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有稀疏的鞭炮聲傳來,近處偶有孩童點燃了煙花,甩出一道道明亮的光圈,淡淡的硫磺味兒一下子就將年獸推到了眼前。

姐弟倆到南院大門口時,天色已蒙上了一層黑紗。

兩人進屋,客廳的落地紅木座鐘“噹噹噹”地敲了六下,枝形的吊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將窗戶上喜鵲登枝的窗花映襯得更加俏皮活潑。

葛冬妮端著一盤皮凍和一盤豬頭肉往餐桌上放,慍怒的目光戳了一下葛夏妮。葛春妮和葛似錦看到她的左鼻孔裡竟塞了一團白棉花,

二人順著大姐的目光看去,發現二姐葛夏妮坐在一旁的桌子前,拿持毛筆,龍飛鳳舞寫著什麼。

葛春妮對二姐沒什麼好奇心,徑直開啟了那臺22寸的金星牌大彩電,對弟弟說:“你看著,我出去調整天線——清楚了就告訴我。”

葛家是竹塢巷第一個擁有彩電的人家。還沒成為“萬元戶”前,葛似錦常跑到街道辦看電視。那時候,整條竹塢巷只有那裡有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機,晚飯後全巷子的大人孩子都潮水般湧向那裡。

搶座位是每天上演的戲碼,主演清一色是家裡的孩子們。

葛似錦憑著一股子機靈勁兒,常佔據最好的位置。這就動了同歲的胖丫的乳酪。胖丫是吳軍大哥的女兒、吳大媽的孫女。身後有奶奶撐腰,胖丫屢屢主動出擊,和葛似錦從動嘴升級成為全武行。

人的良善是建立在沒有利益之爭上的。牛大媽貴為一巷之長,也沒能免俗。在胖丫兒和葛似錦之爭中,若孫女兒佔了上風她便假裝看不到,若葛似錦贏了,街道辦牛主任就變回了胖丫兒奶奶,對葛似錦連喝斥帶推搡,甚至將他趕出去。

偏偏葛似錦是頭小犟驢,不懂得摧眉折腰事權貴為何物,更不認為胖丫兒是“權貴”之後,不巴結不奉迎,更不會口手留情,被牛大媽推搡和驅逐的次數越來越多。

這些戰爭一般在大人們到來前就結束了,巧的是這天林竹玉來的早,正好看到葛似錦被牛大媽推搡了出來,孩子沒站穩摔倒了。

林竹玉頓時覺得眼珠子被人摳了,心疼伴著怒火噌噌地燒出了天際。可她畢竟是林竹玉,沒有?回去,只是冷冷地看著牛大媽說:回頭歡迎胖丫兒去我家看電視。

那時葛家已具備了買電視機的硬體,但缺乏配套軟體——電視票。整條竹塢巷的電視機購買權都掌握在她牛牡丹手裡,葛家就算有錢也只能做做夢。

牛大媽望著林竹玉母子走遠的背影哂笑:“能的你,想買就能買嗎?那還要我們這些領導幹嘛?“

林竹玉的耳朵開掛了一樣,扭頭對她燦然一笑:“牛大媽,明晚上帶胖丫去我家看電視哈,22寸的大彩電。”

牛大媽撇撇嘴小聲嘟囔:“吹牛不打草稿,有幾個臭錢燒的你,要擱過去,資本主義尾巴不給你割的嗷嗷叫才怪。”

第二天下午,一輛噴有“青花百貨公司”字樣的小卡車駛進了竹塢巷,後面的車箱裡放著一個碩大的紙箱子。

雖說車開的很慢,那個大紙箱根本不存在摔倒的風險,坐在旁邊的葛國貞依然扶著它。

巷子裡出現“四個軲轆的汽車”,和天空中有飛碟同樣讓人驚訝。恰逢下班時間,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就粘在了葛國貞和大紙箱上印著的“金星牌彩色電視機”上。

牛大媽也在其中。

“22寸的彩電,大家晚上去家看電視啊……”葛國貞一路招呼打到街道辦門口。

牛大媽本想躲進門內,卻被他眼尖看到了。

“牛大媽,晚上帶著胖丫兒來家看電視啊,讓似錦給你們留最好的位置。”

葛似錦經常和胖丫兒爭吵,葛家早就計劃買臺電視機了。電視票對別人來說是個天大的事,對葛國貞來說根本不是事兒,兩個月前就和百貨公司的經理說好了,若不是最近缺貨,早拉回來了。

這次到貨後原本就定在今天提貨的,誰想昨晚又發生了那麼個插曲。

牛大媽畢竟是竹塢巷的牛主任,眼皮子哪會那麼淺,那晚當然沒去葛家看電視,可大兒子三口和小兒子吳軍卻像個無脊椎動物般挪進了葛家。

種下電視機的葛家,引來了可巷子的本土鳳凰。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大彩電大大方方地端坐在院子裡的桌子上,供竹塢巷的大人和孩子們瞻仰。

