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見他似乎有點委屈的樣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你彈吧。”

傅奪撥弄了一根琴絃,“娘娘要聽?”

“我沒空。”她撈起旁邊的竹籃,挎著往外走,“要下地。”

這位當朝的太后娘娘親自下地,他身為一個男人,總不好意思繼續留在這裡。

“娘娘且稍等片刻。”他將古琴送回房中,出來和她一起往外走,“如今天下糧食即將豐收,娘娘還要做什麼?”

“我用的新調配的肥料種的地,現在糧食還不夠,試試看能否達到畝產七百斤。”糧食自然是越多越好,“萬一日後發生天災人禍,好歹不能讓天下百姓餓肚子,趁著現在條件還好,居安思危。”

這幾年天下可謂風調雨順,南方的百姓已經不會餓肚子了,北地的百姓夏季收穫了一波,家中已有存量,而且在好幾個地方開始試點種植花生和玉米。

田間地頭,一些個僱工忙碌著,看到秦鹿也沒緊張。

他們和秦鹿相處的時間久了,而且這裡是種子的培育溫床。

這些人陪著秦鹿研究出了大秦一號的小麥種子,畝產四百多斤,也研究出了大秦豐農一號的水稻種子,畝產能接近四百斤。

同時還有其他的糧種,這都是為了讓天下百姓吃上飽飯。

不過對於新多出來的一位俊美公子,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測,這難道是太后娘娘的男人?

可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是遺腹子,這位或許是新夫。

對此大部分的看法是沒有看法,寡婦再嫁再尋常不過了,本就沒什麼值得討論的。

但是對於一些讀書人來說,秦鹿的做法就是有違倫常。

畢竟她是太后,陛下的生母。

身份不同,做事必然有掣肘。

萬一她再嫁後生下一子,誰知道會不會威脅到陛下的皇位。

到時候皇權相爭,難保不會讓天下再次陷入戰亂。

比如這天,韓鏡就被一個臣子隱晦的“提點”。

他從奏章中抬頭看著眼前的臣子,勾唇:“你是吃飽了撐的?”

那朝臣不由得哆嗦一下,慌忙站起身,“陛下,臣是忠義之言。”

“少給自己戴高帽子,在我看來,你就是無事生分,壞我母子情分。”他不見怒色,“主持科舉的是我母親,按照慣例,你不是天子門生,而是太后門生。以學生之身在背後無端給我母親扣上一頂謀朝篡位的帽子,你該當死罪。”

“陛下……”對方被嚇得直接跪倒在地,匍匐著瑟瑟發抖,“是臣失言,請陛下責罰。”

“來人。”韓鏡找來親兵,“脫了他的官衣,奪其為官資格。”

“陛下饒命,臣錯了,求陛下饒命吶……”

一聽此話,這位大臣險些厥過去。

韓鏡微微蹙眉,“我並未殺你,何來的饒命?只是你不知為百姓分憂,反而將小心思打到我的頭上,別以為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你心裡如何想的,我很清楚。心思不正,如何為天下百姓排憂解難,既如此就別做這個官了。”

親衛上前把這位大人帶走,他自己想借機站隊以求得官運亨通,現在好了,為官的資格被剝奪,子子孫孫都跟著倒了血黴,徹底與官場無緣了。

其他官員聽說這事,一時間頭都大了。

倒不是說對方可憐,本身陛下身邊的官員有限,可管的事情太多,一個人恨不得掰成三個人用,現在人又少了一個,他的差事自然要分攤到這群人頭上。

“簡直糊塗!”

“真不知在哪裡學來的這些做派,不想著靠政績升官,反而只想走捷徑,若是如此,何來他的出頭之時,天下百官早就被陛下身邊的人擠滿了。”

“之前在衙門時就一副他最聰明的樣子,現在被罷官也是可以預見的。”

“可惜了他的子孫,因為他自身,與官場徹底無緣。”

“此法倒是不錯,一個惡徒禍害的只是周邊之人,可一個昏官,禍害的至少是一個縣,人這一生難免犯錯,若是我在官場不小心做了錯事被陛下罷官,自然希望遇到一個好知府,否則子孫可就要遭殃咯。”

