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夥,幹這點活當然不在話下。

葛春妮負責將門上的舊春聯撕乾淨,用掃帚掃去門框上的灰塵,葛似錦在下面扶著梯子,老劉坐在梯子上,長臂猿似的胳膊一伸一縮,漿糊便均勻地刷好了,接過春聯粘到上面,一個男孩按著下面,另一個拿個乾淨的掃帚,從上到下一掃,春聯就在牆上喜氣洋洋地展開了笑臉。

幾個人配合的行雲流水,一個多小時就圓滿完成了任務。

老劉拍拍葛似錦的頭,帶著兩個夥伴出了葛家大門,躲進竹林小路上等待。

下面的劇本需要葛似錦傾情出演了,因為林竹玉只聽他的。

葛似錦在家裡的地位和葛冬妮有得一拼,因為他的出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過程曲折而漫長。也是為迎接他的到來,葛春妮四歲那年才被送了人。

葛似錦生下來彷彿就是個少年,不喜歡和同齡人玩,愛跟在老劉等人身後。後來葛家搬家,他還時不時央求葛春妮帶他回去。

林竹玉正在炸春捲,葛似錦跑了進來,說任務完成了,龐新枝帶弟弟來找他和三姐去廣場看戲。

龐新枝在林竹玉眼裡是個溫馴膽小的女孩子,不會出岔子,就同意了,還隨手塞了一包花生和一包龍蝦糖給他:“給新枝和新建吃。”

葛似錦“哎”了下,開開心心地揣著花生和糖出門了。

葛冬妮和葛夏妮還在後院的二樓忙乎。葛冬妮站在梯子上刷漿糊,葛夏妮在地上扶梯子。

“你們貼完了沒有就亂跑?”葛夏妮的眼睛掃到了蹦蹦跳跳的葛似錦。

“早貼完了。”他頭也不回地答。

葛夏妮認為他在說謊,鬆開了梯子,順著二樓的過道跑到前院,看到每扇門旁都有一幅紅彤彤的臉蛋不懷好意地朝她笑。

“這老三和老四屬兔子的嗎,這麼快……”她迅速衝上三樓檢查,不經意間瞄了眼外面,看到葛似錦跳上了老劉的腳踏車後座,葛春妮和另兩個男孩分別騎車跟在他們後面,五個人像出籠的小鳥般輕快地往前飛。

“你,你們,站住——”葛夏妮大喊。她的聲音被給西北風吹的曲裡拐彎的,根本追不上,“我,我,我……恨你們!”

她一時忘記了和吳軍的約會,帶著強烈的被落下、被冷落和被遺忘的悲憤,慢吞吞地往後院挪。

葛冬妮還在冷風中和

“福祿壽三星共照”奮鬥,對聯下襬被風吹的飄搖不定。

“夏妮你幹嘛呢,摁住下角啊——”算下時間,馮春生應該快到了,她有些焦急地低頭瞪去,只瞅見一團空氣。

葛冬妮本來就恐高,可葛夏妮死活不肯上來,為早點完成任務她才硬著頭皮上了梯子。看到下面沒人後,她的腿就成了豆腐渣工程,一軟就朝下摔去。

還好她反應靈敏,右手使勁去抓門框,雖沒抓住,卻減輕了著地的衝擊力,最終摔的不重,砸在了漿糊桶上。

“葛夏妮——”葛冬妮的怒吼聲從黏糊糊的漿堆裡傳了出來。

葛夏妮懷揣著滿腔的怒火來找大姐告狀,見此情景嚇得止步不前了。

“葛夏妮你給我滾過來——”葛冬妮的臉總算從漿糊堆裡拔了出來,有殷紅的液體順著白色的漿糊往下淌。

葛冬妮在家裡向來以高冷著稱,聲不高,話不多,但弟弟妹妹們卻都怕她,就連林竹玉也怯她幾分。

大姐的發飆像滅火器,迅速澆滅了葛夏妮的熊熊怒火,在中院的樓梯口停了下來。

葛冬妮抹了把臉,看到葛夏妮後,朝她追了過去。

葛夏妮扭頭就朝樓下跑,一口氣逃出了葛家大院。

北風的長舌頭伸出去一舔,就將竹塢巷打掃的乾乾淨淨,把家家戶戶門上的春聯襯托的更加紅豔喜慶。

吳軍的臉從街道辦的大門內伸了出來,探頭探腦地朝這邊張望。

葛夏妮像只流浪貓般朝他跑過去。

“你家春聯貼完了?”

