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生踏著風雪趕回家中,原本的北黎子民如今成了大秦子民,對於他這類尋常的老百姓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可是比起以往,今年的冬天似乎不難熬了。

推開家門,一眼看到正在清掃院落的妻子和兒女。

“爹……”抱著掃把幫“倒忙”的小女兒看到她,扔掉掃把劃拉著小短腿飛撲過來。

王貴生彎腰接住她抱在懷裡,“爹不在家,有沒有聽孃的話呀?”

王小丫笑嘻嘻的點頭,“丫丫可聽孃的話了呢。”

王李氏笑著上前,“可算是回來了,之前還惦記著你呢,大雪封山,生怕你回不來。”

“半個月前就放工了。”王貴生略顯激動的揉了揉兒子的腦袋,“門口的包袱拎回來。”

王小柱跨出家門,一眼瞧見地上的包袱,“爹,裡面都是啥呀?”

這包袱很大,拎了兩下,頗具分量。

將其抱著,跟隨爹孃進屋,放到桌上。

王小丫磨蹭著落地,跑上前跪在椅子上,看著娘正在開啟包袱。

王貴生把賺到的銀子取出來,王李氏瞬間愣住,“這麼多?”

“每月五兩月錢,我滿打滿算幹了三個半月,轉了十七兩半,在那邊吃飯花了一兩半,還剩下十六兩,回來買了一些年貨,花了不到三兩銀子,還剩下十三兩多點,你收著。”

開啟錢袋子,裡面有兩錠白花花的銀錠子,王李氏激動的在手裡顛了顛,“這就是五兩的銀錠子?”

“對!”王貴生也很高興,“明年開春我還要去,想著在那邊幹個整年,幹滿十個月,這樣一年就能賺到五十兩。聽我們的管事說,那皇宮起碼也要建個四五年,這樣咱就能賺個二三百兩銀子,以後給小柱娶媳婦不愁了,還能存著錢送孫子讀書,小丫的嫁妝,咱倆也留點養老錢。”

王李氏捧著銀子,眼眶紅紅的,“累不累?”

“我現在還年輕,累點就累點,咱們莊戶人家,二百兩銀子都過一輩子了,等忙完這事兒,留在家裡伺候幾畝地。還有,我聽管事說,大秦的土地都歸朝廷,以後咱們就種朝廷的地了,每年就給朝廷三成的糧食就行。”

“那也不少了。”王李氏嘆息一聲。

“不多。”王貴生取出幾塊布,“明年咱們縣裡就要分地了,按照人口分,咱家四口人,能分到八畝地,添一個人就能多分兩畝地。”

“真的?”王李氏眼神一亮。

“真的。”王貴生點頭,“這樣日子就有盼頭了,起碼能分到兩三畝的上等良田,還有中等田和下等田,咱家裡人少,忙不過來你把地租給村子裡,等我幹完了活,咱們再收回來。”

“這個你別操心,有我和小柱了。”王李氏哪裡捨得把自己的地租出去,以前家裡是沒有地,種的都是地主的,每年朝廷收走一般,地主再拿走一些,忙活一整年家裡還得餓肚子。

現在好了,種著陛下的地,可沒人敢來搶了。

“給你們扯的布,還有一個月過年,給孩子們做件新衣裳,你也做一件。”

王貴生心疼媳婦,從嫁給自己這麼多年,生兒育女的,沒有買過一件新衣裳。

現在家裡有銀子了,可不就得給媳婦置辦上。

王李氏略微不好意思,嗔怪道:“我穿啥新衣裳,給小柱和小丫準備著就行。忙活半年了,你先帶他們倆坐會兒,我去做飯。”

王貴生取出一大包分量不輕的油紙包放在妻子手裡,“我買的肉,中午燉個肉給孩子們補一補。”

