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進門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打量著店面,“爹爹,我要這個。”

傅奪上前,把小公主抱在懷裡,指著貨架上的一個陶瓷小瓶子,“這個?”

“嗯!”小公主點頭,陶瓷小瓶子上有兩隻憨態可掬的貓兒,畫的惟妙惟肖。

裡邊放的是某種花露,也就是時下俗稱的香水。

老闆娘忙把孫子塞到兒媳婦懷裡,上前把瓷瓶遞給永安。

傅奪見狀,笑道:“多少錢?”

“不,不要錢。”老闆娘忙不迭的搖頭。

傅奪勾唇笑道:“錢還是要給的,你們小本經營,不容易。”

“不要錢,太后娘娘給了民婦許多東西,民婦無以為報……”

“一碼歸一碼。”韓鏡不等對方說完,打斷了她的話,“多少錢?”

“一百二十文。”老闆娘沒敢推辭。

旁邊一禁軍取出紙幣,點出一百二十文遞給對方。

韓鏡道:“縣裡紙幣用的多嗎?”

老闆娘點點頭,“陛下和太后娘娘造出來的,咱們華陽縣早就用上了。剛開始有人不相信,帶著紙幣去大秦銀號兌銀,都能對出來。大概半年左右,縣裡用的就都是紙幣了,看不到銅板了銀子。”

政令順利下達,百姓也能接受,韓鏡自然滿意。

“如此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來時母親說過,你們有空可以去長安玩玩。”

老闆娘受寵若驚的點頭,“是!”

婆媳倆送他們離開,看著店內的木箱沉默。

“娘,您不開啟看看?”

老闆娘走上前,開啟箱子,看到裡邊都是些實用的東西。

最多得是布匹,都是他們縣裡看不到的好料子。

老闆娘摸著細滑的料子,笑道:“青色的留給你爹,湘色的我留著,剩下的幾匹你收著,留著你們一家三口做衣裳穿,多給豚豚準備一些,小孩子長得快。”

年輕婦人笑眯眯的收下了,她懂得為人處世之道。

這是太后娘娘給婆婆的,婆婆心疼她,六匹布給了他們四匹,這些不是不能帶回孃家的,她不能拿著婆婆對她的好,肆意揮霍。

“娘和太后娘娘很熟?”

“認識很多年了,算算大概有二十二年了,當初我還和太后娘娘合作做生意的,買的是香皂,太后娘娘弄出來的。當時香皂稀少,賣的貴,現在天下各處有好些作坊,買的便宜。”

“後來呢?”年輕婦人好奇問道。

“後來太后娘娘帶著陛下搬離華陽縣,去了肅州府,自那之後就很少見了,你們成親前幾個月,太后娘娘來過一次,在這邊住了兩日便離開了,之後再沒見過。”

想想曾經,如今在追憶往昔,時間過得可真快。

楚風得知陛下來到華陽縣,第一時間趕往館驛。

等真正看到大秦皇帝時,對方的相貌讓楚風有些震驚,沒想到大秦皇帝如此年輕且如此俊美。

還未等他屈膝,便被對方制止。

“不用跪,恭敬不止體現在禮儀上。”

雙方進入館驛,楚風站在旁邊準備聽訓。

“坐吧!”韓鏡招呼楚風入座,“我是為私事而來,你不需要出面。”

“陛下從京都長途跋涉而來,卑職身為華陽縣令,理應去碼頭恭迎陛下,請陛下贖罪。”

“何罪之有,都說我是為私事而來,本就沒想給你壓力。”韓鏡看著眼前的青年,“差事可還順利?”

