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安置點幾日之內,就聚集了上百號人。

已經發病的和發病者家屬分開隔離,縣城裡三家藥鋪都被派遣到這邊施醫贈藥,贈藥點終日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藥香味。

“師父,您說這兩道藥方,真的是秦夫人想出來的?”

杏林堂位置,一青年問身邊的孫大夫。

孫大夫想了想,“她一介女子,懂得什麼藥理,說不得這藥方是哪裡弄來的呢。”

古代女子地位不高,回顧數千年的醫藥歷史,能青史留名的女性醫者少之又少。

當然,大盛朝並未禁止女性行醫,但是比起女大夫,世人更相信男大夫的醫術,女大夫多是掌握一些女性醫理。

畢竟古代男女大防,很多女性染病,即便是死也不會尋男大夫診治。

哪怕是有女大夫,也礙於太過稀少,染上婦科疾病的女子也羞於啟齒而延誤治療時機。

在絕大部分男人的心裡,女人就應該囿於後宅,而不是在外拋頭露面。

別說古代,現代也有不少這樣想法的男人。

甚至還更加苛刻。

至少古代男人不會嫌棄妻子待在後院不賺錢,他們覺得養活妻子兒子是天經地義的。

同理,有錢了就納妾,也是稀鬆平常。

孫大夫不相信這兩張藥方出自秦夫人之手,女人怎麼可能比他這行醫幾十年的男人還要厲害呢,不符合常理。

行之有效的治療痢疾,孫大夫不會告訴病患,這藥方出自秦夫人之手。

他覺得秦夫人也是從別人手中得到的方子,也未告知自己等人,因此他們得到病人的感謝,也不需要給秦夫人臉上貼金。

有症狀輕的患者,只感染了痢疾,正在逐漸康復。

他們發自肺腑的感謝,讓孫大夫等人通體舒暢。

因此,非特殊到不可控的地步,秦鹿是不會被這幾個人推到前面的。

華陽縣的疫情看似嚴重,卻還在掌控階段。

縣令大人對此不太上心,他只關心自己,孫大夫等人卻盡心盡力。

到底是他們生活的地方,疫情不滅,他們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秦鹿只是個女子,並非大夫,她揚名華陽縣沒什麼用處。

可孫大夫等人不同,他們都有自家的藥鋪,如果消滅了此次瘟疫,日後他們的名聲必然會傳播開,對自家的鋪子好處太多了。

利益權衡,秦鹿這邊自然也就被摘了出去。

華陽縣的疫情,發現的不早不晚。

白秀才當日的告知,縣令即便心中覺得太過誇張,到底是給敲了一下警鐘。

當第一例病人出現,縣令自然會重視起來,不然只會當做尋常的絕症對待。

再加上縣令是個心狠的,百姓一旦出現頭疼腦熱,他都會一股腦的讓差役趕到城郊自生自滅,倒是讓縣裡其他的百姓因禍得福,及早的和那些發病者隔離開,有效的遏制了瘟疫的蔓延。

**

“耳聽得悲聲慘心中如搗,途遇人為什麼這般嚎啕,莫不是夫郎醜男諧女貌,莫不是強婚配鴉佔鸞巢……”

小院中,秦鹿邊搗皂角,邊哼唱著戲曲。

韓鏡在旁邊聽得微微眯著眼睛,一副無比享受的態度。

曾經相府中每逢有喜事,都會讓戲班子來府中哼哼呀呀的唱上一整日,大到家中壽宴添丁,小到女眷舉辦的各種宴會。

年輕時倒也沒覺得喜歡聽戲,隨著年齡越大,倒是越好這一口了。

今日母親唱的他從未聽過,只是比起平時母親說話時的清脆通透,唱戲時的嗓音似乎有種“厚重”的沉澱感,莫名的好聽。

“娘,您還會唱戲?”戲子在時下可是下九流,而位列下九流者,沒有參加科舉的資格。

秦鹿笑道:“娘會的可多著呢。”

“那方才唱的是哪一齣?”

“出自《鎖麟囊》。”秦鹿將搗好的皂角挖出來,再添入一些,“說的是登州富戶薛家女薛湘靈出嫁,出嫁途中遇到風雨攔路,故在春秋亭避雨。與此同時,亭內還有另一戶貧家女趙守貞的花轎也在避雨。兩座花轎在此相遇,趙守貞見對方富貴堂皇,再看自己寒酸的花轎,感慨自身身世淒涼,忍不住哭了起來。薛湘靈問明緣由,將自己盛滿珠寶的鎖麟囊贈與對方,卻為告知身份。”

“可真夠大方的。”韓鏡不由笑道。

秦鹿搖頭笑了,“心善是一方面,也側面說明了薛家有多富貴,以及薛家的家風之正。”

“倒是這個理兒。”韓鏡點頭,“後來呢?結束了?”

“後來登州發大水,薛湘靈與家人被大水衝散,輾轉流落到萊州,暫時脫身於某官宦家中幫忙照看孩子,無意中進到一座小樓,看到了一個鎖麟囊,聯想前世今生,不免心中慼慼,淚水難掩。家中主母見她的神態,細細盤問起來,這才得知薛湘靈便是當年贈送鎖麟囊之人,而主母便是當年的趙守貞。兩人之後結為姐妹,幫助薛湘靈找到了家人。”

“是個好的結局。”他知曉戲曲都是編的,並未生出多少感慨。

左右禁足家中無法外出,秦鹿又唱了好一會兒。

莫說是韓鏡,就連胡言都靠在正房門前,聽的津津有味。

雖沒有鑼鼓傢伙伴奏,那也是難得的好聽。

相比較起縣裡的日漸安定,郊外的情形好似煉獄。

每日都有差役巡邏盤查,見到死者便收集起來燒掉,一些個死者的家屬每每哭的撕心裂肺,跪地求饒。

哪怕知曉染病的屍身必須要處理掉,卻也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親人死後被大火焚燒。

華陽縣地勢相對平緩,隔著一段距離都能看到沖天而起的煙霧。

這期間,也不是沒人想要逃離隔離點,可縣令下了命令,但凡敢私逃的,抓到後一律就地斬殺。

不算瘟疫而死的,因逃跑被就地斬殺的都有十好幾人。

也因為這些人的下場,狠狠地震懾住了隔離點的眾人,是生是死,似乎也都認命了。

“小豆子今兒中午沒了。”一藥童情緒低落的說道。

身邊的師兄拍拍他的肩膀,“看開些,既然進入咱們這個行當,日後生死見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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