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臺下比武時的噼啪聲,三浦敏事逐漸回過神來,結束了自己的回憶。

他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只見到擂臺下,日本的空手道大師正和被稱為佛山第一的葉問進行著激烈的比試,二人拳拳到肉的比拼,令人看得血脈噴張,與跪在三浦面前的老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皺了皺眉,將目光注視道老人的身上。

這位老人已經超過六十歲了,就連他的孫子都已經成年,他經歷過華夏眾多的劇變,也曾參加過同盟會鬧革命,他是南方武術界的資歷最老的人物之一。

然而此刻,他卻跪在三浦敏事這樣的日寇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屈辱嗎?憤怒嗎?唏噓嗎?

他不知道。

身為曾經南方武術界最德高望重的五老之一,他選擇跪在這個掌握自己全家全派生殺大權的日本將軍面前,表示自己及身後無數人的臣服。

哪怕面前的這個將軍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但他卻又不能有半點不耐。

在戰爭爆發的這兩年間,日軍殘酷又狠毒的血腥屠殺比之三百年前清軍入關時的嘉定三屠、揚州十日有過之而無不及,令他膽寒不已。

凡是膽敢與日軍對抗的人,其家人,其學生,門生......所有與其有關係者,都無一例外地被以血腥殘酷的各種手段報復,然後殺雞儆猴。

所以他選擇跪下。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又不是第一次跪下,三百年前異族的鐵騎之下,沒跪下割辮子的,又有幾人?如今活著的,哪個不是祖上跪下割了辮子的?

“老先生。”

老人正拼命撫平自己心中的不甘屈辱,突然聽到三浦的聲音,這令他嚇得心臟驟停。

“你的順從,令我們很是欣慰。”

“是。”地上的老人就如同被捆綁全身後在被丟進水裡,溺水者攀草求生,現在對他來說,哪怕是一顆稻草他都會緊抓不放,拼命苟活。

事實上,單純的死亡並不能令他畏懼,以他這把年紀,就算不被人殺,又能活幾年,還不如一死換一個好名聲。

但一想到家中承歡膝下的兒孫,剛剛出生不過三歲可愛的孫女,龐大的宗族,數百上千條鮮活的人,命令他不得不做出這般令人唾罵脊樑骨的選擇。

“希望能與將軍長久合作。”

聽到老者的話語後,三浦閉上雙眼,在數秒思索後露出微笑。

“呦西,愉快的合作,你的,果然是個聰明人!”

聽到三浦爽朗地笑聲,令老者心中不斷湧出無盡的安心感,總算是撐過了這一關,保全了揹負著的無數條性命,一想到面帶笑容迎接他回家的家人和今後的安逸生活,這種喜悅也將自己身為南拳五老之一卻投靠日本人的的恥辱沖淡。

“不過,關於你對大日本帝國的忠誠,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驗證。”

接著三浦將手舉起來,搖了搖頭:“但抱歉,並沒有那麼多時間了,不如,就用著這枚代表皇國的硬幣,來決定你的忠誠吧。”

瞬間,老人感到無可言喻的恐懼化作一股涼氣爬上了自己的脊椎,直接衝上頭頂,他身上滲出大量的汗水,這短短的十幾秒,讓他感受到了一生都未曾感受到過的恐懼。

“當!”

伴隨著一聲金屬落地的脆響,三浦敏事頗感遺憾的搖了搖頭。

“背面,看來老先生對皇國的忠誠並非如您嘴上說得那樣啊。”

“丟籠子裡。”

這簡單的四個字伴隨著硬幣的落地,宣告了老人命運的終結。

“不,不,你不能這樣!”

老人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三浦敏事,歷經清、民國數十年風雨,更是同盟會元老,謀劃刺殺廣東將軍,發動革命,即便是如今國府身具高位之人,也是他的後輩。

為了自己、自己的家人能活下來,他捨棄幾十年的聲望屈辱地乞活,然而對方卻僅僅因為硬幣正反面這樣荒誕且可笑的理由就要將自己處死?