楚風道:“回陛下,華陽縣尚算安居樂業,雖然也有一些小偷小摸,卻無大奸大惡之人,卑職定會上體天子,下撫黎民。”

“地方私塾也要抓緊,十年育樹百年育人,務必在百年內,讓大秦百姓人人都識字,地方官吏的廉政問題也要盯緊,你身為華陽縣的父母官,官吏之首,可要做好表率。”

“是,卑職比不會有負陛下提點。”楚風激動的回答。

“你無需對我如何,你的責任就是教化黎民,華陽縣的每一位百姓都是你的責任。一切都要依法辦事,大秦律法或許還不夠完善,對於一些你難以抉擇的事情,可以逐層上報州府,再有州府遞交京都。有些容易疏忽的地方,你們作為地方官吏也不能和稀泥,比如夫妻婆媳之間的爭鬥,打架就是打架,鬥毆就是鬥毆,這其中的差別需要你們根據現場情況進行判斷。”

“是!”楚風邊聽邊記在心裡。

“還有一點,只要一個孩童的出生,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是我大秦的子民了,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肆意剝奪其生命,孩子的長輩也沒這個權利,一旦發現都要按照大秦律法進行審判。”

“是!”

楚風在這邊和韓鏡討論律法的事情,一直到晚膳時分,他被韓鏡留下來一起用膳。

晚膳結束,楚風回到住處,被父母叫住。

“怎的回來這麼晚?”

楚風喝了一杯茶,道:“陛下來到華陽縣了,我去尋陛下,被留下來用了晚膳。”

楚母的眼神都亮了,“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明君!”楚風看著母親,笑道:“您怎麼還沒休息?”

“放心不下你,吃飽了嗎?鍋灶裡給你溫著飯菜呢。”

楚風心中一暖,笑道:“吃飽了,不過既然爹孃給孩兒留著,那就吃幾口。”

楚父楚母相視而笑,“也不怕吃撐著。”

**

半上午,東桑村大部分都已經下地幹活了。

韓青松作為現任的村正,正在家中算賬。

當孫子跑進來,韓青松笑道:“跑什麼,後邊有狗攆你?”

小童搖頭,“爺爺,陛下來了。”

“誰?陛下?”韓青松覺得孫子可能是在說胡話,張開嘴就要反駁,下一刻卻驟然明白過來,“什麼,陛下?”

“嗯,已經進村了。”

小童剛說完,就看到向來穩重的祖父慌忙起身往外跑。

他抓抓後腦勺,“還說我呢。”

不過嘀咕歸嘀咕,仍舊撒開腿跟著祖父追了出去。

大秦皇帝,當年從東桑村離開的韓鏡,再次返回村子。

這讓整個東桑村都沸騰了。

在地裡幹活的村民得知訊息,什麼都不顧了,扛著農具狂奔會村。

韓家祠堂,似乎是重新修繕了,面積倒是沒有擴大,至少表面看著光鮮不少。

韓家族長開啟祠堂,韓鏡領著永安入內。

他看著祠堂,眸色平靜。

“當年我可沒有進入祠堂的資格。”

他的話讓韓家的族長和族老膽戰心驚,只能小心翼翼的賠著笑。

“爹爹,為什麼?”永安不解。

“那時候爹爹不被待見,也沒人把爹爹當回事。”韓鏡也沒有上香,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帶著永安離開了。

韓家的族老看到這一幕,心頭苦澀。

他們真的是悔不當初。

早知韓家三房的小子能有今日的造化,當初他們說什麼也不讓韓家那般磋磨他們母子。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而且看韓鏡今日的舉動,似乎並沒有和韓家維持表面功夫的想法。

明明韓氏一族有一飛沖天的契機,卻被他們闔族給集體斬斷了。

父女倆來到祠堂外,一個面容蒼老的女子突然衝上前,卻被禁軍拔刀阻攔在外。

那老婦激動的看著韓鏡,大嚷著,“韓鏡,是我啊,你大娘,你還認識我嗎?是我……”

“放肆!”其中一禁軍直接將泛著冷光的刀架在小王氏的脖子上,“誰準你直呼陛下名諱。”

小王氏嚇得全身一哆嗦。

韓鏡將永安遞給傅奪,他負手走上前。

看著眼含希冀的小王氏,眸色冷冽。

隨後露出一抹譏笑,轉身走向女兒身邊,“杖責二十。”

“是!”