“行!”家裡有錢了,王李氏也不是那種扣扣搜搜的。

主要是兒子和女兒臉色都是蠟黃蠟黃的,沒吃過啥好東西。

現在有肉了,中午多做些,吃個飽。

這種情況,不僅僅是王貴生,其他人更是如此。

這裡面幹活時間最長的,這一年忙活了八個月,足足賺到了四十兩銀子。

放在以往,別說四十兩,四兩銀子都得全家熬幹了血肉,也不一定能見到。

朝廷大興土木,最不願意看到的便是天下百姓,沒錢拿飯還吃不飽,更別說人家壓根就不管你的死活。

大秦皇帝不同,不僅給你這麼多的銀子,還有一大群的大夫幫你們看診,這一年裡最嚴重的就是一位漢子被咋斷了腿,大夫幫著撿回一條命,之後朝廷給了他二百兩的撫卹金。

其他人羨慕一下子能拿到這麼大一筆錢,可想想讓自己故意砸斷腿,不划算。

人家是真的沒辦法康復了,可只要他們好好幹,四五年也就賺到了。

有希望在,誰願意落得個殘廢。

肅州府某戶人家,兄弟四個結伴歸家。

當他們把賺到的銀子擺在爹孃面前,一家子險些嚇傻了。

“這麼多?”宋氏好險沒跳起來。

高老大哈哈笑道:“娘,我們今年幹了七個月,兄弟四個每人三十五兩銀子,這一下子就是一百多兩呢。”

老大媳婦抱著兒子在旁邊看的眼熱,倒不是說想把銀子據為己有,想著有了銀子,兒子稍大點就能去私塾讀書了。

高老爹把整塊的銀子分別點出二十兩,“都是你們辛苦賺的,咱們家就老大你自個兒娶了媳婦,這一年家裡家外都是你們大嫂幫著打理的,每人拿出一兩銀子給你們大嫂,沒意見吧?”

其他三兄弟搖頭,“爹您看著辦吧,我們沒啥意見。”

“嗯!”高老爹道,“這些你們兄弟每人二十兩,讓你們娘給存著,留著以後娶媳婦用。這二十三兩,老大媳婦,你收著。”

站在旁邊的年輕媳婦愣住了,她看看公婆,沒有動。

“娘收著吧,以後娘和我們一塊過日子,放在娘這裡就成。”

現在家裡就她一個媳婦,過門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婆媳感情好著呢。

高老爹搖頭,“你拿著,這是老大辛苦一年賺回來的,我們老兩口收著剩下的,這些也花不了多少,等你三個小叔子以後都成親了,我們老兩口手裡的再給你們分。”

當家的都這麼說了,宋氏自然也沒意見。

攥著手裡二十多兩的銀袋子,老大媳婦還覺得恍惚。

宋氏從餘下的一堆裡點了一個碎銀子,交給老大,“趁著過年,趕緊去多買些豬肉回來,晚上咱們燉上一大鍋解解饞。”

“哎,我這就去。”高老大接過銀子往外走。

“大哥,我和你一塊。”

高老四緊隨其後。

高老二上前接過小侄子,抱在懷裡逗弄,三兩下把胖乎乎的小侄子給折騰哭了,惹來自家老孃好一頓白眼。

“明年我們早點去,幹他九個月,家裡就辛苦爹孃和大嫂了。”

老大媳婦含笑搖頭,“不辛苦,我在家都做習慣了。”

她這一年主要是忙著家裡家外,還要帶兒子,地裡的活兒都是爹孃乾的。

宋氏笑道:“你大嫂孃家也來幫忙收糧食,老二,明年要不你們帶著你大嫂的弟弟去吧,老大媳婦你說呢?”