別想著到時候地方官府會厚待你三分,被陛下罷官和年老致仕的待遇可是完全不同的,人都懂得看碟下菜,千萬別自得意滿。

此時在其他官員的心裡,造成的波瀾不算大,只要沒做錯事,官位會特別的穩,完全沒必要擔心會被陛下無端賜死。

韓鏡這邊,他擔心的不是母親成婚生子的問題,而是有人要和他“爭寵”了。

母親的精力有限,大部分時間都在莊子裡種地,如今那人居然厚顏無恥的追到了莊子裡,就在母親的眼皮子底下蹦躂,而他卻因為政務纏身無暇他顧,這一對比,自己輸的別提有多慘了。

若不是他作為皇帝都無法輕易殺人,早把那人拿起來抽小皮鞭了。

“我娘……”晚膳,韓鏡看著對面的沈頌,“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好色,莊子上的那個男人應該長得不差。”

“前朝傅家的家主,相貌自然不俗。”沈頌是知道這個的,“傅家出過一位皇后,以北黎第一美人的身份如同,可惜紅顏薄命。之後傅家似乎商量著再送一個女子進宮,被傅奪給制止了,並帶著傅家逐漸退出權利的漩渦,所以才能在大秦拿下北黎後,保全了身家。”

韓鏡握拳捶桌,一臉懊惱,“早知道就把這傢伙弄死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能被母親放在身邊的男人,可見是喜歡一二的,他是真的不敢對那個男人下手。

萬一被母親看到,自己恐怕要捱揍。

雖說韓鏡從小到大沒有被母親打過,可他並不懷疑,自己犯了母親無法平靜的錯誤時,她下手絕不會手軟。

“老師怎會知道傅家之事?”

沈頌笑道:“傅家藏書頗豐,之前我親自去傅家走了兩遭,這才讓對方答應把藏書拿出來,讓咱們印刷。畢竟夫人想著在天下各州府郡縣建造圖書館藏,藏書少的話豈不難看。”

“老師,練武真的能延年益壽啊。”韓鏡咬了一口脆皮鴨,“我娘今年都36歲了,一點都看不出來,似乎和我記事起的相貌,並無二別。”

沈頌:“……”這話題轉換的也太快了吧。

“我不懂武功,公子問我等於問錯了人。”不過他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夫人的相貌似乎真的沒什麼變化。

倒不是真的一點變化都沒有,卻並不明顯。

尋常三十多歲的女子,已經做祖母了,可夫人似乎並不著急。

公子今年二十歲了,下邊的臣子倒是有人私下裡找到他,詢問為何陛下還不娶妻,他們似乎很著急。

沈頌自不會和他們討論這些,他自身都沒有成婚的打算,何必去幹涉別人的姻緣。

公子如何都好,不管是否娶妻,都不妨礙他現在的成就。

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將來如何那都是將來的事情。

夜裡直到躺在榻上,沈頌才突然明白過來。

晚膳時陛下話題轉變的那麼僵硬,只是不想聽到傅奪的訊息。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這是阻攔不住的。

哪怕公子現在是皇帝,他的第一身份仍然是夫人的兒子,第二身份才是皇帝。

**

陶正拿到了屬於自己的戶籍,戶籍上只有一頁紙,紙上寫著“陶正”二字,他的父母親人都不在了,自此刻開始,陶正就是陶家的戶主。

當年陛下途徑他們村子,告知他們糧食近乎顆粒無收是因為鹽鹼地的關係,並告訴他們,等打下北黎,會為他們重新安置地方,分配土地。

他和村子的人等啊等,總算是等到了。

如今陶正只有兩畝地,等過個三五年他娶妻生子後,家裡的地會越來越多。

去年他在長安城做了半年的工,今年又去做了半年,總計拿到了五十兩銀子。

他用了十五兩蓋了一套青磚瓦房,還買了一頭耕牛,現在靠著給村裡人耕地換取一些三歲銅錢,日子倒也很舒服。

曾經的那個村子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陶正也已經很少夢到爹孃了。

他不傷心,現在只想把日子過好。

其他的村民現在笑容也越來越多,本以為山窮水盡,誰料突然就柳暗花明了。

這裡的土地也不是多肥沃,可每畝地也能收入至少三四百斤的糧食,再加上村子裡分的自留地,重些土豆和紅薯,填飽肚子早已不是問題。

最差,煮個紅薯總能做到,香甜軟糯,怎麼吃都不夠。

“小栓子。”一位阿婆來找陶正,“在家嗎?”

