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漣漪

範純仁、呂大防等經筵官們走出宣德門的大門。

他們不約而同的深吸一口氣。

哪怕是呂希哲這樣的小字輩,其實也是讀遍了史書的。

他們如何不知,漢武帝建尚書檯,以分宰相之權,最後尚書令,演變成了事實上的宰相的故事?

所以,他們是既激動,又忐忑。

激動在於,自己得以靠近權力,影響萬民。

忐忑則在於……

似乎人有點多呀。

經筵官、伴讀加上種家兄弟,都快二十人了!

此外,每月初一、十五,宰執大臣甚至六部大臣,都會列席經筵。

他也懶得教了。

希望這個逆子,好好私下提點一下呂好問了。

所以……

年輕好啊!

呂希哲,卻是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沒有會過意來。

……

每日,除了聽曲,就是看報。

“還有呢?”呂公著問著。

“那您為何?”文貽慶不懂了。

那麼,決策中心在那裡?

汴京新報他看,司馬康的汴京義報也看。

他伸伸手,在文及甫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呂好問,頓時就有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

經筵官參政,雖然只是開封府之政,卻也意味著,他可以間接影響整個汴京城!

直到呂公著哼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哪怕再正確,也會被人拿來攻訐,甚至可能牽扯到呂公著。

哪一個不是經歷了無數次黨爭、攻訐,依然屹立不倒的元老?

能讓這些人,乖乖的安下心來,而不是和韓絳纏鬥起來。

年輕的宰相之孫,心潮澎湃。

呂公著微微頷首,道:“若聖心不變,大抵如此了!”

然後被好事之徒手抄了去。

兩兄弟都乖乖的答道:“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

而御史臺的烏鴉們,可是日夜盯著經筵的記錄。

都快五六十歲的人了,卻還要自己教孩子一樣,手把手的教導。

文彥博嘆息一聲,無比慶幸這兩個兒子沒有考個進士去地方上為官。

宮裡面的十三娘,也在文家命婦們入宮時說,兩宮慈聖還有官家待她都極好。

“但三代官家,卻都無此問……”

然後,他給呂希哲、呂好問一人遞上一盞。

每一個經筵官,都會抓住自己講書、教授的時間,極盡一切可能得塞自己的私貨。

“哦?”

孟子,乃是亞聖!

誰能阻止,經筵官在經筵上說孟子的道理?

“然後官家就居安思危了……”

而,大部分人的筆記,最後都會公開。

藉著經筵的機會,在御前向天子闡述自家之道。

然後,他就深深的看了一眼,一直坐著,一言不發的呂希哲:“都是汝在御前教得好啊!”

於是,呂希哲對呂好問說道:“舜徒,隨我到書房說話……”

經筵,是一個鬥獸場。

當然了,官家的禮遇、親近和安撫,也是必不可少的。

他們還以為,文彥博是想借著經筵的機會,參與朝政。

為了方便,他們三人將這詩會稱為:三叟會。

“老夫就算到了經筵上,也只會帶耳朵去……”

倒是伴讀們,沒有想太多,一個個出了宣德門就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可終究,他只能嘆息一聲。

此刻,他正在自責著。

搞不好,就會被人將一頂頂帽子,直接扣到腦門上,洗都洗不乾淨!

“哦……”文彥博睜開眼睛,看了看文貽慶,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昨天,才結束了一次三叟會。

每旬入宮一次,到太皇太后、皇太后面前露個臉,然後在朝堂上坐上一會,有時候,天子會召見他,慰勉、賜茶。

他嘿笑一聲,道:“別想多了!”

這是自然的!

錯非這位官家,表現的如此聰慧,如此成熟。

門庭之外,他那位在皇城之中,當著閤門通事舍人的次子文貽慶就匆匆的回來了。

呂希哲、呂好問父子,回到榆林巷的呂宅。

朝政上的事情,他都不大管——除非兩宮請他參謀。

今日,是個晴天。

文彥博聽完,終於坐不住了。

這是他們思考的問題,也是考慮的核心所在。

這是孟子的名句!

誰教的?

在呂公著眼中,這是很顯然的事情——除了這個逆子,還能有誰?

呂希哲笑了笑,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茶湯,說道:“大人,兒,只是盡臣子的本分罷了!”

呂希哲拜道:“大人教誨,兒銘記於心!”

文彥博自然知道這兩個傻兒子的心思。

呂好問便在自己祖父面前,繪聲繪色的描繪了昇平樓上的情況。

能怎麼辦呢?

文彥博看著這個蠢兒子,搖了搖頭。

文彥博在文及甫服侍下,悠然的在文府內宅的小院中曬著太陽。

父子兩人乖乖的坐下來,呂公著就看向他們,問道:“今日經筵如何?”