“我得問問我爹孃。”老大媳婦自然是願意的,她就那麼一個弟弟,可自家男人賺的錢的確不少,想來爹孃是願意的。

弟弟也不是個壞的,幹活麻利,性子很好。

“爹,咱家地過,要是您二老忙不過來,少花錢點讓村裡人幫忙,我們兄弟四個都不在家,你們別虧待了自己。”

高老爹心內熨帖,“以前捨不得,今年你們帶回來的銀子不老少,明年就輕快輕快。”

**

漢州,崔府。

大秦皇帝突然駕臨,讓府內眾人提心吊膽。

之前京都的各大官府皆被查封,唯獨他們崔家好似被人遺忘。

在前朝的大趨勢下,崔家也清白不到哪裡去,可愣是保全了闔族上下的性命,就連財產都沒有任何損失。

只是被褫奪了爵位,這個崔家上下自然不敢心存怨念。

“笙笙。”崔家二夫人進來,看到相貌清麗的女兒正在看書。

崔怡放下書,起身走到母親身邊,“娘怎麼來了?”

二夫人看著女兒,心內隱隱的不安,說不清道不明。

“陛下要見你。”

崔怡微微愕然,“見我?”

“是!”二夫人點頭,“前朝權貴能全身而退的,在京都只有三家。前面兩位是謝家的兩位王爺,再就是咱們崔家。而今,陛下可能是看中了你。”

崔怡一陣恍惚,隨後釋然了。

“若是能用女兒的性命,護住崔家上下,女兒自是願意的。”

二夫人眼眶泛紅,“笙笙,是爹孃沒用。”

“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若是能嫁給陛下,我就是當朝皇后……”

她說不下去了,若是可以,她更願意嫁給一個身份普通些的人,皇室的日子,哪裡是好過的。

母女倆一路來到前廳,崔家的男人正在這邊陪著陛下。

見崔怡進來,坐在首位的男子微微抬頭。

“朕想和崔姑娘單獨談話。”

崔家的男人面面相覷,卻不敢反駁。

只得抱拳退下。

“衍兒……”

“父親,你們先去,我在這邊候著。”崔衍是看著妹妹長大的,而且還是他嫡親的妹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崔衍心內不忿,卻無法違逆,讓他離開自是不能的。

大老爺見狀,看著候在堂外的護衛,見他們沒有驅趕,只得垂頭喪氣離去。

堂內,崔怡向韓鏡福身見禮。

“崔氏女,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韓鏡看著眼前清麗的小姑娘,神情恍惚片刻,“崔姑娘免禮。”

這是與他相伴幾十年的老妻,如今正是最美好的年紀。

“謝陛下。”

“坐吧。”

“是!”

等人坐下,韓鏡輕嘆一聲。

崔怡好奇的看著上方的男子,相貌清雋,氣質貴重,單純的論相貌,男子已然比她出色五分。

若說崔家還有爵位在身,她的身份都不足以擔起母儀天下,更別說現在。

如今的崔家只能算是個富戶,曾經大伯和父親都在前朝任職,可自大盛滅亡,長輩都已賦閒在家近三年。

“你且聽我說。”韓鏡和她四目相對,小姑娘驚怯的移開視線。

“我乃兩世為人,前世於你是夫妻。”

“……”崔怡感覺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話,大腦在飛快運轉,可讓她說說自己在想什麼,卻好似什麼都沒想。

“前世我高中三甲,被你父親招攬與門下,與你結為夫妻。當時你父親官拜尚書,早已分府。後崇光帝駕崩,三皇子繼承大統,改元明光,我乃明光九年七年的探花。後在你父親以及我自身的鑽營下,於明光二十三年成為大盛宰執,二十五年明光地駕崩,朝局混亂,我輔佐七皇子登基稱帝,自此攝政天下二三十載。在我六十歲大壽那日,傀儡皇帝聯合世家,將相府上下近四百口打入天牢,數日後滿門抄斬。”

“你我夫妻四十載,我們育有三子兩女。我知你左腳腳心有一顆紅痣,左腰後有一枚桃花粉斑。我喜歡雨前龍井,你卻最愛桂花茶。知你繡活精湛,最喜翠竹,曾經我的很多私服,衣襬和袖口處皆有你為我繡制的翠竹。知你喜歡甜品,卻吃幾口就膩,膩了也放不下。”