陶正從屋內出來,“劉阿婆,找我?”

阿婆上前,笑道:“小栓子也不小了吧,阿婆給你做個媒,你看行不?”

他想了想,沒有拒絕,“什麼人家?”

“隔壁村的一個女娃娃,去年她阿孃死了,得守孝三年,原先訂過婚,後孃進門後想多要些聘禮,男方那邊不答應,把婚事給退了。阿婆私下裡去打聽了,也去隔壁村子跑了十幾趟,看過那女娃娃的性子,人勤快能幹。我瞧瞧和那個女娃娃說過幾句話,那女娃娃說你要是不嫌棄,等到了歲數她就嫁過來,不要聘禮,只要肯安分過日子就行。”

陶正沒表態,“劉阿婆,不要聘禮,她後孃能答應?”

“我問了,那女娃娃說婚事是她自己的,只要她願意,後孃管不了。”

阿婆想的很簡單,那女娃娃是個好的,陶正是她看著長大的。

現在陶正爹孃不在了,就自個兒生活,總得有個女人在身邊知冷知熱,不然這日子還叫日子嘛。

她平時不做媒,要不是惦記著小栓子,這事兒肯定不會折騰這麼久。

就為了看明白那女娃娃的人品,阿婆可是三天兩頭的往隔壁村子跑,一把年紀了,老腿都跑細了。

“也就是阿婆孫女太小,不然肯定讓你做阿婆的孫女婿。”她有五個孫子,下邊倒是有個小孫女,可惜還不滿兩歲。

陶正沒有答應下來,“阿婆,等得空私下裡見面聊聊吧,總得看看人怎麼樣,也得給人家一個選擇的機會。”

阿婆一想也是,雖說她覺得小栓子哪哪都好,也得看人家女娃娃怎麼想的。

反正朝廷都說了,姻緣自由。

其實嫁給小栓子就很好,這孩子勤勞能幹,和那姑娘特別合適。

再加上爹孃不在了,日後過門也沒有長輩壓在頭上,下兩口只管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

傅奪踏著夕陽的餘暉回到府中,管家迎了上來。

“公子可算是回來了,二房又來鬧了。”

“人呢?”他帶著管家進入正堂,“這次的目的是什麼?”

管家給他送來一杯溫差,“還能是什麼,說是銀錢不夠花用了,想從公中多取一些給遠公子娶妻用的。”

傅奪斂眉看著茶盞內碧綠的茶葉,眸色涼薄冷淡,“想要多少?”

“五萬兩。”管家邊說邊看著公子的臉色。

之前聽到二老爺說的數字,他都震驚的恨不得跳起來。

這是什麼人家啊,娶妻居然用這麼多的銀子。

傅家雖說富裕不假,可也不能如此揮霍,之前二房的大公子傅蒼娶妻也不過一萬八千兩,只因二房的大奶奶出身亦是富家千金,兩家門當戶對。

可二公子憑什麼呀。

再說也沒見哪家的老二成親,聘禮壓過老大的,讓人知道豈不說傅家沒規矩。

要管家說,五萬兩的聘禮是家,想從公中多撈銀子是真。

連個管家都知道的事情,傅奪如何不清楚。

這些年他掌管傅家的產業,賺的雖然的確不少,可這背後都是他這個長房長孫在出力,二叔哪裡來的臉面,張口就要那麼多的銀子。

“去告訴族長,明日上午來府內議事。”既然覺得銀子好賺,那就靠自己的本事去過日子吧。

不是想要五萬兩嘛,給,為什麼不給,公中的銀子都分一分,足夠五萬兩了,日後這些人都滾一邊去吧,他不伺候了。

管家不明就裡,應聲出去了。

傅奪則開是檢視這些年府內的賬目,以及現存的產業也銀兩。

屬於他的東西一個銅板都不讓,這些年的辛苦費,自然也不能少。

都覺得他這個家主威風,那就讓他們嚐嚐這其中的艱辛吧。

省的都覺得他佔了天大的便宜。

不知好歹的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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