小王氏怔愣間,被兩名禁軍架著手臂拖走。

很快遠處傳來了一陣淒厲的喊叫聲,很快聲音便消失了,而那悶聲的敲打,讓在場的人心驚膽戰。

韓鏡上前抬手捂住女兒的耳朵,笑容溫暖柔和。

韓青松走過來,小心翼翼的站在旁邊聽候差遣。

等遠處行刑結束,韓鏡鬆開手,道:“要不要去爹爹小時候出生的地方看看?”

永安乖乖的點頭,“要!”

然後伸出手臂,回到爹爹的懷抱。

一行人離開祠堂,後邊有村民遠遠的綴著。

韓鏡也沒有讓人離去,畢竟隔著一些距離,影響不到他們。

抵達曾經的宅子,經過這些年的風吹雨淋,韓家早已破敗不堪。

二房早早的分家單過,四房更是自當初那件事後再也沒回來,這裡早就屬於大房。

可韓大牛夫妻倆就不是個勤快的,曾經那六間在村裡數一數二的青磚瓦房,早已變得模樣。

韓鏡抱著女兒跨入院中,韓大牛及其兩個兒子看到這副陣仗,早嚇得不敢動彈。

曾經被他們壓著打的三房堂弟,如今已經是天下之主,大秦皇帝,是他們墊腳都仰望不及的人物。

若對方要計較當初的欺辱,他們恐怕要被剁成肉泥。

繞過主屋,後邊早已不見了當年的茅草屋。

想想也是,這都二十多年了,磚瓦房都變了模樣,更別說是茅草屋。

角落的位置在就長滿了雜草,堅韌的藤蔓爬滿了半面牆,當年的豬舍和雞圈也破破爛爛。

他抬手指著角落,道:“當初我和你皇祖母就住在這裡,很多年前這裡有一間茅草屋,冬天冷的全身發抖,夏天熱的喘不過去。而且旁邊還有豬圈和雞圈,每日吃飯睡覺都能聞到糞便的味道。”

永安無法想象那種畫面,畢竟她年紀還小,此時一臉的懵懂。

傅奪卻忍不住蹙起眉峰。

他不是傻子,能幫助兒子打下廣袤疆域的女子,怎麼可能被婆家欺負了。

這其中肯定有他所不知曉的隱情。

不過傅奪並不打算深入探究,沒有意義。

至少對他們這段感情來說,沒有絲毫意義。

“爹爹,這裡好髒啊。”永安捂著鼻子,一臉嫌棄。

韓鏡輕撫女兒柔軟的髮絲,笑道:“是這家主人不勤勞,有些人家哪怕住的比這裡還有破舊,卻收拾的很乾淨。”

這裡是他和母親的傷心地,韓鏡沒有在此長久停留,很快抱著女兒離開了。

臨走時,都沒有給韓大牛一家任何眼神,似乎當這一家人根本就不存在。

屬於徹底的忽視。

“七叔,家裡過得還好嗎?”韓鏡問身邊的韓青松。

韓青松慢半拍回過神,侷促笑道:“肯定比以前好,家裡有地種,孩子們也都能去讀書,就是到現在沒有考入太學的。”

“太學本身就是大秦的最高學府,想要去裡邊讀書,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畢竟是和天下學子一起爭奪入學名額,豈是那麼容易的,沒有天賦就要更加努力,有天賦也不能浪費。”

“陛下說的是。”韓青松猶豫著,“陛下要離開嗎?不如中午在家中用飯?”