“相府覆滅時,我們的長孫已在刑部任職,而幼損剛滿月,你最喜歡二房的小丫頭歡歡,乳名兒是你取的,只因那小丫頭相貌似我,性格卻最為像你。”

他說的平和,好似真的老夫老妻閒話家常。

可不止為何,崔怡只覺得心臟疼的厲害,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後腰的桃花印記,貼身伺候的丫頭都知道,母親也知道。

可腳心的紅痣,知道的人卻不多。

崔家上下和睦,且女子閨譽比性命還要重,若他所言是假,如何會知曉如此私密之事。

再聯想前朝百官以及王府侯爵,唯獨留下這三家,而崔家在朝中不到左右朝局的地步,也斷不會讓這位放在那裡。

比崔家強勢的家族沒了,比崔家弱勢的家族也沒了,他為何獨獨留下崔家?

此時,崔怡算是明白了。

一張雪白的帕子遞上來,眼前的清雋男子眸色傷感。

“擦擦吧,我都幾十年沒見你哭了。”

崔怡雙手接過,擦拭著眼淚,“自從我相繼納了兩個妾室,你再也沒與我爭吵過。”

拇指掃過她粉嫩的臉頰,指腹沾染了溼潤。

“此生我母親尚在,她告誡我不允納妾,她還喜歡溫柔美麗的兒媳婦,有她為你撐腰,你切莫再與我疏離了。”

崔怡不知該如何回答,“您是帝王,我……”

“我只要你。”韓鏡回答的很堅定,“只要你,沒有別人。”

“這個天下是母親輔佐我打下來的,我沒有靠著任何人,也沒人能拿外物威脅到我。我與謝氏皇族不同,謝氏是靠著世家才問鼎天下,被世家掣肘亦莫可奈何,我不是。”

崔怡:“……”

此言倒是不差。

“笙笙,你可願與我再續前緣?”韓鏡柔聲問道。

被一個陌生男子喚著最親密的乳名,崔怡一張小臉飛滿霞雲,不知如何是好。

崔怡能說什麼?

見她沉默,韓鏡笑了。

“我娘告訴我,女子最佳的生育年齡在23歲到30歲,如今你年紀尚小,等你及笄後,我便著人來提親,帶到大秦皇城興建完成,我們在舉行婚禮。若你答應,此時我會和你父母商議,你只需在府內待嫁,等我來娶你。”

“為了你的身體著想,成親後孩子我們晚些要,未免你心內不安,我先提前告知於你。”

他的目光真誠,帶著讓她心臟狂跳的期待。

崔怡站起身,遮住半張臉,聲音侷促道:“我要回去了,母親還等著我呢。”

“好!”韓鏡笑吟吟的點頭。

在他溫柔的目光中,崔怡磕磕絆絆的跑出前堂,在門口看到來回打轉的堂哥。

“笙笙,你……”

“大哥,我先回去了。”崔怡沒等他問,一路小跑消失在拐角處。

崔衍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了?

“崔衍!”韓鏡走出來。

“陛下……”崔衍忙上前見禮。

“告知你父親與叔父,朕欲封崔怡為後,聖旨會在其及笄頒佈。她年紀尚小,大婚或許會等到二十歲那年,待大秦京都建成,著你送親。”

說罷,他帶著親衛離開了。

“陛下……”崔衍呆呆的看著韓鏡離開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

等人離開很久,他這才撒腿去尋父親和叔父。

原來如此。

難怪前朝文武百官皆被下獄,唯獨崔家儲存下來。

可是不應該啊,堂妹自小就沒出過府門半步,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奇哉怪也。

芙蕖院,崔怡回來,便被母親叫住。

“娘。”她柔聲喊著。

見女兒眼睛紅紅的,二夫人急了,“笙笙,可是出什麼事了?”

崔怡搖頭,“娘……”

她明白,陛下說的話,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娘,您可有過一種感覺,明明兩人是初識,卻好似上輩子便以瞭解一般。”

二夫人懵,“笙笙,你與陛下相識?”