三浦敏事事不關己地看著這一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而後是老者憤怒的嘶吼、怒罵,哀嚎,最後被丟進牢籠,伴隨著一聲聲震動山林的虎嘯和老者的慘叫,他的身體被鋒利的爪牙撕碎成無數塊,最後被咀嚼著送入虎腹之中。

隨後,三浦敏事淡然地下達了命令,將其及門派全部財產沒收,其家人全部誅殺,門徒學生歸降者可活,不降者連其家人親屬全部誅殺。

“將軍,他似乎是真心要與我們合作的。”

憲兵隊隊長佐藤上校走上前來,疑惑不解道:“為什麼將軍還要?”

三浦敏事冷笑道:“不錯,他看起來也沒有說謊,但是,誰叫硬幣是背面了?反正他合作與否,都無法阻擋皇國軍隊的步伐!”

對於如今戰場上連戰連捷的日軍來說,在短短時間內就打下了神州大部分領土,彷彿徹底將其滅亡就只是一口氣的事情。

在日本從上至下看來,只要攻克武漢,常凱申就必定會投降。

所以,完全無需合作親善那一套。

只有當戰爭轉入相持期的時候,日軍才不得不裝上親善的面具,以此來獲得更多的支援。

“是,對了,關於裴慶之一事,我們已經按照將軍的意思去做了。”

三浦敏事微笑道:“很好。”

“裴慶之,在過去的二年裡,組織武人從軍,屢次刺殺皇國軍人,竊取軍事情報,罪大惡極!”

戰爭爆發的二年時間,徐重光明面號召武人從軍,組織大刀隊奔赴前線,暗地裡率領暗殺團使出刺殺日本軍官,竊取日本軍事情報。

練武之人利用其超出常人的身體素質,不需要攜帶任何槍械,僅憑冷兵器甚至僅憑拳腳就可以打死人,不攜帶任何武器,無論你再怎麼戒嚴搜身,都沒法阻止他們潛入城內。

雖說日本高階軍官防衛嚴密,但徐重光刺殺的目標並非高階將領,而是基層軍官。

此前雖然成功刺殺了日本一些中高階軍官,其中最高階軍官也就是一個大佐,還令自己損失不小。

於是轉而刺殺基層的尉官、士官,幾乎每個月都有不少尉官遭到刺殺,更令日軍的基層組織遭到破壞與摧毀,在加上因為榜樣的力量,如王亞樵等原本就活躍的刺殺團體也是紛紛冒出頭來,展開對日本人軍官的刺殺,取得的戰果不小。

王亞樵更是一度想要複製刺殺白川義則的神話,對日本一些高階軍官展開刺殺,但效果並不是很理想。

因為基層軍官的頻繁死亡以及軍事情報的屢次洩漏,導致人心惶惶,甚至出現了一些軍官心生畏懼,不敢赴任的局面,故而日本對各個刺殺團體都展開懸賞通緝,其中金額最高的就是徐重光,其次是王亞樵。

而徐重光和武士會正是從廣州遷往佛山,從佛山消失的。

為了抓住徐重光,三浦敏事當即命令佐藤上校發出公告,言明要在佛山開擂比武,並以一城軍民之性命脅迫,要裴慶之隻身前去,與三浦敏事所請來的日本劍道大師與之公開比武。

時間,定的亦正是今日。

“將軍,裴慶之當真會來嗎?”

佐藤上校不能理解,裴慶之都已經離開了佛山,又豈會因為一城軍民性命而回返了?

三浦敏事卻自信滿滿:“整個佛山城中,在我特地調兵之下,如今只有你所率領的憲兵隊在這裡,他肯定會來的。”

佐藤上校雖然覺得不能理解,但他還是相信三浦少將的判斷,於是又問道:“那麼難道真要讓千葉大師與他公開比武麼?”