“好啊。”韓鏡沒有拒絕。

當年韓鏡差點被溺死,被村中一個獨居的老者救下,那老者就是韓青松的二伯。

老者很早就不在了,臨死時將韓青松過繼給他,逢清明寒食還有人為老者上香。

韓青松此人本事不錯,不然也坐不上東桑村村正的位置。

韓鏡也願意給他抬抬轎子。

跟著他來到家中,永安拉著爹爹的手打量著房內的一切,笑道:“爹爹,這裡很乾淨。”

“嗯!”韓鏡低笑,“這裡的主人勤勞愛乾淨。”

韓青松忍俊不禁,“都是家中婆娘手腳勤快。”

中午的膳食自然比不得宮裡,基本上還維持著二十多年前的做法。

韓鏡看著面前的膳食,淡定的吃著,永安沒什麼胃口,不過傅奪喂什麼她便張口吃下去。

“若是孩子讀書沒什麼天分,可以送去長安城學做菜,京都有一家專門教人各種手藝的學院,不拘做菜,木匠,刺繡等等。當然得讀完九年的學堂才行。”

韓青松心動了,“不知每年束脩得多少?”

“因為是手藝,束脩相對要高一些,每年差不多得十兩銀子,這裡邊包含了學費和住宿的費用,若是孩子有天賦,可以學兩年,想技藝更紮實,可以學四年,天賦不太好卻喜歡的,可以學六年,最長就是六年。”

韓鏡看了對方一眼,繼續道:“我孃的弟子就在裡面教做膳食,臨仙樓裡的主廚,都是我孃的徒孫了。”

“捨不得銀錢,私塾結業後也能去做點別的,總歸是比不讀書的選擇要多一些。”

“陛下說的是!”韓青松點頭,“家裡倒是有銀錢,當初村子裡的人也去長安城修建皇宮了,好些人家都存了不少的銀錢。我兒子之前去幹了三年,回來蓋了新的宅子,小兩口搬過去住了。”

“房子不大?你們二老怎麼沒去。”韓鏡問道。

韓青松笑的眉目舒展,“倒是讓我們過去來著,不過這裡我們老兩口住了一輩子,捨不得搬走,再說都在一個村裡住著,走路一會兒就到,沒必要搬來搬去的。”

他兒子兒媳孝順著呢。

“我兩個兒子都成親了,就看孫子以後是個什麼造化了,讀得好就去太學,讀的不好等將來送去學門手藝。”韓青松長嘆一口氣,“去學院總比跟著老師傅好吧,起碼不受磋磨。”

“學院裡的先生都是各個行業裡的大匠,他們會傾囊相授的,不過能不能學好學精,就得看學生自己的悟性了。”韓鏡道。

韓青松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這邊氣氛融洽,韓大牛一家卻悽風慘雨,好不可憐。

捱了二十大板的小王氏到底是命硬,一路連滾帶爬的回到家中。

丈夫和兒子兒媳見狀,連問都懶得問,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尋常人打架,哪裡能把大腿和臀部以及後背打的血肉模糊的。

不過兩個兒媳婦到底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小王氏死掉,妯娌合夥把人抬到床上,一個去燒水,一個幫她剪掉衣裳。

聽著小王氏嘴巴不停的咒罵,小兒媳忍無可忍,“娘,你可閉嘴吧,再罵下去,被人聽到告訴陛下,咱們一家都別活了,你想死我不攔著,總得想想你孫子吧。”

原本小王氏還想說什麼,想到孫子,到底是閉上了嘴。

“以後安生些,別出去鬧了,再來這麼一遭,我就帶著孩子改嫁。”

小王氏:“……”

形勢比人強。

她如今被皇帝給懲戒了,在村子裡是徹底的被人看不起。

不過小王氏臉皮厚,他們一家早就被村子裡的人給邊緣化了,她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倒是二房的日子這些年過得有聲有色,娶進門的兒媳婦連生三個大胖小子,雖說讀書沒什麼天賦,卻都比她的孫子聽話。

閨女嫁的也不差,孃家不需要閨女幫襯,且孃家的日子過得不錯,婆家自然不會磋磨她。

再加上孃家兄弟連生三個大胖侄子,那倆姑奶奶都不是個攪事精,沒有大富大貴,卻過得安生。

想到曾經她和高氏一塊欺負三房母子,如今人家過得好,自家卻一塌糊塗,小王氏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之前有婆婆兼著姑姑護著,她在韓家可以橫著走。

