你!”

老劉剎住了腳步,怔怔地站在那裡。他最怕她說“我不理你了”。

從小到大,只要她祭出“不理你”三個字,無論他做的對還是錯,都會點穴般定在那裡。

在葛春妮的堅持下,老劉將她揹回了自己家。這晚他爸夜班沒在家,他姐姐劉寶霞半年前出嫁了。他把葛春妮安排到姐姐的屋裡,喊起了早睡的母親。

看著葛春妮紅腫的臉和破爛的衣裙,王英的眼淚“唰”的一下子就下來了。

她讓老劉先出去,仔細檢查後,發現葛春妮身上並沒有受傷,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下了。

她端來水,剪去那件破裙子,給葛春妮仔細清洗後,換上了女兒的睡衣,然後拿淡鹽水給她擦拭臉,又從冰箱裡拿來了冰塊,用毛巾包著敷在她腫脹的臉上。

經過劉茂德不懈努力地賺外快,他們家不僅添置了一臺水仙牌單缸洗衣機,還買了臺電冰箱。

“春妮,要不要把你爸媽喊來?”王英知道,這時候她選擇來這裡而不是回自己家,就是不願意回去……可這麼大的事情,她不敢擅自作主。

“阿姨,我再有兩個月就滿十八歲了。”葛春妮的聲音澀啞,眼睛像兩盞暗夜裡的燈籠,又幹又紅。

“可是……”

“阿姨,您要是怕我媽找麻煩的話,我現在就回去。”葛春妮掙扎著坐了起來,被王英一把抱住了。

“我可憐的妮啊,我可憐的妮啊……”王英小聲哭了起來,哽咽著重複著這句話,其他的她什麼也講不出來。

良久後,她似乎下定了決定:“妮兒,你不想回去的話就在阿姨這裡待著吧,有什麼事情阿姨頂著。”

葛春妮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乾涸的眼睛裡突然有了淚,小聲叫“媽。”

“哎。”王英應到,淚如雨下。

葛春妮就那樣一直握著她的手,直至沉沉睡去。夢中身子偶爾還會抽搐一下,顯然是被嚇壞了。

王英將桌子上的小檯扇調到最低檔,輕輕退了出來。兒子還在客廳裡焦急地等著,不等到結果是不肯睡的。

“向陽,你和媽說說當時的情況。”王英問。

葛春妮聽到的那句“葛春妮,我們一定可以考去北京的——”並非幻覺,是老劉真真切切喊出來的。

再有兩天就要高考了,老劉想和葛春妮一起去北京讀書的願望越發的強烈。晚上他想再背會兒英語的,可腳卻不受控制地朝文科女生宿舍走去,拜託人喊葛春妮出來。

得到的回覆卻是她有人找她,出去了。

老劉有些鬱悶煩躁,便跑到小竹林裡釋放情緒,誰想聽到了葛春妮呼救的聲音。

他跑過去時,只看到一個快速逃遁的身影,和暈倒在那裡的葛春妮,手中還握著一截帶血的削的異常鋒利的竹棍。

當然,老劉不會告訴母親他是去吶喊的,說自己去竹林裡背英語撞到了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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