“女兒至今從未踏出府門半步,陛下也是初次來我們崔府,如何相識。可見到陛下的第一眼,女兒卻好似見過他一般,甚至有種對他很熟悉的感覺。娘,陛下想封我為後。”

二夫人:“……”

“女兒是願意的。”崔怡靠在母親懷中,“娘,女兒心疼。”

“可是哪裡不舒服?”二夫人焦急的問道。

“不,不是。”崔怡搖頭,“就是看到陛下,女兒覺得人生都圓滿了,那種說不清的酸澀感和喜悅,讓女兒止不住的想哭。”

事實並非如此,可她對韓鏡的話是深信不疑的。

雖然她並不認識韓鏡,至少在今日之前並不認識。

可闔府上下,無人知她最喜歡桂花茶,平日裡她和雨前龍井比較多,房內的丫頭只覺得她最愛的是龍井。

也無人知她最喜翠竹,平時的繡活多是些蘭草青蓮之類的。

她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自己平日裡喜歡的,完全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告知別人。

若非前世便以相識,他如何知道這麼多。

二夫人心裡卻百感交集。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女兒居然能一飛沖天。

“二夫人,老爺和大老爺在前廳等候,請您過去議事。”門外,是她的貼身嬤嬤。

二夫人拍拍女兒的肩膀,“你且好生休息,娘去去就來。”

“是!娘慢走。”

來到前廳,除了兩位老爺,大夫人也在這邊,唯一的晚輩便是崔衍。

“嬸孃。”崔衍向她見禮。

二夫人走到丈夫身邊坐下。

“陛下臨行前告知衍兒,要封笙笙為後。”大老爺表情看不出喜怒,“在笙笙及笄時會有天使來宣旨。大婚日或許會放在二十歲,須得等到大秦皇宮建成。”

二夫人微楞,“可笙笙今年還未滿十四歲。”

這般年紀便定了親事,雖說不妨礙什麼,可二夫人已經開始捨不得了。

尤其大秦京都還是在北地,距離漢州路途遙遠,日後想見女兒一面都萬分艱難。

“還有六年時間,笙笙早晚都要嫁人的。”二老爺心內也不是滋味,“想來陛下是真心喜歡咱們笙笙,否則天下女子何止千萬,我崔家還是前朝侯爵,斷不會找到笙笙的。”

二夫人沒說的是,陛下的喜歡,又能持續多久呢?

離得近了尚且能偶爾進宮看看女兒,如今這千里之遙,他們也愛莫能助。

崔衍倒是知道的不少,“父親,叔父,不如等長安城建成,我們一家搬到北地去,天子腳下,總能最先得知笙笙的訊息。”

“可是我們崔家的基業都在漢州,貿然離開,恐有不妥。”大老爺年紀大了,難免故土難離。

二老爺沉思良久,咬牙道:“大哥,不如咱們就分家吧,倒是我帶著他們去長安城。”

老太爺和老夫人早幾年便相繼離世,按理說他們兄弟倆早該分家了。

之後碰到前朝覆滅,此時就此耽擱下來。

也是兄弟倆感情不錯,大嫂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方才沒有鬧出不愉快。

“小叔,你這是說的哪裡話……”大夫人皺眉。

二老爺抱拳,“多謝大嫂這幾年的照拂,只是分家也是早晚的事。大哥,弟弟我也不和您客氣,家中的產業這些都屬於長子,大哥只需多給我一些錢財便好,其他的東西我們都不帶。”

大老爺沉默。

倒不是捨不得銀子,而是捨不得兄弟。

真要分家,那便是一南一北,日後再見,實屬不易。

崔衍知曉父親的想法,笑道:“父親,接下來幾年,大秦會在天下各州府郡縣設立學堂,天下學子憑自身能力,從私塾入縣學再如府學,直至太學,而大小科舉都需返回原籍。自古以來,京都乃天下政治、經濟的匯聚之地,其繁華程度遠非其他州府可比。如今我們早些過去,說不得能將取得長安戶籍,日後總歸是比呆在漢州要方便得多。且天子腳下,先生的授課水準也絕非州府能相提並論的,以後您的孫子也不用再千里迢迢返回漢州科考。”

