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五雙眼睛像審訊室的聚光燈,集中火力照向了葛春妮,她精心編織的謊言蜘蛛網一樣被燒燬了,只好老老實實把家庭背景向大家做了彙報。

“做啥子嘛,怕我們借錢撒?”胡玉霞來自四川,一著急方言都出來了。

“親愛的姐妹們,我發誓,我長這麼大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603的日子。我為我的錯誤行徑向大家道歉,對不起,為彌補我的過錯,今晚我請客。”

葛春妮慷慨地說著,手卻無意識地摁了摁口袋。從小到大母親一直對她實施經濟制裁,她早就養成了吝嗇的優秀傳統,多花一分錢都覺得心疼加肉疼。

“好吧,看在你認罪態度良好的份上,我們就原諒你了!”老大周玉姣代表603做總結性發言,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美術生的聚會當然要選擇一個不一樣的地方,於是她們去了離學校不太遠的酒吧街。

酒吧街很年輕,像二十歲的她們,朝氣蓬勃,卻非要使勁弄出來點擰巴的朋克悲傷。

據說兩年前,一群美術沒學好的人突發奇想,在這條街上開了個生意不錯的酒吧。其他人見狀開始複製貼上,這裡就有了十來家酒吧,酒吧街的名字就這麼叫開了。

花生米、拍花瓜、滷雞翅、鍋巴,月山啤酒……不管怎樣,這場聚會她們吃的是團結,喝的是勝利……603年的姐妹們一起舉杯祝賀葛春妮有個實力雄厚的家。

不知何時,“割資本主義尾巴”的陰雲悄悄淡出了公眾視野,人們不再唯“金錢羞恥論”了,春妮中學時期被逼到牆角的窒息感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

這晚她特別開心,在其她姐妹的帶動下玩的很瘋,不知不覺間每人都灌下去有兩瓶啤酒。

酒精讓女孩們變得更簡單和天真,更加放飛自我。她們的體內燃燒著青春的快樂,挽著胳膊興奮的一路歌一路舞回到了宿舍。

“上週末回家時,我爸和我說,我將會分進省政府某機關哦……”老大周玉嬌貓一樣躺在床上伸著懶腰。

“唉,我只能拿著派遣證回原籍,分到哪裡算哪裡吧……”老二崔新玲幽幽地說。

“我也是……”老三鄭美麗接話。

“雖然我大機率也是如此,可是有些不甘心。”老四胡玉霞說。

“不甘心又能怎樣,我們既不像老大那樣有個領導爸爸,又不像小六那樣有個富豪爸爸……”老五耿春梅說。

然後五雙眼睛便齊刷刷地盯向葛春妮,用無數個問號拷問她的未來。

“我,我……”葛春妮的大腦裡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說“小心禍從口出”,一個說“對朋友應該坦誠相見”。

“小六你再吞吞吐吐不說真話,會被我們從603除名的。”老大一言定乾坤。

這下掐住了葛春妮的七寸。從小到大,除了老劉和何曉慧外,她似乎沒什麼朋友了,曾經被她當作摯友的龐新枝不知什麼時候起,竟遊離到朋友和敵人的中線上了,如今更是掉進了醋缸,為了老劉,防賊似的提防自己。

“別,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我有可能會留在省城……不過只是個全民單位,不能和咱老大比。”

宿舍裡一片沉默,除周玉姣外,其她幾個人探出頭相互打量了一下,又默默躺回到鋪子上。

“小六,祝賀你。”兩分鐘後鄭美麗率先說。

“祝賀,祝賀為敬……”

其他幾個人彷彿剛緩過勁兒,紛紛祝賀。

“全民還嫌不好呀,我們要是能留在省城,去個集體的也開心。”崔新玲最後發出了一聲嘆息。

……

命運永遠是個欺軟怕硬的勢利之徒,葛春妮萬萬沒想到,她原本已經定製的命運被人為地改了道。

半個月後,她被張老師叫了過去。

張老師的神情很不對勁,像空中失足跌落一塊烏雲砸到了臉上。

“春妮,你來我們廠的事情黃了……”她的聲音裡滿是遺憾,沉甸甸的,能擠出水銀來。

葛春妮以為聽錯了,詫異地望著她。

“有人把我們廠長告了,說違背了咱們省‘從哪裡來畢業後要回到哪裡去’的畢業分配原則。”

……

葛春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張老師辦公室的,她好像還追出來叮囑自己回去後和爸爸好好解釋一下,說他們不是不願意要她,是迫於形勢不能接收她。

這個下午,她像個行屍走肉般在省城的大街上晃悠,耳邊迴響著那首叫《命運》的鋼琴曲。

原來她聽古典樂時,每與貝多芬的《命運》狹路相逢時總會快進逃避,她覺得命運本身就夠苦了,不想再從音樂中體味那種掙扎和無望。後來老劉特意寄給她一盒理查德克萊漫的磁帶,鋼琴王子將古典樂與流行樂相結合彈奏了《命運》,讓她知道那些苦經過神奇的指尖演繹竟會那麼溫情與浪漫。

