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妮的頭縮排被子裡,變回一枚白色的大繭。

葛國貞彷彿被斷電了,怔怔地站在那裡。他看了眼床上的白色大繭,抱頭蹲到地上,無聲地落淚。

老劉簡單地將知道的講了下。

林竹玉的眼睛紅了,呆呆地看著病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下你們清楚了,你閨女的事不能怪我們的,是她自己和人打架賭氣跑出來才這樣的……”拖拉機老的老婆彷彿看到了生機。

葛夏妮在旁邊吃完米膏又吃爆米花……她突然爆怒起來,拿起心愛的零食朝司機老婆砸去:“滾,你們馬上滾!”

隨即,她和老劉又推又搡地將拖拉機手兩口子趕了出去。

林竹玉像被抽去梁檀的老房子,軟榻榻地跌坐到凳子上,無助地捂住了臉。

這是她第一次沒和王英母子死磕下去。良久後她抬眼和王英對視一眼,發現對方的眼睛也是紅的。

從老劉的敘述中,他們猜測賀小利除了偷拍外,肯定還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但女兒不願意說,他們也不能問。

“我抄了課堂筆記給你——”老劉對著病床說。

兩個班是同一個老師,講課的內容自然也相同。

病房裡一片死寂,掉根針都可以找到準確的位置。

那團大繭慢慢顫動起來,有小小的啜泣聲傳來。

葛國貞頹然地看著大家,小聲說:“咱們走吧,讓向陽給春妮講講功課。”

“春妮,你……”林竹玉使勁吸了吸鼻子,“你想吃啥就說一聲,媽讓六舅爺做了送來。”

或許天下的父母都這樣,總是用“來吃飯啦”替代關愛和那聲“對不起”。

白色大繭裡傳來來嗡聲嗡氣的“嗯”,葛春妮感覺她和家之間的粘帶恢復了一點點。

病房裡只剩下老劉後,他走過去想將她從被子裡解救出來,可柔軟的被子突然成了銅牆鐵壁,讓他無從下手。

“以後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老劉悶悶地說。四歲那年的冬夜把葛春妮撿回家後,她就成了他的聖地麥加,

“那事,你早就知道吧?”被子裡傳來嗡聲嗡氣的聲音。

“什麼?”

“賀小利……給我……起……外號……”

龐新枝曾告訴葛春妮,說賀小利給她起了外號。她問是什麼?龐新枝卻吱唔著不肯說。

當年賀小利拿消字靈欺負葛春妮,老劉帶人教訓他後,他便用起外號的方式痛快地發瀉了心中的猥瑣。

那個齷蹉的外號曾在男生裡被提及,但凡老劉聽到就會厲聲制止,為此還和人打過架,只是從沒對葛春妮提起。

從他的沉默中,葛春妮知道那個羞恥的外號已經在學校裡傳開了,也明白了一些同學看她的眼神、及對她的退避三舍從何而來。

誰說人之初性本善?她見識了少年人純粹的惡意有多麼毛骨悚然。

“春妮,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好的,”老劉定定地說,然後使勁扒開被子,將那隻躲避傷害的駝鳥拉出來,“不管別人怎麼樣,我們都要做好自己。快分班了,我想我們能報一個班。”

葛春妮的眼睛裡依舊下著大雨,迷茫地望著窗外。

雨季來臨了。

老劉最大的本事,就是用隱秘的無恥,幫一些無毛的畜牲治病。

接下來一段時間,賀小利的身上發生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凳子上經常被人放圖釘,屁股被尖銳的疼痛教訓過多次後,只好站著上課;飯盒裡會出現扭動的蚯蚓或蜈蚣,甚至還有被搗碎的土鱉蟲。這種蟲子雖然是味破血逐瘀、續筋接骨的中藥材,氣味卻腥臭無比,聞一鼻子三天都不想吃飯。

此外,他早上出操時會被莫明絆倒摔個狗吃屎,腳踏車屢試不爽被人放氣。

喬主任將目標探向一號可疑人號劉向陽,可查來查去,也沒發現他有任何越規行為,而且週考和月考成績還打破了自己創造的歷史記錄,再上了一個臺階。

好成績自帶柔光,老劉被剔除出監視名單後,喬主任仍致力於尋找幕後黑手。

喬主任決定守株逮兔。

他躲在冬青叢中,遠遠地觀察腳踏車棚,結果放氣的人沒逮到,卻抓到了兩對躲在那裡說悄悄話的男生女生。

喬主任心中湧起抓到敵特分子的激動,把他們押解到教導處準備大加通斥時,他們竟然拿出了兩份黃岡捲紙,說四個人只是在探討功課。

四人都是優秀生,他只好放了他們,又回到冬青叢中觀察時,看到賀小利推著癟胎的腳踏車在那裡哀嚎。

喬主任覺得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把剛放掉的四個人又傳喚到教導處,問是誰導演了這處戲?他們異口同聲說就是去討論習題的。

喬主任氣得七竅生煙,卻只能無可奈何地放人。

兩個月後,賀小利轉學了。

你有千隻手,也難以捂住萬人口。賀小利雖然走了,籠罩在葛春妮頭上的烏雲卻沒飄散。女生們依舊躲瘟神般躲著她,連龐新枝都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她,彷彿她身上帶著致命性病毒。男生們仍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只是礙於老劉的淫威不敢明著造次。