兒子的話在理,想到孫子,大老爺不免心思浮動。

“您與二叔兄弟情深,若二叔帶著嬸孃去了北地,恐怕此生您與二叔都再難相見了。”

大老爺看向弟弟,“此時容我再想想。”

**

韓鏡回到漢州的皇宮,和胡言商量了幾日政事,趁著還有些時間,帶上親衛趕往北地。

年下二十八,韓鏡方才抵達霸州。

“這麼快?”見到兒子,秦鹿招呼人上前取暖。

韓鏡來到母親身邊,靠在火爐旁,暖意很快蔓延全身。

“南楚那邊只要開啟關口,其他地方無需顧慮,有時還不等我們行動,那邊已經開城納降了。”他看著母親從裡邊扒拉出一塊紅薯,也不嫌棄髒,拍掉表層的碳灰,撕掉表皮吃了起來,燙的他嘶嘶抽氣。

“您媳婦馬上十四歲了,兩年後及笄,我就讓人去把婚事定下來。”

秦鹿:“你小子,動作倒快,小姑娘長什麼樣?”

“母親喜歡的樣子,溫柔美麗,儀態舉止大方得體,讀過書,中饋肯定沒問題。就算之前不會,我說要娶她,她的母親也會開始教她的。”

秦鹿托腮看著兒子,一轉眼,曾經那個髒兮兮的小孩子,已經長成了帥氣的大小夥子。

唉,歲月不饒人吶。

累不至於,兒子幾乎是她放養的,聰明懂事,很少讓她操心。

不過,秦鹿仍舊很有成就感。

韓鏡注意到母親的視線,早就能做到淡定自若了。

只要他的臉皮夠厚,母親就刺激不到他。

“娘,皇宮那邊到哪裡了?”

“高臺還沒有完全建成,主要是石料的運輸和打磨耗費時間,這個起碼也要三年,其他的木料早有準備,只等高臺搭建完成,就能直接上手使用。”

秦鹿心裡也惦記著,“按照時間,最快也得四五年。”

“這樣也好。”韓鏡道:“各地州府的私塾也開始籌備,南楚那邊明年下半年想必就能開課。天下一統,明年上半年主要統籌一下各地的教書先生一職,先生那邊可有行動?”

“忙著呢,現在可沒空搭理你。”秦鹿抱著黑貓,躺在躺椅上,“霸州的作坊明年就能用,他在整理書籍,忙的腳不沾地。先生的考核錄用,過完年再去尋他。”

“行吧。”韓鏡沒意見,今兒臘月二十八,進城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濃濃的年味,“娘,齊徵那邊呢?”

“有書信,今年不回來,那邊風雪太大,趕路不安全,明年開春再說。”

韓鏡點點頭,“我聽娘說過,那邊地廣人稀,那麼大的一塊地,我們該如何處理?”

“暫且不急,生孩子也得給老百姓一個時間,總不能今晚懷上明天就生。”秦鹿忍俊不禁,“明年看看調集一些百姓遷徙,慢慢發展,治大國如烹小鮮,急不得。”

韓鏡倒是不著急,心裡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就是想和母親多說說話。

再加上母親有很多的治國理念太過超前,韓鏡總有不懂的地方,多問問總沒錯。

若是按照他早些年的想法,何必要全國各處興建私塾,若是人人都讀了書,治理起來可就麻煩了。

朝廷的安穩,和百姓的愚昧不能劃等號,可愚昧的百姓更好管理。

奈何母親不這麼想,她覺得人人都有讀書的權利。

若全天下百姓都開智啟蒙,可不容易糊弄。

韓鏡有一點好,哪怕不認同母親的想法,只要母親能說服他,他就會去做,也會試著接受。

殿外,白雪覆蓋大地,之前攻打北黎時,已經感受到風雪的猛烈,此時新鮮感也沒多少了。

北方冬季嚴寒,很多作物南方一年兩季,北方只能種植一季。

幸好有大江貫穿南北,可僅有一條大江,似乎不夠。

至少等人口漲上去後,肯定是不夠的。

說不得過些年,得在西邊重新挖掘一條運河才行。

亦或者修建一條由南到北的路。

“這裡。”晚膳後,秦鹿把兒子帶到書房,“這下邊不意外的話,應該有一大片的金礦。”

