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模特是一隻茄子和兩個西紅柿。她用紅色和藍色在調色盤裡調出紫色,蘸起來畫茄子時,卻在中途調轉筆向,點在了老劉的鼻子上。

紫色是人眼從可見光譜中所能看到的頻率最高的光。老劉頂著一個紫色的大鼻子,格外顯眼地杵在那裡。

右邊的葛似錦看到後,很不厚道地“哈哈哈”大笑起來,一不小心,將自己的調色盤和水瓶全撞翻了。

“嘩啦啦”的聲音引來了大家的目光,老劉的紫鼻子極為耀目地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葛春妮連忙做乖乖女的表現,向老劉躬身連聲說對不起,說落筆時不小心碰到他了。

老劉配合著她的戲碼,笑盈盈地說:“沒關係沒關係的。”

在別人面前,他永遠是不屈不撓的戰艦,他的循規蹈矩和墨守成規只對葛春妮。

馮家最終沒有將四千塊的彩禮錢補足,林竹玉對此沒再追究。她這麼做不是給馮家面子,是給葛冬妮面子。

葛冬妮以為自己用二十三年的時間刻意製造的鴻溝,會讓繼母和弟弟妹妹們冷眼看笑話,這個猜測卻以他們的愛護落了空。

驀然間她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和他們早已是血肉相連的一家人了,正如她為他們不顧一切地打架,他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維護她。

葛冬妮突然覺得自己不再孤單了,面對馮家人時便有了勇氣,敢於直視他們虛張聲勢的眼睛。她從那種假模假式的蔑視裡看到了自卑。因為貧窮而產生的自卑,所以要氣勢洶洶地欺負她壯膽。

明白這一切後,她看他們時便多了一絲憐憫,不再為那四千元的彩禮耿耿於懷。

婚期定在兩個月後。她將商店交給店員打理,整個暑假都跟著林竹玉逛商場買嫁妝。

青運會的訂單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葛國貞出差依舊十分頻繁,主內的林竹玉將剩下的任務交給聘請的廠長打理,把主要精力放在給葛冬妮採買嫁妝上。

葛冬妮的嫁妝是林竹玉的臉,她必須將這張臉打扮的萬分精緻和氣派。青花小城裡的物品無法入她的眼,她每天都帶著馮春生和葛冬妮坐長途汽車去市裡採購。

大早上的,只有五間平房的車站已被黑鴉鴉的人頭塞滿了。彎曲如粗大蚯蚓般的隊伍向進站口湧動。每當有汽車駛來,每個人都恨不得長出七隻手八條胳膊十來條腿,使出吃奶的勁頭在擁擠中脫穎而出,快速上車。

林竹玉戰神般帶領馮春生和葛冬妮從肢體林立中殺出一條血路,浩浩蕩蕩殺向市裡。

1987年黨的十三大召開後,明確指出“社會主義社會的根本任務是發展生產力”。隨後,一場轟轟烈烈的大討論活動在全國範圍內展開。

青花縣所屬的懷州市結合省委落實黨的十三大精神,決定與全國同步,在全市開展生產標準大討論。

改革開放十年使得古老的懷州大地發生了巨大變化,隨著大討論的深入,社會上出現了“改革到底是改好了還是改糟了”“社會是前進了還是倒退了”“國家是繼續姓社還是姓資了”等爭論和困惑。

經過這次大討論,全省形成了“只有改革開放才有出路”的共識。於是整個懷州除了國有的百貨大樓等商場外,還蓬勃發展了以私營個體戶為主的貿易大廈和青年路服裝市場。

這幾天,林竹玉和葛冬妮、馮春生已從百貨大樓和貿易大廈殺進殺出好多次了,買了高低組合櫃、沙發、和一臺17寸的金星牌彩電。

自從擁有那臺22寸的金星牌彩電後,葛家人就認定了這個皮實的牌子,整天屋內院裡搬來挪去從沒下過火線。搖控電視上市前,葛似錦經常躺在躺椅裡,拿一根細長的竹竿捅著按鈕換臺,它也不哭不鬧不罷工。

因此林竹玉為葛冬妮買的仍是金星牌彩電。

馮家的客廳裡連臺黑白電視機都缺席,這臺17寸的彩電讓馮春生在家人面前得意了好幾天。

今天他們來市裡的主要任務是採買床上用品和衣服。

青年路位於貿易大廈南邊,整條路東西長約兩公里,街邊的門店,和路兩旁支起的臨時帳篷裡都是琳琅滿目的衣服和床上用品。港衫和喇叭褲已悄然退場,鮮亮登臺的是蝙蝠衫和腳踏褲。

林竹玉徑直走到一個攤位前,拿起一件米色T恤摸摸看看,和老闆討價還價後,掏錢買了下來,遞給了馮春生。

“換上吧。”林竹玉輕輕說。

馮春生的臉驀然紅了下,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媽”後,接過去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了上去。