何曉慧和楊建軍倒是毫無顧忌,葛春妮卻自動切斷了同他們的聯絡。

自從周小周的母親幫忙救出父親後,葛春妮曾強迫自己認真地給周小週迴了兩封信,後感覺實在和他沒有共同語言,再次疏於聯絡。

葛春妮傷愈回到學校後收到了周小周的來信,他在信中憤怒地提出了斷交,還豪情萬丈地說,他們班的戰友全和女朋友分手了,他也不願意再熱臉貼個冷屁股。

“屁股”兩個字讓葛春妮的神經再次拉響了警笛,她使得她更加厭煩周小周。

周小周的主動放棄對她是喜事一樁,總算不用因為不回信愧疚了。

葛春妮越來越沉默,常常一個人跑到學校後面的竹林裡背英語。

在被賀小利喊“大屁股”那天聽到的英語朗讀“Do

you

want

a

friend

whom

you

could

tell

everything

to,like

your

deepest

feelings

and

thoughts?

Or

are

you

afraid

that

your

friend

would

laugh

at

youor

would

not

you

are

going

through?

Anne

Frank

wanted

the

first

kind,

so

she

made

her

diary

her

best

friend”常會毫無緣由地闖進大腦,為什麼有的人可以活得那麼奢侈?擁有讓人羨慕的父母、溫暖的姐妹,良好的同學關係?連憂傷都扎著蝴蝶節?而她只能任憑心思長皺紋。

她開始按照那段英語朗讀的指示寫日記。

日記本埋在課桌抽斗的最下面,第二天那本粉色的繫著蝴蝶節的筆記本經常閒庭若步地出現在最上邊,甚至課桌上。

顯而易見,是被人翻看了。看的人並不在意她在不在意。

隨著青運會的臨近,葛家的工廠愈加繁忙起來。葛春妮出車禍後,葛國貞和林竹玉為彌補心中對的愧疚,給她的零花錢是原來的兩倍還要多。

這些錢她大多用來買書。她喜歡泡在學校不遠的小書店裡,買《孽海花》《呼嘯山莊》《巴黎聖母院》等文學書藉,也買黃岡和海淀的卷子。

去的次數多了,和老闆就熟悉了起來,葛春妮拜託他多進一些最新的習題,她全部預訂兩份,自己留一份,給老劉一份。

葛春妮從不當著同學們的面給老劉捲紙,而是用大信封裝好投入郵筒。

反正她不差那八分的郵票錢。

吳軍的表弟在青花一中讀高一。林竹玉有意無意暗示吳軍幫忙打探葛春妮在學校的訊息。她的本意是擔心有人欺負女兒,吳軍卻理解為要他幫忙監視葛春妮。

最後反饋到林竹玉這兒的訊息便是——劉向陽找葛春妮說話了;食堂的人打飯時故意把稀飯澆到葛春妮手上,劉向陽帶了一幫優等生刺頭找茬和那人打架,還往對方的被窩裡塞死老鼠;有男生往葛春妮的書本里夾小紙條了;有女生在議論葛春妮的牛仔褲兜的太緊……

葛春妮週末回家時,母親便拐彎抹角問她是不是和劉向陽還在一塊玩?

林竹玉知道他在保護葛春妮,可對他還是心存忌憚。

劉茂山答應將家搬到文苑路是有條件的——劉向陽以後不許再為葛春妮出頭,無論在家還在學校都要和她保持距離,因為他的終極目標是北大清化,不是葛春妮。

這些話老劉當然不會和葛春妮講,但她還是知道了。

劉家的經濟條件無法和葛家比,那些最新的黃岡試卷價格不菲,葛春妮便暗中買來寄給老劉。信封上的寄信人一欄裡永遠寫著“內詳”。

老劉透過密密麻麻全是習題的捲紙,看到了葛春妮清秀嬌俏的臉龐,那些讓別人一個頭兩個大的習題,他輕鬆就做了出來,然後將不同的解題步驟抄寫下來,用獨特的劉氏乾坤大挪移法塞進葛春妮的書包裡。

葛春妮看到後莞爾啞笑,在心中嘟囔他是“劉媽”,一邊小聲哼哼著“我想唱歌可不敢,小聲哼哼還得東張西望,高三了還有閒情唱,媽媽聽了準會這麼講……”

高二的葛春妮不比高三學子的焦慮少半分。蘇紅的這首《我多想唱》唱出了諸多衝刺高考和準備衝刺高考的學子們的心聲,很快風靡了無數個校園,青花一中也是淪陷區。

同學們一邊唱著“生活需要七色陽光,年輕人就該放聲歌唱”來對抗著學習的枯燥和壓力山大,一邊在淪陷區裡或明或暗地衝鋒陷陣。

透過狂刷卷紙,葛春妮的理化成績雖然提升不多,語文、數學、史地卻上升得較快,上半學期末考試時,竟然進入了班級前十名。班長閻紅杏卻掉到了第三十名。何曉慧和楊建軍缺席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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