結果婆婆和公公前後腳過世,韓大牛就不耐煩應付她了,這讓小王氏有苦難言。

更讓她煩躁的是,兒子不聽話,經常頂嘴不說,還不愛下地幹活。

別人家一畝水稻能收五百斤,他們家也就三百斤左右,且家裡三個男人各個吃的不少,日子過得苦哈哈的。

孃家爹媽早死了,哥哥嫂子也嫌棄她,她現在是連孃家都回不去了。

兩個兒媳婦也是偷奸耍滑的主兒,正經的好姑娘誰願意嫁給韓永平兄弟倆。

之前倆媳婦至少還懂得做做樣子,現在她被皇帝親自下令笞杖,兒媳婦也敢和她頂嘴了。

背上的傷疼的她齜牙咧嘴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心裡還憋屈的難受。

等大兒媳進來,看到小王氏的樣子,幸災樂禍道:“暈過去了?”

“可不是嘛。”二兒媳癟癟嘴,“怎麼不乾脆死了。”

兩人倒是想和離離開韓家的,架不住本身的名聲不太好,想找下家也沒人要,只能繼續呆在這裡。

大兒媳當年跟人私奔,後來被拋棄,灰溜溜的回來,名聲壞了乾脆找不到好人家,這才嫁給了韓永平。

二兒媳則是在家中勾搭繼兄,被父親和繼母發現後,草草的給她說了個人家,嫁了過來。

來到韓家,兩人不是沒想過反抗,可架不住韓大牛一家四口看的緊,畢竟兩個兒子一把年紀了還沒個媳婦,現在好不容易娶上了,可不得好好的盯著,萬一跑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倆人現在看到小王氏遭難,不是沒想過動手腳。

可倆人還不算太傻,雖然有想法,真要把小王氏給折騰廢了,還是得她們兩人伺候。

不到萬不得已她們不會跑,對子女感情不是太深,也不是輕易能捨棄的。

倆人相貌沒有長處,就算是再嫁,又能說到什麼男人,指不定比這倆兄弟都不如呢。

湊合著過吧。

至於說把倆人弄死,她們不敢。

這裡到底是東桑村,韓家的底盤,真要弄死了,她們倆恐怕也活不了。

用過午膳,韓鏡在這邊呆了一個時辰左右,隨後起身離開。

村民們紛紛聚集到村口送行,哪怕韓鏡不讓他們跪送,一群人仍是跪地高呼萬歲,目送一行人策馬而去。

韓鏡沒有給韓家的列祖列宗上香,可韓氏一族的人都覺得無傷大雅。

至少陛下肯留在村正家裡用膳了,說明還沒有徹底放棄他們。

死去人的尊榮,哪裡有活著的人的利益重要。

萬一人家給祖宗們上了香,日後再也不管他們,那他們哭都沒地方哭。

不得不說,這也是秦鹿和韓鏡不願意回來的原因,更別說是給他們便利了。

大多數的人,都太過冷血。

前世,但凡村子裡的人肯為他們母子說幾句公道話,母親也不至於早死。

後來對他的好,也是帶有強烈的目的性。

而前世,韓鏡已經回報了韓氏一族,今生他問心無愧。

回到館驛,已經天色擦黑,一行人在臨仙樓用過晚膳,返回房中休息。

永安這一天太累了,沒一會兒就睡的如同一隻小豬豬。

韓鏡見女兒睡熟,這才走到旁邊的榻上,合衣睡下。

夜色濃重,霧氣逐漸瀰漫。

韓青松是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驚醒的。

等他猛地坐起身,聽到那聲音不是做夢,趕忙披上外衫出來開啟門。

“七叔,韓家著火了。”

“啥?”韓青松愣住,“哪個韓家?”