“不。”三浦敏事搖了搖頭,眼中露出一抹兇光,狠狠道:“與他交手比武,勝負難說,雖然千葉家兩代三劍聖,我對其很有信心。”

“但裴慶之萬一勝了,就會令武人大受鼓舞,即便再將其誅殺,也難以抹除其的影響,那樣反而會讓他成為死難的英雄。”

“只有讓他死的十分憋屈,絲毫沒有英雄史詩的感覺,就能大大打擊到與我們為敵的武人們,所以,不需要講什麼信譽,你們只需等我一聲令下,你就率憲兵隊立刻開槍,將他當場擊斃!然而,將其屍首懸掛城牆!”

“如此,殺雞儆猴,神州武人便會士氣大喪,不復悍勇!”

三浦敏事注視著臺下的比試,緩緩道:“他們也許能想到,我會殺了裴慶之,但絕對想不到,我會連話都不說一句,一見面就直接將他亂槍射殺!”

此時,臺下葉問與空手道大師的比武已然逐漸分出了勝負。

佐藤上校率憲兵隊霸佔了葉問的老宅,將其祖上家產擄掠一空,還要邀請葉問擔任憲兵隊的武術教練,這樣的羞辱,葉問怎麼一直被人尊敬的富家老爺,怎麼能受得了,怎麼能答應憲兵隊的要求?

但佐藤上校卻對被拒絕一事而感到十分生氣,於是邀請葉問比武,而且宣告,如果葉問如果打敗了,就必須聽命於他。

這也是歷史上葉問那僅有的戰績之一。

葉問雖然只有一米六三,面對日方身形高大的空手道大師,顯得非常的渺小,但葉問等到對方衝過來的時候,突然爆發,一個箭標馬進迫,轉身跪馬,一下子拿住對方前腿後膝位置,迫使對方失去重心。

眼看對方即將摔倒,葉問便及時收手,並退出攻擊範圍,雙手一恭,說了一聲承讓,讓這場比武點到為止。

此時正值末辰,太陽稍離中天而較偏西,神州山河在大日照耀下巍然聳立。

城內,原佛山武館街一帶,搭起了一個寬敞的臺子,臺下聚集著成百上千的民眾,在民眾更外面,是圍了一圈的日本憲兵持槍肅立。

這時在擂臺上方,三浦敏事連同憲兵隊隊長佐藤上校皆位列其上,此外在三浦敏事身邊還有不少憲兵在他身旁護衛,這些憲兵身體精壯,精神充足。

在這群人中,卻又一箇中年漢子站在這群憲兵當中,便如鶴立雞群一般顯眼,他沒有穿上軍裝,但身形雄偉,甚是氣派,雙目之中電光隱現,給人以精明厲害的感覺。

這就是三浦敏事的貼身護衛,日本劍道頂級高手。

噠噠噠!

一陣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馬蹄踢起漫天塵土,旋風般卷飛上半天。

裴慶之勒馬懸韁,衝入佛山城內,騎速不減反增,箭矢般的標前,衝向武館街的入口,直朝盡頭的擂臺之處而來。

“三浦,你要見我,現在我來了!”

裴慶之不慌不忙,一抽馬頭,人馬同時向前躍出,天神般飛馳而來。

見到來人模樣正是帝國花費重大金額通緝的中華武士會會長之時,三浦面上不禁露出一抹微笑,隨即,他不與其搭半句話,揚手一揮,兩側的數十名憲兵紛紛舉槍對準來人,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砰!”

霎時間,槍聲大作,一連串的爆響聲此起彼伏,沒有絲毫的交流,數十名憲兵齊齊扣動扳機,子彈從槍膛中激射而出,擦出一抹刺眼的火花。

槍落如雨,只聽得駿馬一聲嘶鳴,原本向前飛馳的裴慶之連人帶馬已被射成篩子,渾身上下盡是一個個黑紅窟窿,鮮血從其中向外溢位,整個人連同胯下的駿馬一同向後重重倒在地上,激起漫天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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