葛冬妮眼前一亮,很佩服母親的眼光。送書的事情後,她將林竹玉當成了真正的母親。

懷州和全國許許多多個城市一樣,以“青年路、和平街、向陽巷”等命名的道路比比皆是。

青年路的盡頭是和平街,這裡有不少小飯店,有面、涼皮、餛飩等,林竹玉給自己和葛冬妮各要了一碗餛飩,給馮春生點了量大管飽的牛肉麵。

馮春生長這麼大第一次吃到牛肉這麼多的面,他吃的很香,嘴裡不時發出滿足的“吧唧”聲。

這種現象在葛家是不被允許的。儘管林竹玉對葛冬妮持全面寬鬆政策,但吃飯吧唧嘴卻是要被訓斥的。她有些擔心地看了下林竹玉,母親只是低頭吃飯,彷彿沒有看到馮春生不合家規的舉止。

“媽,那個,我們廠裡的效益越來越不好了,兩個月都沒開資了……”馮春生連面帶肉兼湯水吃完喝光後,拿手抹了下油汪汪的嘴,滿臉殷勤地望著林竹玉。

“春生啊,有事你就說吧,都是一家人嘛。”林竹玉慢慢嚼完最後一顆餛飩,掏出手絹輕輕地擦拭嘴。

“我想……能不能在咱家的廠子裡給我找點事情,這樣冬妮以後的生活質量也不至於下降太多。”他邊說邊拿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林竹玉。

葛冬妮的頭低的快埋進餛飩碗裡了。最近馮春生一直和她嘮叨這事,她卻不願和父母說。馮家的彩禮讓她實在丟臉,不想再用這種事情讓自己在家裡完全沒臉,誰想他竟然毛遂自薦了。

“好,等你爸出差回來我和他商量一下,看哪個崗位適合你。”林竹玉答應的極為爽快。

青花的夏天是熬在砂鍋裡的小米粥,沸騰灼燙。葛春妮感到幸運的是,繪畫帶給她內心一份清涼,只是晚上回家後必須複習功課,做試卷。

她學美術是想撞開一扇通向高校的便捷之門,但那是需要基本功的。葛春妮自知資質平平,又沒有基本功護體,所以高考必須雙條腿走路。

暑假結束開學時,太陽仍然異常暴躁,沒有對秋天俯首稱臣,但涼意偶爾也會探出頭來。

直至幾場雨後,秋天才裹挾著樹上高亢的蟬鳴,姍姍地擠進門來。

青花一中88級的分班季來臨了。

葛春妮長長地吁了口氣,暗想總算可以擺脫理化的桎梏了。她仍留在88(2)班,成為一名文科生。老劉還在88(1)班,成為一名理科生。

老劉原本填報的是文科,劉茂山和老蔡團伙作案將他的報名表偷偷改了。老劉憤怒地向他們提出抗議,可他們打著“為你好的旗幟”,想輕飄飄地把他打發了。

老劉渾身都刻滿了“犟”字,他抱著書就進了88(2)班,大赦赦地坐在了葛春妮身邊。

楊建軍開學後沒來報到,他的武俠小說夢被他爸強行終止了,被安排到某銀行上班去了。

同樣沒來報到的還有何曉慧,暑假期間她曾跑到文化宮找葛春妮,說她將會以委培生的身份去省城讀大學了,說周鵬飛是去年的委培生,她去後就可以和他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身處四面楚歌時,沒誰不想殺出一條血路。

文理科分班並沒有幫葛春妮將成績提上去,數學依舊勻速向下滑落,只差有零蛋託著,不然就跌入負數的萬丈深淵了。

她有時感覺屁股後面栓著一掛點燃的炮杖,噼哩啪啦地炸著,彷彿都聞到了皮肉灸烤的焦糊味兒;有時又感到一條瘋狗追著腳後跟咬,只有畫畫可以讓她稍微喘口氣兒。

令人驚奇的是,雖說數理化學對她極度不友好,繪畫彷彿對她伸出了橄欖枝。。

葛春妮喜歡古詩詞,曹參那首《蜀葵花歌》猶為大愛——“昨日一花開,今日一花開。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掃。人生不得長少年,莫惜床頭沽酒錢。請君有錢向酒家,群不見,蜀葵花。”

因為“請君有錢向酒家,君不見,蜀葵花”,她就在南大門外的竹籬笆前面種了一排蜀葵,粉色和大紅雜植而生,像不同膚色的少女,身材高挑,面龐秀麗。

她緣於詩詞蜀葵,又因它的易生長、不嬌貴,而深深喜歡上了這種花。印刷廠有一臺120的黑白相機和一臺135的彩色相機,她喜歡拎用它們記錄蜀葵嬌媚的身姿,然後拿到曬版室洗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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