“哎呀,還能是哪個,韓大牛啊。”

韓青松一聽,這可不得了,忙不迭的提上鞋,招呼人往韓大牛家一路狂奔。

路上已經有不少村民醒來,拎著水桶往韓大牛家的方向跑去。

等趕過來的時候,這邊的火勢已經不算小了,村子裡的青壯年都拎著水桶慌慌張張的進出滅火。

索性火災還沒到無法挽救的地步,也虧得當時有幾個周圍的村民起夜解手發現了,等火勢撲滅後,家裡的人都活著,倒是韓大牛似乎被燒著了一條腿,好在沒有廢,只是疼的吱哇亂叫。

韓青松擦著額頭的汗,一把年紀了還跟著提水救火,體力不太夠用。

“咋回事,怎麼就著火了,大牛……小江,請老五過來給他包紮一下。”

一個青年轉身跑出去了。

韓永平灰頭土臉的走進來,看著圍在屋內的眾人,心有慼慼。

“七叔,那啥,是我爹不小心打翻了燭臺……”

“安子,不是叔說你,這是鬧著玩的嗎?你爹好酒,你們當兒子的得注意些。就看今晚,你們一家子差點交代在這裡,都不想活了?”

韓永安點頭哈腰的聽訓,心裡煩透了自家老子。

他自己想死,找顆歪脖子樹吊死得了,他兒子可還在屋裡睡覺呢。

要不是外邊動靜太過嘈雜,韓永安睡的死,還不一定能醒過來了。

說不定直接在睡夢中被燒成了灰。

韓青松一臉恨鐵不成鋼,卻也沒繼續討人嫌,“虧得你家房子是青磚瓦房,要是茅草屋,誰也救不了你們。”

說罷,甩袖憤憤離開。

眾人也是一臉的無語,各自拎著家裡的水桶散去了。

等人離開,兄弟倆看著被燒糊一條腿的韓大牛,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卻也無可奈何。

他們再混蛋,也沒有殺老子的膽量。

族裡的大夫過來,給哼哼唧唧的韓大牛檢查包紮,“明天還是得送你爹去縣裡醫館看看,那邊藥材齊全,別留下什麼大病。”

兄弟倆嗯嗯呀呀的應下來,有沒有上心,誰也不知道。

大夫看到哥倆的態度,搖頭嘆息著離開。

自家親兒子都這樣,外人又能說什麼。

村子另外一頭,高氏看著兒子回來,問道:“咋樣了?”

“火滅了,沒死人。”韓永順疲憊的搖頭。

幼年他夥同兩個堂兄一塊欺負韓鏡,如今經過歲月的沉澱,再回想曾經的種種,只覺得羞愧。

按照他的想法,三嬸母子得勢後,活剮了他們一家也有可能。

可對方放過了他們,只是從此再也沒了瓜葛。

這些年他的心態逐漸轉變,娶妻生子後,更是把心思都放在了養家餬口上。

當年他去長安城上工,存下了近七十兩銀子,這筆銀子他用了二十兩蓋了新房子,一家人住在裡面,餘下的則留著給兒子們讀書。

雖說不富裕,倒也能吃飽穿暖。

如今韓永順一年裡有半年的時間在外上工,每年倒也能拿回十兩銀子,一家人平時該吃吃該喝喝,每年還能生下個二三兩。

再加上家裡的田地總計十二畝,每年收了新糧後會把去年的陳糧賣掉,也能換回一筆錢。

當然,只是陳糧,而非壞糧。

大米也是分口感的,有時候新的大米不如陳米香,他們就會賣掉新米,留下陳米。

糧稅都是按時繳納的,且都是新米。

再說縣城或者州府的人在糧店採購的米麵,也不一定就是當年的。

他悔悟了,也在努力的生活著,反倒是大房越來越狼狽。

曾經他唯命是從的兩個堂兄,現在過得很不如意。

韓永順沒有嘲笑二人,只是不再和他們接觸了。

他總得為三個兒子考慮,不能讓自己這一代的悲劇,在兒子的身上重演。

高氏鬆了口氣,“咋就著火了?”