《西遊記》正如火如荼地播到了《三打白骨精》,孫悟空在空中翻著筋斗雲,一會兒威風凜凜地舉著金箍棒高喊

“妖怪拿命來”,一會兒又被唐僧的緊箍咒治地滿地打滾。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脖子像可伸縮的彈簧,使勁扯長了往前湊。

就在白骨精伸手抓唐僧的時候,螢幕上突然出現了一片雪花……大家火燒屁股般了團團轉,“這可怎麼辦”和“唐僧會不會真被吃了”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少人看過原著,知道最終會取來真經,卻還是擔心電視機裡的唐僧會成為白骨精的下酒菜。

關鍵時刻,一家之主葛國貞急大家所急,按照安裝師傅的囑咐上了三樓,開始轉動那根十幾米高的天線竿子,直到兩集《西遊記》播完。

從此,轉天線竿子就成了葛家為人民服務、也為自家服務的保留節目。

兩年過去了,竹塢巷街道辦鳥槍換炮,將14寸的黑白電視機換成了14寸的彩電,巷子裡也有幾戶人家買了電視機,但葛家的22寸金星牌彩電仍是全巷子的巨無霸,來葛家看電視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那臺大彩電在挪來搬去中被折騰的不堪言,今天是年三十,總算可以在屋裡暖和一下了。

為了今晚可以清楚地看春晚,葛春妮準備上樓頂轉天線竿子。

葛夏妮的目光錐子般錐著她的背,和大姐的目光撞車後,又迅速低下頭奮筆疾書。

光明在和黑夜的搏鬥中完全敗下陣來。眨眼的功夫,院子裡便黑洞洞一片。

葛春妮開啟廊簷下的燈,走向東邊的天井。那裡裝了一輛有鏤空鐵欄杆的電梯,她走進去,摁下3。

隨著低啞的“嗡嗡”聲,電梯迅速向上攀爬,來到了三樓的樓頂。

葛春妮熟練地朝左邊轉了下天線杆,探頭朝下喊:“怎麼樣了?”

“更花了……”葛似錦的聲音傳來。

她又向右了轉了下:“怎麼樣了?”

“比剛才好點了。”

她朝右又轉了轉:“怎麼樣了?”

“好了,清楚了。”

葛春妮拍拍手上的灰,下了樓。

母親還在廚房叮叮噹噹地不知道做什麼,大姐已將飯菜擺的差不多了,葛春妮隨手抓了把爆米花扔進嘴裡,準備進廚房拿碗筷,卻被二姐一把拉住了。

“替我寫這個。”她拿下巴指指桌子上的紙。

葛春妮看了眼紙上的內容,發現上面寫滿了“一帆風順吉星到,萬事如意福臨門”

“東風入喜財入戶,歲月更新福滿門”等春聯。

她狐疑地看向葛夏妮,發現她的鼻子左右兩側各沾了兩塊細長的墨跡,額頭上也有一大塊黑,遠觀近看都是一隻貓咪……嘴裡的爆米花極不守規矩地破口而出,噴了葛夏妮一臉。

“二姐你寫春聯幹嘛?”葛春妮連忙跑進衛生間,取來毛巾給自己製造的大花臉擦拭。

葛夏妮怒不可遏地奪過去胡亂擦了幾下:“葛夏妮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害的。”

葛春妮一時語塞,大腦像被抽了幾鞭子的陀螺,飛快地運轉著,卻想不起自己和她抄春聯有什麼關係。

“你得幫我抄,你抄還是不抄!”

“不抄。”葛春妮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電視上翻滾播放“大寶明天見!大寶呀,天天見”。

“別吵了,電視都聽不見了。”葛似錦朝葛夏妮吼。他看電視向來不挑,有啥看啥。

葛夏妮過來“啪”的一聲給關了:“我不能看誰也別想看!到處瘋跑不幹活,舒服死你們!”

“我們去看戲是咱媽批准的。”葛似錦吼了回去。

“你們敢和劉向陽去看戲……”葛夏妮像在絕望的沙漠中尋覓到了綠洲,兩眼放光地瞪著葛春妮。

怕火燒到自己身上,葛春妮連忙轉移話題,拿起寫滿毛筆字的紙問:“二姐你抄寫這些幹嘛呢?咱家明年的春聯不會讓你承包了吧?哈哈……“

“我,你,我……”葛夏妮被她戳中傷疤,氣得說不出話來。

今天她在吳軍面前暴露實力後很懊惱,剛想恢復成扶風的弱柳時,就聽到母親在街上高聲叫她。

怕母親闖進來,她趕緊跑了出去,誰想直接被拎著耳朵往家扯。

自從升級為“萬元戶”娘子後,母親很少對他們動手。葛夏妮知道形勢不妙,只好乖乖地回了家。

大姐的鼻子還在淌血,頭髮上的漿糊風乾了,活脫脫像個梅超風,而馮春生就站在她旁邊……葛夏妮這才明白母親為何暴怒,只好任罰,連忙爬上梯子貼春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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