“哦,嗯。”畢竟人設很重要,她沒敢否認。

“那快進來,我把錄影機都調好了,就等你一起看呢。”

“哎。”葛夏妮將大姐那張漿糊臉從眼前拔拉開,跟著他走進了街道辦的大門。

街道的這臺錄影機是牛大媽心頭的一塊寶,珍藏在她的辦公室裡,輕易不肯拿出來。

吳軍趁她媽準備年夜飯的時候,偷拿了辦公室的鑰匙,熟門熟路地開啟外間的門,將那臺14寸的彩電搬進裡面的小房間,從櫃子裡取出母親的寶貝疙瘩,用線將兩個機器連線好,把錄影帶放進去除錯好後,就跑出去恭候葛夏妮了。

吳軍塞給葛夏妮一包傻瓜瓜子,走過去摁了下錄影機上的暫停鍵,電視螢幕上立馬出現了畫面。

葛夏妮拉了張椅子坐下來,細碎的牙齒“嘎嘎嘣嘣”磕著瓜子,麻利地將皮吐出來,眼睛看向螢幕——當兵的從慈禧口中摳出了夜明珠,老佛爺栩栩如生的臉傾刻間土崩瓦解,潰爛成一個陰森森的骷髏……

葛夏妮的魂魄隨著手中的瓜子包一起飛了出去,天女散花般在屋子裡拋灑著,“嗷”的一嗓子就朝吳軍撲了過去。

這個效果正是他精心設計的。《東陵大盜》他早在錄影廳看過了,在葛夏妮來之前他就快進到驚悚的一刻,就等著她的投懷送抱。

吳軍認為葛夏妮絕對是棵弱柳,誰想她受驚後忘記隱藏,露出了實力,那雙弱不禁風的手鋼筋般勒住了他的脖子。

“咳咳咳……”吳軍連聲咳嗽起來。他本想溫香軟玉抱滿懷的,卻被鐵臂阿童木反抱了。

他拼命掙扎幾下後,白眼珠子佔了上風,身子一軟,向地下滑去。

葛夏妮這才感覺不好,連忙鬆開了他。一場理想主義的浪漫現場,以差五分之一的力度就演變成了誤殺現場。

廣場上熱鬧非凡,北邊的戲臺子上正如火如荼地唱著《花木蘭》,臺前聚集著看戲的老人和看熱鬧的小孩。

稍遠處是一些小商販,有賣風箏的,賣琉璃咯嘣的,還有酸甜可口的糖葫蘆,和鬆軟的像雲朵一樣的棉花糖。

豫劇是青花的主要地方劇種,《穆桂英掛帥》《抬花轎》《朝陽溝》等經典劇目男女老少都會哼唱幾句。

隨著一陣咚咚鏘鏘,男扮女裝的花木蘭鏗鏘有力地唱起了“劉大哥說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不如男”……葛似錦左手拿個玻璃咯嘣,右手持著棉花糖,“砰砰”地吹兩口,再咬上一口棉花糖,搖頭晃腦地哼唱著“男子打仗到邊關……”儼然一個小葛木蘭。

葛春妮和老劉等人站在他身邊,仰著脖子看戲臺上濃妝豔抹的人物,嘻嘻哈哈地說笑著。他們看的哪是戲,是享受一起玩耍的快樂。

旁邊是個炒涼粉的攤,攤主是個女的。鍋熱了,她像點眼藥那樣往鍋裡擠了幾滴油,用鏟子抹開,把涼粉和豆芽倒進去翻炒。《花木蘭》的許多唱段葛春妮都耳熟能詳會唱了,目光不知不覺被炒涼粉的吸引了,如同坐在第一排看戲。

兩個穿著軍大衣的身影驀然擋住了視線。

“老闆,來份炒涼皮。”

這聲音太熟悉了,她連忙把老劉他們當牆躲了起來。

十來分鐘後,兩個軍大衣端起金燦燦香噴噴的炒涼粉,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當眾吃開了。

在男女生桌子上劃三八線的年代,這種情形無疑是收割眼球之舉,許多雙眼睛探照燈般掃向這裡。

葛春妮捂住臉蹲下身去,彷彿當眾餵食的人是她。

老劉的身子也僵硬起來,那個女的他也熟悉。

“撤吧?”葛春妮用唇語和他說。

他點點頭,拿胳膊搗搗兩個玩伴,扯著葛似錦朝前走。

“幹嘛呀你們,我還要看戲呢,還想吃糖炒栗子呢——”他踢踏著腿不願走。

一米八的老劉拿胳膊夾住他,捂著他的嘴給抱走了。

……

“那人誰?”

幾個人騎上車子上逃離廣場後老劉問。女的是何曉慧,男的他不知道,但他從葛春妮的神情中讀出她認識。

“周小周的哥哥周鵬飛。”她答。

老劉的臉上突然就刷了層黑漆,想問什麼,又忍住了。

“我想吃大十字口的鼓鏊小米餅。”葛似錦喊,以示被突然帶走的不滿。

老劉的腳踏車蹬的像飛機,直接殺向大十字。迎接他們的卻是閉門羹和關板上大紅的“生意春前草,招財錦上花”。

“為啥廣場上有賣吃的,米餅店卻關門。”葛似錦不滿地嘟囔。

“因為那些都是西南街的回民,人家春節和我們不是同一天。”老劉耐心解釋。

“算了回去吧,早點吃飯看春晚。”葛似錦說。他已在電視報上看了節目單,有李揚配音的《孫悟空與唐老鴨》。他是《唐老鴨和米老鼠》的鐵粉,一想能親眼目睹“唐老鴨”的本尊元神,心裡都冒出了快樂的笑聲,米餅就降成鴻毛了。

五個人便就此分道揚鑣。

“那個——”老劉喊。

葛春妮停下來看向他。

“周……新年快樂!”到嘴邊的“不許搭理周小周”突然換了頻道。

“謝謝,新年快樂!”葛春妮衝他笑笑,載著弟弟一路向城南的竹塢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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