“大伯是個酒鬼,可能晚上耍酒瘋,打翻了燭臺。”這是最可信的說法了,“大伯孃白天被陛下笞杖,現在還趴在床上不能動彈呢。他們倆……就算再陰毒,也不會殺了自己的兒子。”

高氏點點頭,“早些睡吧,明兒還得下地呢,今天忙活半夜,明天多睡會兒。”

“知道了,娘也早些休息。”

“好。”

母子倆簡單聊了幾句,各自回房。

陳氏見丈夫回來,見他沒有受傷,可算是放下心來了。

她語氣帶著埋怨,道:“大房可太能折騰了。”

“別管他們,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脫衣躺下,盯著承塵,“我不在家時,他們沒來鬧吧?”

“來過兩次,不過有娘在,他們不敢鬧。”陳氏低笑,“我也不會吃虧的。”

“有事你就去找七叔。”

“放心吧。”

韓鏡聽說韓大牛家裡著火的事情,讓人調查了一下,的確是因為韓大牛酒醉後迷迷糊糊打翻燭臺造成的,當然只有韓大牛受了傷,也算是報應了。

韓鏡沒有急著返回京都,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可以順道去桂雲縣走走。

他想看看斑斑的孩子還在不在。

按照老虎的壽命來算,斑斑大機率是不在了,不知道朵朵和豆豆如何。

楚風來為陛下送行,看著船隻飄走,他這邊幹勁滿滿。

路上,韓鏡給女兒說起了老虎斑斑和他兩個孩子的事情。

小公主聽得入神,時不時的歡呼兩聲。

“爹爹,我能看到斑斑嗎?”小公主滿臉期待。

韓鏡沉思道:“這個不好說,老虎的壽命是二十至二十五年,我認識斑斑的時候,斑斑都已經是虎爸爸了,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如果豆豆繼承了斑斑的底盤,大機率也不在了。”

小公主頓時失望了。

韓鏡揉揉女兒的頭髮,笑道:“以後總有機會能看到的。”

“好吧。”小公主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如今的碼頭依舊存在,大概是當地做了維護和修繕。

一行人在雙雲山碼頭下了船,韓鏡指著前面道:“這裡都是你皇祖母買下來的。”

小公主任由父親抱著,瞪大眼睛看著周邊的一切。

眾人步行來到曾經的家,除了小公主和傅奪,其他的人都一臉懷念。

“公子,這城牆都沒什麼變化。”

“應該是之前的那些人經常回來打理。”

“當年我們和桑統領就在這裡輪班值守,那時候王縣令每月都跑來這裡尋夫人求取解藥……對了,公子,王縣令的毒,解了嗎?”

韓鏡忍俊不禁,“早就解了,等你們想起來,王縣令恐怕都投胎八百回了。”

眾人哈哈大笑。

這邊氣氛輕鬆,遠處卻緩緩走來幾個人。

看到他們站在城牆前,忙不迭的跑過來,“這裡是私人宅邸,你們不可入內。”

“崔伯。”其中一個禁軍看到走在前頭的那位,笑著跑上前,“真的是崔伯啊,都這麼老了。”

崔二等著眼前的青年,“你是……”

“我是小莊,就是當年偷了你一口酒,被你追著打的那個小莊。”

崔二愣住,看著小莊,視線緩緩移到韓鏡兩人面前,仔細的看了很久,突然老淚縱橫。

上前幾步,顫巍巍的跪倒在地,“崔二給公子問安了。”

“崔伯快起來。”韓鏡彎腰放下女兒,將崔二等人攙扶起來,“你們是不是都忘記我孃的話了,咱們不興跪地磕頭。”

崔二擦拭著眼淚,心情是喜悅的,“沒忘沒忘,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公子可是皇帝了。”

“皇帝也是人,總歸還是你們看著長大的。”韓鏡給眾人介紹,“這是我女兒安安。”

崔二幾人抱拳行禮,“見過小公主。”

永安點點頭,“爺爺免禮。”