她在地圖上畫出一塊區域,“東北部,北部,西北部和南部的群山中,有成片品質極高的金礦,這個位置還有一個銀礦,儲藏量應該不低,礦床錢,採掘難度相對要低一些。”

韓鏡聽得認真,心裡想的卻很多,只是他不會問。

這輩子都不會問出來。

“現在的開採難度很高,暫且先別動,等我帶人打造一些開採裝置再說。”

“還有就是銀票,我目前正在打造可替代的貨幣交易方式。”從書桌上翻找出一張圖,上面繪製著紙筆的圖。紙筆在宋朝出現過,名為交子,發行過很長一段時間。

最初的交子是有16家富戶弄出來的,後來富商衰敗,交子無法兌現,改為朝廷接管。

“銅錢不便於攜帶,而民間的交易貨幣均為銅錢,銀子很少見,購買的物件稍微貴重些,恐怕須得扛著袋子去買賣,而交子是用紙經過特殊的方式製作而成的,輕薄便捷。”

韓鏡看著母親繪製的交子,種類很多。

有總計十六副,每一幅上邊還勾勒著很好看的圖案。

“當然這種貨幣也有弊端,若是某一代朝廷昏庸,恐怕會無限制的製造,那便會造成通貨膨脹。”秦鹿看著兒子,“通貨膨脹知道嗎?”

“知道,娘以前給我講過。”韓鏡道。

“嗯。”秦鹿手持炭筆,在大秦地圖上不斷的做標記,“想要儘量的遏制通貨膨脹,最簡單的方式就是限制交子的大量出現。”

韓鏡微微擰眉,“孃的意思是……”

“按照每年黃金的開採量,比如今年黃金總計開採了一萬兩,那朝廷只能發行一萬兩的交子,如此百姓手裡的每一張交子都能兌換到金銀。”

“說到這裡……”秦鹿取出幾張紙交給他,“既然要發行交子,接下來就是銀號的問題。現在很多的銀號都是私人的,而之前的官府兌銀所可以重新啟用,這些銀號都將歸朝廷戶部管轄。”

“可是娘,民間也有不少口碑不錯的銀號。”只是他的老母親沒用上而已。

“他們的銀號是收取保管費的,但是大秦銀號是支付利息的。”秦鹿點了點紙張,“你先看完,別就知道問問問。”

韓鏡嬉笑著點頭,“時間不早了,我回去慢慢看,娘早些休息吧。”

“行。”秦鹿將桌案上的一沓材料抱起來,放到兒子手裡,“這些都是相關的政策,你回去慢慢看,不懂得整理好,我一塊給你解答。”

“……”韓鏡看著手裡一疊厚厚的材料,不知該說什麼。

親孃哎,他剛剛帶兵統一天下,連點放鬆的時間都沒有嗎?這麼多,他得看到什麼時候。

可內心吐槽歸吐槽,該看還是得看。

上輩子就整日忙的腳不沾地,也是這輩子母親在身邊,很多事都不需要他諸般籌謀,倒是懶惰懈怠了。

回到自己的寢宮,秦馳準備近前伺候。

韓鏡將一疊資料拍在桌上,道:“給我送一壺茶,再上幾樣點心,你回去休息吧,忙了一年別陪我熬著了。”

“我還是陪著公子吧,遇到事您還有個可以商議的。”秦馳道。

“我來吧。”後邊,沈頌跨步進來。

韓鏡面露喜色,“先生忙完了?”