“都坐!”呂公著說道。

呂好問答道:“官家還帶我等登上了昇平樓……”

而是宰執、六部、經筵官、伴讀……

呂好問立刻興奮的說道:“當今官家之智,千古罕見,無論是治學態度,還是殿上儀表法度,皆無可挑剔!”

文貽慶、文及甫兄弟點點頭。

文貽慶點點頭,將現在差不多已經傳遍了皇城的事情,對文彥博報告了一番。

呂好問在旁邊,興奮的跟著問道:“祖父大人,是不是意味著,孫兒也可以參與到開封府的事務討論之中?”

呂公著哼哼兩聲,就開始關注正事了,他問道:“官家果然要將開封府的卷宗、事務,拿到經筵上?”

所以,文彥博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自己的退休生活。

論待遇,本朝大抵也就只有真廟時的宰相呂端、仁廟時的宰相晏殊,還有先帝時的韓琦,能和他相比了。

譬如馮當世那頭金毛鼠,就得了一個節度使的頭銜。

所以,蘇轍、程頤還有他呂希哲,當然是有樣學樣。

“張安道和孫允中,背地裡肯定會編排老夫……”

“看來,老夫以後,每月初一、十五的經筵,都得到場才行了!”

呂公著點點頭。

“嗯?”呂公著繼續問著:“然後呢?”

卻根本不知道,這其中蘊含的危險。

“官家說了,此乃學以致用,也是集思廣益!”

乳白色的茶湯,被舀到茶盞中。

和尚摸得,貧道自然也摸得。

然後天子還會親自送他到內東門下。

“那子貢問孔子:孔文子何以謂之文,孔子如何回答的?”

譬如司馬光,私下寫的筆記,就叫《涑水記聞》,裡面記錄不知道多少人私下的趣事。

沒辦法,文彥博只能提醒他們:“爾等可還記得《論語》之中的《公冶長》篇?”

正想著,如何在下次詩會,叫張方平、孫固也和他一樣出一次醜。

而官家則遊刃有餘的應對著這一切。

文及甫和文貽慶聞言,都是欣喜起來:“大人……”

經筵上,自有起居郎記錄言行。

眾人見著,也是羨慕不已。

文貽慶來到文彥博面前,恭敬的磕了頭,然後道:“大人,今日經筵已經結束……”

文寬夫(文彥博)、張安道(張方平)、馮當世(馮京),這些老狐狸又怎麼可能在入京後,那麼輕易的就認同了韓絳的施政?還給韓絳背書?

文彥博寫的詩,押韻押錯了,丟了好大的臉。

文貽慶、文及甫似懂非懂的互相看了看。

文彥博看著這兩個傻兒子,問道:“現在懂了嗎?”

呂公著聽完,悠悠一嘆,道:“昇平樓,老夫也曾隨仁廟、英廟、先帝登上過幾次……”

沒辦法,呂公著只能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汝好自為之吧!”

他得好好叮囑才行。

呂希哲終於會意,他們父子,可是同在經筵上的!

所以,一旦父子同氣連枝。

呂公著看著這個逆子得意的神色,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須知,以上三人,可都是在大宋政壇的鬥爭中,千錘百煉出來的。

文彥博近來的生活很平淡,卻也很充實。

可呂公著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深深的再看了一眼呂希哲這個逆子。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生於安樂死於憂患!”

這不就是翻版的朝會?

只不過,這種朝會,列席人員不再是百官。

這樣大家都出醜,就等於都沒有出醜。

只要被他們找到把柄,這個逆子就沒有好果子吃。

文寬夫那個老匹夫就更過分!

厚顏無恥!

居然把自己的孫女,送到了宮裡面!

張安道,則天天忙著編纂《元祐字典》,根本沒有其他精力,也不想摻和朝政了。

偶爾手癢了,就寫幾篇詩文,送去汴京義報用伊叟的名號刊載。

若是天氣好,得了空閒了。

“回來了?”呂公著慢悠悠的拿著茶盞,給自己的兒子和孫子,舀起茶湯。

不然,他的老臉恐怕都要被這兩個蠢兒子丟光了。

然後順著呂公著視線,看到了呂好問興奮、雀躍的神色。

“大人!”父子兩人,連忙躬身行禮。

“下次詩會,必須扳回來才行!”

只能是他們已經知道了,那位官家的態度!

“放眼大內,縱觀美景……”

呂希哲再拜:“回稟大人,確實如此!”

範純仁如此,呂大防如此,鄧潤甫也如此。

一進門,他們父子就看到了呂公著已經煮好了茶,在等著他們父子。

就邀請張方平和在京城養病的孫固,一起組織詩會唱和。

文彥博可是知道,大宋計程車大夫們,最喜歡寫筆記的。

……

反正,這兩個兒子是沒救了,就讓他們繼續這樣吧。

自己這張老臉,多少還值點錢。

趁著值錢的時候,多賣賣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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