“哎喲,不敢承小公主一句爺爺。”崔二嘴上拒絕著,可笑容卻抑制不住,“公子怎的突然回來了?這裡我們留下來的人一直都精心打理著,這麼些年了,屋子是舊了些,不過房屋沒有任何損壞。”

“看出來了。”韓鏡笑道:“去了一趟華陽縣,順便來這裡看看。”

崔二上前開啟主城門,裡邊似乎還維持著當年的模樣,幾乎沒什麼變化。

“這邊還有人住著,就怕有不長眼的人來這邊偷東西。”崔二招呼身邊的青年去喊人。

韓鏡看著熟悉的畫面,記憶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從前。

“崔伯和牛嬸成婚了嗎?”

崔二老臉一紅,“還剩了倆孩子,現在都在私塾呢。”

“那不錯。”韓鏡滿意的點頭,“現在山裡是斑斑的後代嗎?”

崔二嘆口氣,“是啊,斑斑和豆豆都沒了,現在是豆豆的後代,不過它們只在這裡活動,不會走出雙雲山。”

“秦家莊現在如何了?”韓鏡問。

崔二聊起這個,話匣子就止不住,“好著呢,莊裡現在有四五百號人了,村子裡的人和從前一樣,誰家有事說一聲,嘩啦啦的就去幫忙了。早些年知道夫人和公子要建皇宮,莊裡的人還想著過去呢,公子也知道,莊裡的人都在作坊上工,哪裡走得開。”

“是這個理兒。”韓鏡點頭。

“不過莊子裡的人,伺候莊家,是縣裡最好的,再加上這些年風調雨順,家家戶戶吃得飽穿得暖,這都是託了夫人和公子的福。”

這邊聊得熱鬧,看守此處的幾個青壯年走了過來,向韓鏡見禮。

然後一行人來到主樓,裡邊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桌子上沒有半點灰塵。

屋內還維持著當年離開時的佈局,顯得頗為空曠。

崔二道:“公子你們今晚在這裡宿下嗎?我讓人送被褥過來。”

“那就留下住幾日吧,辛苦崔伯了,再讓莊裡的人明兒晚上都過來,這邊開個流水席,大家熱鬧熱鬧。”

“唉,都聽公子的,婆娘和老陶他們指定要樂瘋了。”

崔二止不住的笑。

他打發幾個小夥子回莊去取被褥,再通知莊裡的人準備準備,讓婆娘們明兒過來做飯,大家熱鬧熱鬧。

韓鏡帶著傅奪和女兒來到二樓,指著左手邊道:“這裡是我曾經住的地方,右邊是你皇祖母的房間,我們在這裡住了有十年。”

傅奪站在二樓的露臺,目視遠方。

如今正是春夏交替季節,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景象。

遠處有一潭清池,小溪潺潺穿過山谷,流入臨江。

偶爾有兔子松鼠等來到溪邊喝水,它們不怕生,有人在這邊來回走動,它們反而會好奇的看著,更有甚至連眼神都不給一個。

此處可謂是一個世外桃源了。

小公主則在二樓來回奔跑,笑聲撒滿了房間。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一行人急匆匆趕來。

其中還有三個女子。

其中一人看到韓鏡,忍不住紅了眼眶,“公子,您回來了。”

“梅香嫂子,好些年沒見了。”

“是啊。”梅香擦拭著溼潤的眼眶,“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公子了呢。”

“哪裡就這般誇張了,好歹這裡是我和娘生活了十來年的地方,心裡一直都惦記著。”韓鏡笑吟吟的看著眾人,“明日在這裡辦流水席,還得勞煩梅香嫂子帶著人掌勺了。”

“這都是小事……”梅香笑道:“聽說師父在京都教廚藝,我這邊準備過幾年把家裡的孩子送過去。”

“可以啊。”韓鏡點頭,“孩子多大了?”

“今年九歲了,長得特別壯實。”

韓鏡哈哈笑道:“有一個廚藝高超的母親,想也知道瘦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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