可今天她耳邊回放的一直原來的交響曲,此時此刻她需要抗爭和宣洩。

這個下午,她在陽光下看到了命運在插手她的生活,目的只有一個——折磨她,把她打回原形,讓她回到她逃離了兩年的地方。

603年的姐妹們聽說後開始為葛春妮打抱不平。老大周玉姣手抱於胸,在屋裡踱步。

“知道你留在省城的人不多,具體到哪個單位的,也就我們六個人……”她目光銳利地在幾個人身上刷來刷去,大家都有些惶恐不安。

“算了老大,不要猜了……是命躲不過。”葛春妮重重地坐到了凳子上。

“我想起來一件事情……”崔新玲欲言又止。

“哎呀老二,都這時候了還吞吞吐吐幹嘛!”鄭美麗一向快人快語。

“一次我發現604有人偷錄我們宿舍說話……”

幾個人大吃一驚,看向她。

來自小鎮的崔新玲有她的生存邏輯,不幹自己的事情向來不多嘴。幾個月前學校增補學生會幹部,周玉姣的呼聲很高,而604的老大也想競爭那個位置,那段時間604和603的關係很是微妙。

崔新玲的男友每次送她到宿舍門前,她都會飛奔上樓,站到窗前默默注視著他離開。有天晚上她重複這個動作時,無意間發現有根竹竿從604長出來伸到了她們窗前,竿子的前面綁著一個袖珍隨身聽錄音機。

她探出頭朝那邊看了下,一個腦袋像水底受驚的魚一般迅速縮了進去。

那人躲的雖快,但她較常人要大出一圈的頭顱還是讓崔新玲輕易就認出了是誰。

她想了下,感覺自己宿舍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就沒吱聲。隨後的學生會幹部增補競選時,有絕對優勢的周玉姣得票卻輸給了604的老大……

崔新玲認為那事可能和竊聽有關,感覺自己對老大的競選失利負有責任,就沒敢把那事說出來。

現在關係到了老六的前途,她感覺事情的嚴重性超出了自己的承受範圍,只好原原本本地講了。

“到底是誰竊聽我們說話?”周玉姣問。

“劉玲……”

周玉姣倒沒將這個同自己競選關聯,她替老六打抱不平的心卻日月昭昭,氣得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去隔壁討公道,卻被葛春妮死死拉住了。

“這事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她乾的,咱們找去只會自討沒趣。再說我分到省城本來就違反規定,屬於民不告官不究的事情,既然有人告了,用人單位不會為了我去惹麻煩,結局都一樣。”

她說的合情合理,大家一時緘默不語。

鄭美麗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老大,你學生會那事會不會和她偷聽有關吧?”

“有關沒關都無所謂了,那個破事影響不到我。不過這事有些蹊蹺,學生會增補她和我是競爭關係,背後使陰招還可以理解,但小六的畢業分配應該沒有危及到她的利益啊……”周玉姣有些不解。

老五耿春梅的眉頭皺在了一起,理了下思緒說:“有一次我去604借衣架,看到個師範學院的一個女生來找劉玲玩,我聽到她有講青花美食,什麼牛肉丸子啊、懷山藥啥的,這都是小六平時給咱們講的……劉玲看到我後如臨大敵,拉拉她不讓她說了。”

“那女生長什麼樣子?”葛春妮問。

“嗯,長得挺好看的,短髮,齊劉海,和《城南舊事》裡小英子的髮型有點像。”

葛春妮心中“咯噔”一下,所有的事情便明朗起來了。根據閻紅杏以往的表現,她快速在大腦中還原著整個事件的經過——春節匯演時她拒絕給他們做服裝指導,導致《羅密歐與朱麗葉》在墊了底,閻紅杏為此一定記恨上她了。

匈牙利作家考林西在他的短篇小說《枷鎖》中曾寫到,兩個陌生人最多透過五個人就能建立起聯絡……閻紅杏極擅長此事,七拐八繞地找到了劉玲,然後像蜘蛛那樣開始佈網,透過小恩小惠打動她,透過她的竊聽拿到了自己畢業分配的動向。

中學時期的痛苦海水漫從腳底往上漲,漫過了她的四肢心臟,頭顱……令她痛苦的無法呼吸。

她之所以想留在省城,就是為了逃避那種痛苦。

“怎麼了春妮?”周玉姣看到她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我們馬上要畢業了,這時候最好不要出什麼亂子,萬一影響分配就不好了,所以不要再追究了。”葛春妮艱難地說,她不想像翻櫃子裡的舊衣服一樣將陳年往事再翻出來,讓大家跟著她一起聞那黴味兒。

生活中苦水氾濫,不能總倒給別人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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