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的不行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
張賢的死不會影響仁芳姑姑的地位，反倒是更勝一層樓。
從後宮的掌事嬤嬤到有誥命在身的夫人。
皇帝是在安撫再次守寡的妹妹。
也是告誡全宮上下所有人，不得小瞧欺負仁芳。
仁芳姑姑雙手緊緊握拳，自是不能再為張賢的死怪罪秦陌青。
他們是有血緣的嫡親父女。
而她們這些下人，是外人，是工具，又有什麼反抗的餘地？
討回公道？
天下就從來沒有公道二字。
從她第一任丈夫死的那一刻，從她被皇帝逼著對食閹人的那一刻，她就清楚明白。
“仁芳多謝皇帝哥哥，皇帝哥哥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走了。
樂師和祭司走了。
棺材也很快被抬出宮下葬。
六十多個乾兒子都在爭奪權力，竟無一人來弔唁送終。
豐榮夫人就站在門口看著張揚繁華落盡。
眸底只剩陰狠決絕。
太醫院。
“奴才恭迎長公主殿下。”
“劉太醫呢？”
秦陌青扶著福兮的手臂走進來，掃了一眼跪迎的幾個太監。
“回殿下的話，劉太醫帶領眾位御醫前往福臨閣開醫會，要到酉時才能回來。”
禍兮氣得跺腳，指著開口太監的鼻尖質問：
“大膽奴才！長公主親臨，你居然還敢妄言？這偌大的太醫院居然連個值守禦醫都沒有？你們是有多少的腦袋夠陛下砍的？”
領班太監低頭偷偷翻個白眼，明明瞧不起草包公主，卻不得不將責任推卸出去。
“長公主殿下息怒，太醫院的確有值守醫官，溫止陌，溫御醫在。可他扭傷了腳，躺在後面不能動。您若是真的哪裡不舒服，不如派人把他抬去看病？”
有人勝似沒人。
“帶路。”
秦陌青淡淡收回視線。
只有自身強大，這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才能真正臣服。
現在不是收拾他們的時機。
要儘快給母后取藥才是。
小太監轉著眼睛起身，引路的時候還壓制不住嘲諷翹起的嘴角。
但凡是能用的太醫，早都被仁芳姑姑支走了。
留在太醫院的，豈是她能輕易使用的？
果然無知者無畏。
宮外的混亂，宮內的勾心鬥角，都沒有殃及太醫院後方的小院。
這裡就好像另外一方天地。
夏風和煦，暖陽如沐，苦香的草藥味從一個個三角藥架飄散。
這裡不需要任何草木點綴，都是自然的歲月安寧。
身穿白色御醫府，年約二十歲的男人，正背對門口在整理藥材。
三角藥架有些高，他抬起腳尖將大竹篾放到最上層。
清風拂起他如墨的長髮和白色紗衣，像極了某年某月御花園中。
飛累了，歇息在花間的白蝴蝶。
“長公主到。”
溫止陌被嚇了一跳，直接就朝藥架撲去。
嘩啦！
藥架倒了，四種晾曬將好的藥材鋪滿地。
他跌坐在藥材上，雙手撐在地面，墨黑的長髮甩動，轉過頭來一臉驚慌無辜的看向眾人。
膚若凝脂，明眸皓齒，劍眉星目。
當真是世間難尋的美男子。
秦陌青扶著福兮的胳膊與他對視，一眼就生出本能心思。
真的挺想扶他一把。
“微臣內醫正溫止陌，拜見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爬起來行禮。
動作有些慌亂，連醫帽都跌落。
滿頭青絲如瀑垂落。
好看是好看。
莫名就讓人覺得有些滑稽。
“你不是扭傷了腳，需要人抬才能出診嗎？”
禍兮心大，從不為外界所擾。
此時一番質問，倒是讓所有人如夢初醒。
太醫院的小太監互相看看，都掩藏不住眸中笑意，轉身全部都溜走了。
溫止陌跪趴在地上抬起頭，滿眼無辜的看著禍兮，卻是在對秦陌青解釋道：
“巫與醫自古不可分，偶爾能掐會算也是正常的。微臣扭到腳是真，早早晚晚又有什麼區別？”
乍一聽很合理。
仔細一分析，還真是這個道理。
秦陌青輕笑一聲：
“溫太醫此言有理。扭到腳和身體健全，也沒有什麼區別。”
只要有口氣，就得給母后去看病。
再會演戲，再巧舌如簧，都沒用！
小太監喬風帶人立刻上前，就要押他前往鳳儀宮。
溫止陌抱緊自己，把腦袋搖的宛若撥浪鼓，急切道：
“微臣學藝不精，連傷風都治不好。怎敢跟隨長公主而去？那不是行醫，那是謀殺。殿下就是借給微臣八百個膽子，微臣也不敢做謀害她人之事啊！”
“從四品的內醫正，居然連傷風都治不好？溫止陌，你還可以更會扯謊一些。”
秦陌青當然不可能相信他。
母后少了一頓藥沒服用，就咳嗽的停不下來。
說明從前的藥方根本就不對症。
莫非這醫術不精的藉口，是從上到下傳承的？
她越想越憤怒，睨著溫止陌的眼神也就越發的冰冷痛恨。
溫止陌卻彷彿感覺不到一般，膝行爬過來抓住她的裙角，抬頭便是滿眼淚光，真誠無比的解釋道：
“還請長公主殿下息怒，微臣是蔭官。承蒙家父庇佑，才會留在太醫院內任職。”
“太醫院內其他太醫都是有真才實學的，還請殿下稍安勿躁，等醫會結束即可換人給殿下請平安脈。”
大庭廣眾之下，哭著說自己不行。
應該就是真的不行了。
否則還算個男人嗎？
秦陌青稍微一想就轉過彎來。
也對。
若是溫止陌醫術高明，又怎會留守呢？
明明劉太醫已經跟仁芳合作，就是要故意給她個下馬威。
讓母后病重無人醫，讓她覺得愧疚心痛。
“回宮。”
秦陌青收回垂落的視線，也無法怪罪一個無能之人。
溫止陌立刻放開她的裙襬，看著她轉身帶人離去。
眼看著就要走出太醫院的門，就聽到有太監小聲稟報：
“溫大人，這貓死裡逃生活過來了。奴才這就把它送出宮去，免得再衝撞到哪位主子。”
秦陌青聞聲回頭看去。
眉心立刻蹙起，鬆開福兮就轉身往回走。
“還是李御醫的醫術高明啊！連這麼小的貓都能救。”
溫止陌看到秦陌青回來，嘴角欣慰溫軟的笑意立刻凝結。
脫口而出的話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是真的很會演戲。