沈頌上前,看了韓鏡好一會兒,“好在沒瘦,也沒受傷。手裡的事在宮裡就能做,夫人又給你派差事了?”

韓鏡拍了拍厚厚的資料,“我在外打仗,母親也未曾閒著。”

秦馳送來茶水點心,幫著關上寢宮的門,打著呵欠離開了。

寢宮內,韓鏡藉著燭火看著銀號的資料。

相比較起如今的銀號,由朝廷所管轄的銀號,概念完全不同。

私人引號多是些富商開設的,百姓存一兩銀子,取銀子的時候須得給銀號一筆保管費,保管費的數額有高有低,最低的是百分之三,高的可以達到百分之五。

也就是說你存一百兩銀子,再去取出來,只能拿到997兩。

秦鹿所說的國有銀號,則是給客人利息。

當然,不是誰都能拿到利息的,最短的是一個月,利息千分之二,少於一年的都算作活期,活期的利息都是千分之二。

而從一年起步,利息從百分之二起,也就是你存一百兩銀子一年時間,可以額外得到二兩銀子的利息。

隨著存錢的期限以及數量,利息也在不斷上浮。

韓鏡不知道的是,現代銀行的利息多種多樣,同時彙算也絕不是如此的簡單明瞭。

只是為了讓大秦的百姓更清晰明白,秦鹿做了更多的簡化彙算。

“先生您看。”韓鏡把手中的資料遞給沈頌,“娘這裡寫著,百姓還可以向朝廷借銀子,不過得需要抵押物,同時借款的利息分檔次。”

沈頌接過來,細細的看了起來。

許久之後,他忍不住讚歎,“如此倒是不錯。”

資料裡有關於各部的運作,國民教育,州縣治理,農業商業的相關措施等等,可謂事無鉅細。

“你我看的都一知半解,夫人當真是奇女子。”

“娘說不懂得記下來,之後她一起解答。”韓鏡不免懷疑起來。

上輩子他沒覺得治理天下有多難,可重來一遭,真的就成了雛兒。

這些理念,絕大部分都讓他震撼的同時,更想知道母親的真正身份。

難道,她在附身之前,是女帝?

不然的話,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新奇的治國思想。

或許不是女帝,而是男的……皇帝?

想到這裡,韓鏡不免打了個寒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他想多了。

“可是冷了?”沈頌見狀,起身去重新新增了霜碳,“北地寒涼,夜裡更甚,多穿些衣裳。”

“……先生說的是。”他默默的封閉了大腦,禁止自己胡思亂想。

窗外,風雪咆哮,殿內的師生二人是不是的低頭討論幾句,殿內的燈燭一直亮到後半夜。

次日秦鹿看著精神不濟的兒子,也沒催著他繼續學習。

母子倆圍在碳爐前,rua著毛茸茸,談論著家常。

年三十,霸州隨處可見的歡聲笑語。

素娘這邊準備上了鍋子,一群人圍在大殿中涮肉吃火鍋。

清丫頭已經是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了,知道孃親很忙,主動擔負了照顧弟弟的責任。

“清丫頭也該去讀書了。”秦鹿道。

素娘看了眼女兒,“明年就送她去私塾,清兒倒是想跟著我學醫,只是連字都認不全呢。”

清丫頭聽母親和太后娘娘說話,沒有插嘴。

她是願意讀書的,每次娘教導師兄師姐,她都會在旁邊聽著,除非弟弟調皮,才會帶著弟弟在宮裡各處走動遊玩。

桑九現在是鎮撫司總指揮使,大秦天下各處的鎮撫司均歸他管轄,每日忙的腳不沾地,也就是過年這幾日能輕鬆下來。

給沈頌倒了一杯酒笑道:“沈先生,今年咱倆喝,胡總管不在,沒那麼熱鬧了。”

“胡總管現在可是一府長官,幾年後想來會回來的。”沈頌好酒卻很少喝,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放縱一二。

既然桑九說了,他自然也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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